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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雨後的沙洲街,地面像是被水洗過。

拎着打折菜心的阿婆,穿過菜市場的小巷,結伴聊着八卦。

鐘記腸粉的大紅牌匾,天剛擦黑,就亮起一圈五顏六色的小燈泡,生怕無人知曉。

“蔣叔食完啦。”老板端杯茶水,“碧螺春,嘗嘗。”

被叫蔣叔的老頭,上身穿得老派,襯衣夾克衫,下身比較潮,西褲人字拖。

“哎呀,好茶嘞。”蔣叔有帕金森,抖着手端起來喝,很給面子,贊不絕口。

老板驕傲,笑出一顆大金牙:“好久不見你,身體還好吧?”

店裏人不多,老板娘從窗口伸出脖子喊道:“蔣叔穿人字拖啦,身體硬淨!”

蔣叔右耳聽力差,轉頭用左邊仔細聽着,完後笑了。

他年紀很大了,眉角、眼角都向下,枯瘦手上也滿是老年斑。

蔣叔話不多,但特別喜歡聽老板夫妻說話。

老夫妻開了二十多年店,如今也年過六十,幹一天沒一天。

“腸粉還是你家好食,味正。”蔣叔抖着手,從襯衣兜裏掏錢。

老板拼命推辭:“蔣叔你多來看我們就好啦。”

蔣叔不依不饒,像塞給孩子:“我老頭的錢,是福氣錢,要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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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只好收下,扶着他到門口。

蔣叔很氣派,夾克衫拉鏈拉到頂,戴上眼鏡。

他邁下水泥臺階的一剎那,就有高大保镖撐來一把黑傘,合身跟上。

遠遠可以看見,巷口停着輛油黑發亮的豪車。

蔣叔背着手,人字拖帶起泥水,啪嗒啪嗒,慢慢走出巷口。

黑水劉與他在巷口打了個照面,心道:老頭夠刺激,冷雨天穿拖鞋。

啊耀約他的地方,可真夠難找,門牌號錯綜複雜,車也進不來。

黑水劉邊找邊罵娘,沈家養得玩意兒,都他媽心黑!

又走錯一條窄巷,他重新退回來,終于看見鐘記花裏胡哨的牌匾。

黑水劉個矮,手臂長,像只黑猩猩似的,爬上臺階。

老板看是生面孔,便拿了菜單過去。

黑水劉不愛吃腸粉,要了個烏雞湯,幾樣粥點。

他再看價錢,每籠七塊,自言自語:“真摳門!就沒見過談生意吃這個的。”

大約過了半小時,阿耀才在門口收起黑傘。

他沒有記憶,只夢到過一些殘破畫面。

一條幽深髒亂的小巷,一個花花綠綠的牌匾,一臺好大的蒸箱。

他無意中走過這條巷道,碰到鐘記,夢裏的畫面就此鮮活起來。

阿耀覺得,這是他的福地,冥冥中有人保佑着他。

老板認出他,十天半個月來一回,人很冷,話不多,與腸粉店的煙火氣格格不入。

阿耀同他點頭,便是打過招呼。

然後悄無聲息滑入卡座,坐在黑水劉對面。

黑水劉正在啃雞爪,吃得滿嘴油光。

他也沒想到,七塊錢的點心,能這麽好吃,好吃到差點忘記正事。

黑水劉尴尬一笑:“耀總來了。”

“好吃嗎?”阿耀笑着問。

黑水劉放下筷子,擦嘴:“好吃好吃,耀總選得正宗!”

“好吃,那就多吃點。”阿耀還挺客氣。

黑水劉又怕沈家,又怕李飛光,看見他那雙黑眼珠子,就覺得背後直冒涼氣。

“耀總,你這樣……我不太習慣。”他陪着笑臉。

阿耀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沈家老大頂多送他去坐牢,李飛光最多讓他做個陽光開瓢大男孩。

而阿耀,一度讓他覺得,會送他去投胎!

阿耀叫了份鮮蝦腸粉,那麽燙,他吃得依舊很斯文。

“耀總,我知道你想抓沈兆隆,我這邊一定全力配合。”黑水劉先當舔狗。

阿耀輕吹着瓷勺裏的湯水:“你的配合,現在連錦上添花都算不上。”

黑水劉噎住,對方說得是實情。

大網已張開,沈兆隆、沈兆威,不過是甕中老鼈。

“不過,你也不是全然無用。”阿耀說話時,手離開湯盅,擱在桌上,“你可以幫我做事,而不是幫沈家做事,更不用看李飛光的臉色。”

手中筷子落地,黑水劉傻了:“耀總,你這話說得我有點害怕啊。”

“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賺夠錢了上岸。”阿耀問道。

黑水劉自嘲:“嗐,有錢誰願意在水裏泡着啊,又不是魚蝦。”

阿耀笑了:“正好我也是,只不過不想做沈家的魚蝦。”

“耀總,你這麽說,就不怕……”剩下的話,黑水劉沒敢說出口。

阿耀盯着他:“那要看,你是想和我做一條船上的螞蚱,還是一只秋後的螞蚱。”

“那要看耀總想做什麽了!”黑水劉一下來了精神。

他有強烈預感,阿耀想和他做一樣的事——黑吃黑!

阿耀笑得有股子狠勁兒:“沈家的錢,我七你三。”

“耀總,錢你拿大頭我沒話說,但是……”黑水劉躊躇,“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們這行,但你也別小看我們。貓道狗道,有道就有規矩。”

他說到本行,還挺自豪,坐正了繼續道:“客人在我這走錢,都是有密碼的,密碼機每秒上萬次運轉,随機數字組合,數字不合開不了賬的。”

“我能找你來,這些事,就都不用你操心。”阿耀吹着勺裏的湯,頭都沒擡。

黑水劉瞳孔地震:“耀總,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我對錢,可比你認真多了。”阿耀拿消毒濕巾,仔細擦着手指,一絲不茍的動作與沈懸如出一轍。

黑水劉深有體會,阿耀追沈兆隆、沈兆威的黑錢,跟他媽瘋狗似的。

鬧半天,也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

唉,走眼了不是,真當他為沈懸赴湯蹈火、鞠躬盡瘁呢。

可憐啊,還是沈家這位長兄可憐,花錢養狗,回頭一口,疼,真他媽疼!

說到底,這件事最難的點,在于實時獲得密碼。

之後的出賬、運輸、洗白,那是他老本行,駕輕就熟。

如此三成到手,純賺!

阿耀根本沒等他的回答,提起黑傘,找老板買單,頂着淅淅瀝瀝的小雨,走出店門。

他心裏早就知道,黑水劉的答案。

貪婪成性的人,總會将別人想得與他們一樣。

黑亮皮鞋,踩過水坑,帶起小小一朵水花,被燈光掩去髒污,看上去晶瑩剔透。

陳涼水走後,沈涵空虛寂寞冷,幹什麽事都提不起精神。

他活得跟夢游一樣,喂錯飼料,差點把沈金條送走。

吃完飯去溜沈絕美,最後人和繩兒都回來了,雞丢了!

給沈八哥清理屁股毛,結果腦袋和腚都不分,把只兔子剃得跟葛優似的!

沈泉回來,抱着八哥哭了半晚上。

最慘的還是沈瑜,沈涵送他去補課,半路哥倆吃個甜品,點好了,沈涵去洗手,洗完轉身出門,開車就走。

沈瑜抱着奶茶、冰淇淋,追着車狂呼亂喊半條街。

沈涵愣是沒看後視鏡,開到補課中心,才發現,弟弟呢?!

他憑一己之力,無差別掃射,鬧得半山別墅,人仰馬翻,雞飛狗跳。

最後,沈懸給他一張五萬上限的信用卡,一腳把瘟神踹出大門!

沈涵掉回花花世界,雖然沒錢,但注意力被瘋狂轉移,終于不用滿腦子都是陳涼水。

剛開始,一切都很美好。

狐朋狗友今天你請,明天我約,花天酒地,恣意妄為。

沈涵坐着C位,沒花一毛錢。

大家也還當他是一擲千金的沈家三少。

漸漸的,事情開始變味。

先是聚會C位沒了,再是圍着他轉的小狗腿們也沒了。

沈涵從趴體巨星,全酒吧最靓的仔,變成包廂角落裏,無人問津的老趴菜。

日子從沒滋沒味,過到抓心撓肺,沈涵郁悶無比

讓長這麽大,就沒受過這種委屈!

晚上好友生日趴體,沈涵喝得酩酊大醉,抱着小服務生不撒手。

小服務生也是個多情種,看着如此英俊的沈家三少,自作主張,貼錢打車,把人送回公寓。

沈涵躺沙發裏,最後對他喊一句:“你的藍色小發卡呢?沒事,我再給你買一個……”

當晚,他迷迷糊糊,打開多年沒用的微博,發了條動态:

[都給我打點錢!@中國銀行@工商銀行@農業銀行@建設銀行@交通銀行@郵儲銀行@浦發銀行@廣發銀行@招商銀行@民生銀行@興業銀行@中信銀行……]

第二天,沈懸知道時,全世界圍觀沈氏現眼包,已經半晚上了!

沈泉不計前嫌,親自給弟弟撤掉二十多個熱搜,包括五歲半演戲尿床的黑歷史。

然後偷偷給了弟弟轉了二十萬零花錢。

他是吃過身無分文,打工賺錢滋味的,實在不願沈涵受苦。

再一個是沈涵身邊烏煙瘴氣,腦子又不好使,怕他情急之下借錢被人坑。

其實沈涵連人帶卡,都在沈懸監控下。

不過對于沈泉心疼弟弟的行為,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由于微博行為太過丢人,沈涵蹲在公寓裏,安靜如雞。

外面都在笑話他,只有那天的小服務生,會關心他,還會來給他做飯。

一來二去,兩人心照不宣,來往密切起來。

沈涵空虛的心靈,無比渴望一個人來填滿,恰好碰到和純情小服務生。

他根本與陳涼水長得不像,即便別上發卡也不像。

沈涵只是貪戀那股感覺,純潔無垢,不點破的暧昧,和一場可以随時回頭的戀愛。

這天,朋友打電話來,說是弄到一艘游艇,問沈涵要不要出海玩。

沈涵剛跟小服務生吃完飯回來,兩人正挑選電影呢。

他摸摸兜裏二十五萬,覺得是時候一雪前恥!

讓朋友叫上unicorn的小漂亮們,一起出海,玩個翻天覆地!

沈涵向小服務生撒了謊,哄騙他有事回家一趟。

相處不久,可小服務生已徹底墜入愛河,滿眼都是他,傻傻的,特別聽話。

沈涵毫無負擔下樓,坐上朋友跑車,揚長而去。

大家感覺,氣派尊貴的沈家三少又回來了!

于是玩命搖人,要夜場最漂亮的妞,最會扭的帥哥,最可愛的COSER,最霸道的腹肌男!

等沈涵到場時,那是聲勢浩大,活色生香!

沈涵傻眼:“不是,這、這麽多人啊?!”

他是知道行情的,這種海上趴體,穿得越少錢越多。

何況unicorn的質量,業內一流,一個人沒個五萬八萬下不來。

他兜裏微薄的二十五萬,還不夠給在場的帥哥美女們,報銷泳衣錢的!

狐朋狗友左右将沈涵架起,在一片歡呼聲中登船。

“各位,今天沈涵,沈家三少,就是我們心中唯一的神!music!”

還不到四月,天雖晴着,還有點冷。

美女帥哥十分敬業,齊刷刷脫掉外套,露出五光十色的泳衣、泳褲,沙灘上一片年輕活力的肉//體!

他們緊跟着登船高喊:“謝謝三少!一定讓三少玩得開心!”

沈涵:“救命——”

沈懸下午來公司,聽取觀寧項目的進度彙報。

剛開完會,阿坤神色匆匆而來。

“沈先生,三少出海了。”他先挑好聽的說。

沈懸不意外:“出去玩了?”

阿坤組織一下詞彙:“游艇海上趴體,聽說叫了全市的夜場名人。”

沈懸撂下筆,喝口水壓壓氣:“兜比臉都幹淨,還能擺譜,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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