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相親中
相親中
東河飯店一共有六個包間,進門左右各三間。
陸平洲選的包間在左邊,對門那面牆上有扇窗戶,窗外是一池碧水。
程蔓臨窗坐下,見面前她以為自己不會緊張,畢竟兩人早見過很多次,哪怕算不上朋友,也是認識的人。
以前他到國營飯店吃飯,她就不緊張,沒道理換了個場景就變得拘謹起來。
但事實證明,這世上很多事本身就是沒道理的,就像現在,看到對面端坐着的青年,她拘謹得只敢傻笑。
她笑,他也跟着笑。
不過他的笑容很清淺,只眼睛略彎,洩出幾分笑意,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她,直到她紅着臉低下頭。
他也跟着反應過來,問:“你想吃什麽菜?”
程蔓擡起頭問:“有什麽供應?”
陸平洲早跟工作人員打聽清楚了,說道:“今天有土豆燒鴨、紅燒魚、青椒炒肉……”
程蔓思索着說:“這裏供應比我們飯店多。”他們飯店,每頓基本就供應兩道葷菜,素菜倒是沒限制,應季有什麽吃什麽。
“這邊臨街,人流量大。”陸平洲猜測道,又強調說,“不過你們飯店食物更好吃。 ”
“你來這裏吃過飯?”
陸平洲搖頭:“吃過兩次,味道一般。”
“你常來我們附近辦事?”這是程蔓一直好奇的問題,據她所知,駐地離他們這有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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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
“那你怎麽每個周星期天都來我們飯店吃飯?”
陸平洲被問住,轉移話題問:“你想好吃什麽了嗎?”
“我都吃。”
陸平洲問:“那來個土豆燒鴨,一條紅燒魚,打個豆腐湯,再炒個青菜?”
“太多了,我們就兩個人,哪吃得了這麽多。”程蔓說完又想起來,“哦對,你一個人能吃兩盤菜,紅燒魚不要吧,我胃口小,兩菜一湯應該夠了。”
陸平洲知道她去掉紅燒魚不僅是因為胃口小,還因為不好意思,沒有跟她争論,說道:“行,紅燒魚留着下次吃。”
聽出他話裏的意思,程蔓翹起唇角,側過頭往窗外看去。
陸平洲則起身說:“我去點菜。”
程蔓應了聲,看着起身走出包間。
點菜花費的時間不長,五分鐘不到他就回來了,進來時手上提着個茶壺,坐下後拿起程蔓面前的杯子,給她倒了杯水說:“今天人多,可能得等一會。”
“嗯。”程蔓應聲,看着外面吵吵嚷嚷的的景象,感慨道,“這裏生意比我們飯店好多了。”
“你們不是工作日人多一些?”
“但沒有這邊多。”
“這邊是周日人多,工作日人少。”
兩家飯店位置不同,客流量的高峰期就有所差異,這道理程蔓也懂,笑着把話題又扯回去:“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
“嗯?”
“你怎麽每個周日都來我們飯店吃飯?”程蔓主動為他提供選項,“是因為辦事嗎?”
陸平洲卻搖頭否認了她提供的選項:“不是。”
“那是因為什麽?食物好吃?”
陸平洲直視着程蔓的眼睛,聲音低沉:“是因為那裏有我想見的人。”
熱意爬上臉頰,程蔓輕輕地哦了聲,戰術性側過頭看向窗外。
這下不依不饒的人變成了陸平洲,他盯着程蔓的側臉問:“不問我想見的人是誰嗎?”
程蔓臉蛋微紅,翹着唇角嗔道:“你愛說不說。”
“是……”
陸平洲正要開口,服務員掀開簾子走了進來,手裏還端着個大的海碗,裏面是堆成山包的鴨肉和土豆塊。
放下菜,服務員問:“米飯是現在上,還是晚點再上?”
陸平洲說:“現在。”
服務員應聲,轉身走出包間。
陸平洲則招呼程蔓道:“你嘗嘗。”
程蔓拿起筷子挾起一塊土豆,一口咬下去,粉粉糯糯中帶有一絲絲辣,點頭說:“味道還可以,你也嘗嘗。”
兩人嘗過味道,服務員就又進來了,這次端進來的是米飯,還給了兩個碗。
陸平洲盛出兩碗飯,遞一碗給程蔓,自己留一碗。
米飯上來後,後面的菜就上得快了,十分鐘不到,豆腐湯和炒青菜全部上桌,兩人的話題也開始圍繞食物展開,又不知不覺轉到了廚藝上。
之前相親程蔓說自己廚藝不好并不是謙虛,她炒菜僅限于把食物弄熟,味道要看運氣,以及她有沒有靈光一閃。
越是廚藝一般的人,做飯時就越忍不住靈光一閃,比如炒土豆時少放點油,炒青菜時多放點水,炖肉湯時往裏加生抽。
通常這樣的靈光一閃不會讓食物變得更美味,而會讓味道變得更奇怪。
大多數情況下,程蔓炒的菜,她自己都覺得難以下咽。
而作為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一般情況下程蔓是不下廚的,除非家裏實在沒人做飯。
在羅文欣介紹的人面前,程蔓如實相告了自己的廚藝,這會面對陸平洲,她也沒有選擇隐瞞。
相親嘛,還是坦誠點比較好。
雖然她對陸平洲很有好感,可與其相親時支支吾吾,導致相處起來矛盾不斷,她寧可現在把話都說清楚,吃完這頓飯就散。
說完以後,程蔓停下筷子看向陸平洲,等待着他的回答。
陸平洲思索着說:“我廚藝還行,一般的家常菜都會做,像他們今天供應的幾道菜,我都會。”
程蔓老老實實地說:“那你比我強,他們供應的這些菜我都不太會。”
陸平洲眼帶笑意:“以後在家我做飯。”
聽出他話裏的暗示,程蔓熱着臉低下頭:“你家裏誰做飯,是你自己的事,不用跟我說。”
陸平洲心想他現在住的是部隊宿舍,房子下來才有家,而分房的前提是打結婚報告,有結婚對象。
以後家裏誰做飯,當然得跟結婚對象商量。
但他看出對面姑娘的羞澀,沒把話挑得更明白,只笑了笑問:“你下午有時間嗎?”
有羅嬸給列的行程表,程蔓一聽就知道他問這話的用意,也沒扭捏,回答說:“我媽讓我六點前回家。”
陸平洲擡手看了眼表:“吃完估計一點,我們去看場電影?”
“行。”
……
陸平洲胃口的确大,程蔓吃了一碗飯都覺得有點撐,他三碗飯并收尾光盤,還跟個沒事人一樣。
離開包間前,程蔓忍不住問:“你吃飽了嗎?”
“飽了。”
程蔓低頭去看他的腹部,但軍裝外套比較寬松,她只看到一片平坦。
可就是這樣,當她視線落在腹部,陸平洲仍覺得那裏一緊,呼吸都停了一瞬,無奈說道:“我真吃飽了。”
被抓現形的程蔓不好意思地轉開視線,輕輕地哦了聲。
東河路這邊沒有電影院,看電影得去更遠的商業中心,出了國營飯店,程蔓就準備往右邊走,公交車站在這邊。
但她剛擡腳,就聽見陸平洲說:“這邊。”
“啊?”程蔓疑惑轉過頭。
陸平洲解釋說:“我開車過來的。”
程蔓反應過來,擡頭往左看去,路邊果然停着輛軍用吉普車。
她并不是沒見識的人,前世沒少坐過轎車,但轎車跟吉普車還是有區別的,更何況陸平洲開的這輛是六十年代的軍用吉普車,很有年代劇裏的味道。
因此,上車後程蔓沒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東張西望着,直到陸平洲提醒說:“坐穩了。”才回過神坐定。
坐車沒有程蔓想象中那麽舒服,跟車沒有關系,主要是路不好,雖然視線掃過去看到的也是水泥路,可年陳舊了路面坑窪不斷,車技再好也避不過,颠得很。
車開了沒一會,程蔓就默默伸出雙手,拉住了車頂的把手。
陸平洲餘光掃到,問:“是不是很難受?”
“還好,我不暈車。”
陸平洲松了口氣:“我開慢點。”
“還是快點吧。”
“你确定?”陸平洲看一眼全身緊繃的程蔓。
程蔓肯定點頭:“早到早解脫。”
“好。”陸平洲嗓音裏帶着笑意,腳踩油門,加快了速度。
十來分鐘後,兩人到達商業商業中心,陸平洲将車停在電影院門口,鎖好後跟着程蔓一起進去。
今天是周日,購票窗口排隊的人有點多,兩人進去後綴到隊伍後面,邊排邊商量看什麽電影。
這時候能看的電影不多,基本都是戰争題材,而且出名的很多都由樣板戲改編,他們就算沒看過,也知道大概的劇情。
商量過後,兩人選了部講的是援朝時期故事的電影,該電影去年上映時沒有掀起熱議狂潮,兩人又都沒看過,更有新鮮感。
買完票,陸平洲讓程蔓在大廳裏等着,自己則去買了兩瓶汽水并一包瓜子。
嗯,這時候看電影是能嗑瓜子的。
但今天這瓜子有點多餘,電影開場後他們根本顧不上,汽水都沒喝幾口,尤其是電影後半段,觀衆席上可以說是寂靜無聲。
看完電影程蔓情緒有點低,走出放映廳後問:“你打過仗嗎?”
“沒有。”
“大規模戰争沒有參加過。”
“參加過小規模的?”
“嗯。”
“當時你怕嗎?”
陸平洲搖頭:“當時沒想過這個問題。”
“你真厲害。”
陸平洲停住腳步,側身面向程蔓,微微低下頭問:“那你願意跟一個厲害的人處對象嗎?”
程蔓沒想到他會突然打直球,整個人冷在原地,仿佛連眨眼的動作都忘了,睜大了圓圓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而他也毫不回避地看着她,低聲說道:“吃飯時你問我,為什麽每個周日都去你們飯店吃飯,我的回答是那裏有我想見的人。”
“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知道。
程蔓眨眨眼睛,聽見他說:“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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