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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沈瑜賣紙殼箱賺了點錢,安妹把他帶到爛尾樓,這裏有很多人居住,夜幕降臨應急燈的幽光,在黑暗裏起伏。
這裏髒亂,人員複雜,但至少腳下有磚,頭頂有瓦,比幕天席地在大街上被人圍觀強多了。
沈瑜沒想到的是,這種鬼都不住的地方,居然有人管理收費,一天五塊錢。
他坐在空窗前看遠處繁華燈火,思緒在幽靜裏到處亂竄。
這個世界上,真正富裕的人,大多數并不勤勞。
而勤勞的人僅僅為了生存,就已耗盡全力。
他順着光看向隔壁,隐隐傳來安妹給小啾講作業的聲音。
安妹和小啾,是留守兒童,因為是女孩,被丢給拾荒的奶奶帶大。
她們的父母帶着弟弟,已在另一個城市定居。
奶奶去年死了,安妹便獨自帶着小啾,開始了城市邊緣的生活。
因為她不想和妹妹,寄人籬下。
沒錯,親生父母那裏,永遠擺不下兩個女孩的筷子。
沈瑜安靜地發呆,空空如也的腦子,從未如此冷靜地思考過人生。
他的生活豐富多彩,吃不完的山珍海味,數不清的名牌,玩不盡的游戲,擡腿就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好像一頭住在巨大食槽裏的豬,沒有理想,沒有追求,好吃懶做,醉生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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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張開掌心,手很大,能抓住籃球,打一場裝逼如風的對抗。
如今手心手背布滿細小傷口,被塑料繩割的,摔倒蹭掉油皮,木條木刺紮的,還有蚊蟲叮咬的紅疙瘩。
他做夢都沒想過,有一天,這樣一雙手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安妹端着一碗黃桃罐頭,領着小啾過來。
沈瑜這裏只有一張硬紙殼鋪的床,安妹把罐頭和應急燈放在床邊。
她知道沈瑜是離家出走,遞給他手機:“給家裏打個電話吧,他們肯定特別擔心你。”
手機是二手雜牌機,屏幕一角是破的,看不清電量。
沈瑜在褲子上蹭了手,躊躇着接過來。
大哥、二哥、三哥,還有家裏座機的電話號碼,在腦海無比清晰。
他搓着手機邊框,遲遲不敢摁下去。
“咋了?咋不打呢?”安妹疑惑。
小啾神補刀:“一定是怕爸爸媽媽揍你,你不聽話。”
“小啾,閉嘴!”安妹吼住她,“別聽她胡扯,爸媽揍你、罵你,你就受着,家裏人都快被你吓死了,能不生氣嗎?”
沈瑜垂頭喪氣,将手機塞回去:“還是不要了。”
“你這小孩真有意思,好好的家不回,學不上,偏要在外面撿垃圾?”安妹急了。
小啾端起盛着黃桃的碗:“你是不是也沒有家了?別傷心,我阿姐說了,吃點甜的,就什麽都忘記了。”
安妹扶額,小啾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沈瑜把碗推給小啾:“我不愛吃甜的,留給小啾吃吧。”
“姐,你就當、就當我是來打暑假工的吧。”他眼神帶着濃濃的迷茫,好像有許多事情,待在這裏會想得更透徹一樣。
小啾捧着碗,偷看安妹想吃黃桃。
安妹拿起勺子喂她一口,拍拍屁股起身:“你自己想清楚,一人在外讨生活,哪有那麽好過的,別太天真了。”
“謝謝姐。”沈瑜抱膝坐在角落裏,像只被遺棄的幼獸。
安妹長嘆口氣:“公寓不能去了,明天早點起,去街上看看。”
周末一大早,地下超市開始上貨。
安妹帶着小啾,領着沈瑜,在地下車庫蹲守。
他們給保安買了盒煙,順利圍着卸車,一邊幫忙一邊收拾不要的紙殼、塑料。
沈瑜人高馬大,爬上卸完的貨車,把上面保護水果的一次性塑料墊、紙殼箱全部搬走。
地下室早上空調還未開始運行,悶熱潮濕。
沈瑜袖子卷在肩頭,前心後背濕透,汗水順着臉頰往下滾,啪啪地打在紙殼上。
貨車下面,安妹先分類,再壓扁紙殼,将它們一一捆紮起來。
小啾也沒嫌着,把零碎邊角裝進大袋子裏,時不時幫安妹拽一拽塑料繩。
兩個半人默契合作,沉默幹活,很快就将八個貨車打掃幹淨。
幾百次蹲身、彎腰、站起,一刻不停地重複,沈瑜累得氣喘籲籲,喝掉三瓶水沒有一滴尿,全變成汗出去了。
等到八點半,超市即将營業,保安開始驅趕他們。
安妹騎着小三輪,沈瑜和小啾在後面推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三捆山一樣高的紙殼、塑料拉出來。
已是早高峰,環線上下車水馬龍,擁擠成一團。
太陽照在連成片的車頂上,反射出更炙熱的光,輻射四面八方。
小小三輪車,在夾縫裏艱難爬行。
安妹頂着大太陽,站起身蹬三輪,每一下都用盡全力,臉部肌肉扭曲。
沈瑜在後面頂着一座小山,雙臂與脊背撐出一條線,頭顱低垂,向上用力,好像在幹涸地裏,執拗拉船的纖夫。
他細皮嫩肉已打上夏天的痕跡,領口、袖口處膚色,泾渭分明。
小啾肩膀頂着車屁股,臉上亂七八糟黏着頭發。
兩大一小螞蟻一樣,爬了三站地,終于到達廢品站。
經過一番激烈的讨價還價,壓垮小三輪的廢品,總共賣了三百塊。
沈瑜和小啾歡呼雀躍,在大太陽底下又笑又叫,跟兩個傻子似的。
安妹硬塞給沈瑜一百塊錢,沒有這把傻力氣,她們姐妹兩還真難搞不定這麽廢品。
剩下的時間就輕松多了,安妹帶着他們回到商場,這裏可以整天吹空調,随手還能撿點瓶子。
安妹喜歡看書,小啾喜歡玩和看玩具,兩姐妹轉着轉着就吵起來。
最後沈瑜帶走小啾,讓安妹安心去樓上看書。
沈瑜買了兩個雪糕,最便宜的小奶糕,巴掌大點,單調的奶油味。
他嘴大,三下五除二就啃得只剩雪糕棍,絮絮叨叨抱怨:“這麽小,真不禁吃。”
回頭看小啾,左舔右舔,吃得特別認真。
沈瑜有點感慨,以前暑假回家,他有吃不完的高檔雪糕、冰激淩。
高興了,就叫五星級酒店,來家裏做冰激淩宴會。
看上國外新品,打個飛的跑過去吃。
但很奇怪,除了豪華奢侈的外觀,他現在一點記不起那些雪糕、冰激淩的味道。
好像他這麽多年,吃得都是包裝和gg一樣。
唯獨這只小奶糕,包裝就是一張紙,沒有奶油的綿密,口感很硬,沒有層次,只有甜和淡奶味。
可是沈瑜真實地感覺到好吃,意猶未盡,回神時就只剩個雪糕棍。
那種甜絲絲的涼,順着嗓子游遍全身,沸騰的體溫瞬間被撫慰平靜。
“好吃嗎?”沈瑜問小啾。
小啾舔嘴點頭:“好吃啊,雪糕最好吃了。”
“你說得對!”沈瑜笑了,來到這裏第一次露出笑容。
這裏是城市綜合體,二樓全是玩的地方,有反鬥城,撈魚池,小冰場,泡泡球,小火車,對小朋友展開吸錢大法。
小啾兩眼冒綠光,嘴裏“哇哇”贊嘆着,但她只是乖乖圍觀。
他倆衣服都不幹淨,手裏還提着袋子,時不時往垃圾桶裏伸腦袋看看。
旁邊家長摟過孩子,叮囑不要接近他們。
沈瑜絲毫不在意,和小啾吹着免費冷氣,開心聊天。
打完籃球的半大小子,勾肩搭背走過來,把手裏沒喝完的飲料,噼裏啪啦扔在垃圾桶外。
“離那麽近,非要亂扔!”沈瑜看見瓶子,條件反射過去收,嘴賤嘟囔一句。
前面的人聽見,回頭發現是個撿垃圾,一臉鄙夷:“你爹我不扔,拿什麽養你啊。”
他說完引起同伴哄笑,都轉身對沈瑜指指點點。
沈瑜看着他們,與自己年齡相仿,名牌運動服,專業運動鞋,運動手表,頭戴耳機,大牌包包。
那種優越感拉滿的眼神,不懷好意的打量,和嘴角習慣性的嘲弄。
好家夥,真他媽跟照鏡子似的。
沈瑜不忍直視,移開眼神,若無其事踩扁水瓶,收進袋子裏。
突然,他們中間一個人指着沈瑜,驚呼道:“哲哥!這小子跟你穿的一樣欸!”
沈瑜穿的是X家潮牌,今年最新款,一件難求,又叫黃牛發財衣。
被叫哲哥的小子,愣一下,低頭看看自己,再看看沈瑜。
憋半天憋出一個“靠!”
這件衣服是他期末考試成績優異,軟磨硬泡才求老媽找黃牛買的,怎麽跟個臭撿垃圾的撞衫呢?!媽的,晦氣!
“靠,假的吧,高仿?”
“最新款,仿冒的這麽快就出來了?”
哲哥剛打球不爽,正一肚子氣沒處發,沖着沈瑜喊道:“喂,把衣服脫了,你他媽穿假貨不丢人啊?”
小啾被吓一跳,跑過來抓緊沈瑜的手:“我們走吧。”
“嗯,別怕。”沈瑜帶着小朋友,不想惹事。
他們剛想離開,就被哲哥等人攔住:“叫你脫掉假貨,沒聽見是吧?”
“你說假就假?你他媽檢驗檢疫啊?”沈瑜把小啾拉到身後。
哲哥瞳孔地震,居然被怼了?
他掏出手機,一下一下指着沈瑜的臉:“X家每件衣服都有編碼,真假一掃便知,你敢不敢!”
艹!沈瑜心裏樂翻了,送上門的傻逼。
“行啊,假的我脫掉走人。”他認真道,“那要是真的怎麽辦?”
哲哥舌頭戳腮幫子,要笑死了:“兄弟,你真有意思,都撿垃圾了,當我沒看見啊。”
“你就說,怎麽辦吧?”沈瑜把小啾的腦袋摁回身後。
哲哥和同伴笑得前仰後合,捂着肚子蹲下來說:”行啊,是真貨,我脫褲子!我他媽脫褲子!哈哈哈哈!”
“記住了啊,食言是狗。”沈瑜掀起衣角,露出邊上碼标,“來掃啊。”
哲哥潇灑,拿着最新款手機,打開品牌APP,“啪”往上一放。
同伴七八個腦袋聚攏過來,各個笑得見牙不見臉,手機都調到拍照,就等沈瑜脫衣呢。
“滴”一聲識別完畢,APP顯示商品編碼,該件衣服為正品,并且是旗艦店售出的第三件,擁有貴賓編碼!
現場是小火車換車的角落,比較僻靜,失去他們嘻嘻哈哈的笑聲,頓時安靜下來。
遠處傳來小火車的音樂聲:“爸爸的爸爸叫爺爺,爸爸的媽媽叫奶奶……”
“你!脫褲子!”小啾從後面蹦出來,氣呼呼地指着對方鼻子。
哲哥難以置信,來回看好幾遍信息,在一個臭撿垃圾的身上翻車,打死他不可能接受。
“你不可能買得起!不可能!”他面色扭曲,用手機指沈瑜的臉。
沈瑜把小啾抓回去,直視着他:“說話就說話,別大聲吓唬人,我妹妹怕狗。”
哲哥又食言又被打臉,徹底惱羞成怒:“你穿正品只有一個可能,這件衣服是你偷的!你他媽就是個小偷!”
欠一千字,明天補,今天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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