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過年後

過年後

正月初六,程亮請全家下館子。

吃飯地點選在了芳草路國營飯店,一來這裏離家近,程進夫妻抱着小兒子出來比較方便;

二來不誇張地說,方圓十公裏的飯店,燕敏芝廚藝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這點從飯店日益增長的客流量能看出來;

三嘛國營飯店時不時能弄到不要票的雞鴨魚肉,只是對外銷售時會統一收票,但程亮是飯店員工,跟王主任好好說一說,可以省票。

在國營飯店上班的一年多時間裏,程亮一直很勤奮,苦活累活沒少幹,王主任對他印象很不錯。再加上他考上大專了,畢業後前途不會差,所以王主任很願意給他面子。

說來也巧,今年芳草路國營飯店參加高考的兩人都收到了錄取通知書,雖然一個大專一個中專,但這一年錄取率可不高,像機械廠這種萬人大廠,參加高考的沒幾千也有上百人,可考上的一個巴掌都能數的過來。

當然,這沒算程家兄妹,兩人一個在國營飯店上班,一個已經嫁人搬出機械廠,當然不能算是機械廠的人。

所以消息傳出去後,過年這段時間,落榜考生快把芳草路國營飯店的門檻踏平了。

別誤會,他們不是來看程亮和楊玲的,只是覺得芳草路國營飯店風水好,想來吃幾頓飯蹭蹭喜氣。

還有腦回路非同尋常的,覺得兩名服務員都考上了,是不是這崗位特別?琢磨着把自家孩子塞進來幹幾個月,順便準備明年夏天的考試。

嗯,随着錄取通知書陸續下發,高考相關政策也陸續下發,首先是高考正式恢複,時間定在每年夏天,此外明年高考,今年落榜的考生能繼續參加。

聽到消息後,那些望子成龍的家長,心思迅速活絡起來。

就過年前後這幾天,已經有五六個人給他送禮了,有的是純粹盯着空出來的崗位,有的是腦回路異常,想讓孩子來沾沾喜氣的。

過年親戚朋友聚會,王主任聽到的也多是讨好奉承。

王主任心裏美得喲,過年這陣子走路都是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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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他是個主任,這麽多年還真沒人這麽讨好他過,原因無他,芳草路國營飯店太小了。

他們單位說是國營飯店,實際上跟後世的蒼蠅館子差不多,而且雖然這時候飯店不像後世那麽遍地開花,但一條街總有一家,他這個主任,真不怎麽值錢。

再加上飯店生意就那麽樣,人數十來年沒變過,人雖然有變化,但新人基本都是通過接班來的。

例外也有,比如楊玲,她是家裏有親戚在食品公司上班,聽說這裏有空缺,就給安排過來了。

到這裏也能看出來了,王主任雖然是個主任,但國營飯店的人事任命他基本沒有決定權,最多誰家孩子要接班,他幫忙打個申請。他級別畢竟在這裏,只要他打申請,食品公司基本會過,不會過多為難。

可再多的,比如飯店要增加崗位,他想安插個人進來,都不容易辦到。

他倒是能弄到不要票有便宜的雞鴨魚肉,飯店人員少,采購這一塊一直是他在負責,但王主任膽子小,弄到的雞鴨魚肉基本都是飯店自己用,偶爾拿一點回家,更多的事他可不敢做。

所以他這個主任看起來風光,實際上等于空架子,沒什麽權利,也沒幫人辦過什麽事,自然也聽不到太多奉承。

過年這段時間,好話跟不要錢似的向他砸來,他心裏怎麽能不得意?

但王主任也知道,他得意也就這段時間,等這段時間過去,飯店人員确定,他就聽不到那麽多好話了。

他也會再次變成那個不值錢的王主任。

因此,錄取通知書下來後,王主任對前廳兩人非常客氣,別看現在他是他們的領導,以後說不準是他有事求他們。

王主任看得開,所以很願意在程亮和楊玲走之前,跟他們結個善緣。

更何況程家不止出了一個大學生,而且程蔓以前也是國營飯店的員工。

初六這天,程家人十一點半左右出發去國營飯店。

職工院離國營飯店不遠,走路也才十來分鐘,到時沒到下班點,國營飯店裏有人,但人不多。

程家人一進門,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來他們人多,二來程家人相貌都不差,三來店裏不管食客還是工作人員,跟他們家人都熟。

尤其是羅嬸,看到他們更是驚喜地叫了出來,腳步匆匆過來問:“你們來了?哎呦這是你小孫子吧?這孩子真白,圓乎乎的真可愛,他叫什麽名字?”

“程旭。”王秋梅回答完問,“今天是你在外面端菜?”

“程亮不休息嘛,小楊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就出來幫忙了。”羅嬸說着指了下前臺站着的楊玲。

後者笑着跟他們打招呼:“程叔,王嬸。”

王秋梅笑道:“你就是小楊吧,我們家蔓蔓說過你,聽說你這次也考上了?”

楊玲說道:“嗯,不過我報的是中專。”

王秋梅說道:“不管什麽學校,讀出來前途肯定不差。”

寒暄過後,羅嬸就領着一家子去了樓上。

下面都是長條桌,位置不夠他們一家人坐,樓上圓桌更适合。

他們剛上樓,王主任也聽到動靜過來了,上樓先跟王秋梅、程蔓和程亮三個在單位工作的人打招呼,在從口袋裏拿出煙,給四個男人每人分了根,語氣熱絡地恭維程樹偉道:“老哥,你們家這是要興旺了啊。”

程樹偉笑呵呵地謙虛道:“哪裏哪裏,孩子們還要讀書,談這些還早。”

“讀書也就三四年的事,等程亮程蔓讀出來,你們也算是熬出頭了。”王主任說道,他是真羨慕程樹偉。

他大兒子也上高中了,明年夏天高考,以前高考沒恢複,他們家又沒什麽過硬的關系,肯定弄不到工農兵大學生名額。

所以他以前不怎麽關注孩子成績,直到去年高考的消息下來,他才仔細看了看長子的成績單。

那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腦梗都要氣出來了。

他給兒子下了死命令,這一年必須好好學習把成績抓上來,否則明年夏天沒考上,就等着下鄉去吧。

沒錯,雖然高考恢複了,但上山下鄉的政策還沒有正式文件通知要取消。

他兒子知道厲害,下半年用功不少,只是基礎太差,明年能不能考出好成績是未知數。

想到這些事,再看看程家兄妹,王主任是又羨慕又發愁。

要是他兒子閨女這麽有出息就好了。

這麽想的人不止王主任,上二樓的食客中認識他們的,都要過來聊幾句,順便表達羨慕之情。

過年這段時間,不止王主任聽到的都是奉承,王秋梅夫妻聽到的也都是好話。

國營飯店只是出了兩個考上中專大專的服務員,以後他們前途好不好,跟飯店沒半毛錢關系。

可程家卻是實打實的供出了兩個大學生,其中一個還是臨江大學,這段時間,連機械廠副廠長,碰到程樹偉後也跟他讨論了一番育兒經。

王秋梅這段時間更是走路都帶風,頗覺揚眉吐氣。

程亮剛回城那會,大院裏給他介紹對象的人不少,後來因為他不樂意,次數多了,就有人說他眼光高。

因為程亮相貌好身材也高大,所以工作雖然差了點,但媒人介紹的姑娘條件都不錯。所以相親沒成,王秋梅也覺得是程亮不對,所以從沒去辯解過什麽。

去年過完年,程蔓回家說了高考可能恢複的事,程亮答應好好備考,所以再有人想給他說親,王秋梅都拒絕了。

她是不想雙方浪費時間,卻沒想到外面傳得越來越不像話。

有說程亮工作不好收入不高就一張臉能看,卻眼睛朝天以後注定當老光棍的,還有說王秋梅心裏沒數,不知道自己兒子什麽德行的……

反正都不是什麽好話,說那些話的人,也一直在等着看他們家的笑話。

王秋梅心裏氣的喲,跟人吵了好幾回,但每次都吵輸。

沒辦法,那些人話說得雖然難聽,卻都是真的。她也不可能在高考沒恢複的時候,跟人嚷嚷她兒子在備戰高考,以後肯定能考上當大學生,有大出息。

真這麽說,別人不會被唬住,只會覺得她異想天開,更要笑死。

高考恢複的通知下來後,王秋梅還是不敢這麽說,牛皮吹出去的時候是痛快,可要是被打臉,那真是得丢人一輩子。

那時候王秋梅對程亮确實沒什麽信心,所以只能躺平任嘲。

好在她兒子争氣,最終還是考上了。

收到錄取通知書後,王秋梅到嘲諷過她的那些人面前,挨個炫耀了一番。

那些人沒少反駁,什麽考出來也不一定能分到好單位呀,什麽讀完書程亮都三十了,不好找了呀,但都被王秋梅一句“我兒子考上大專了”,堵得啞口無言。

其實她們都清楚,考上大專,程亮以後的人生就不一樣了。

畢業後他至少能進機械廠當個技術員,能力強三年當組長五年當主任,以後前途光明着呢。能力不強也沒關系,技術員工資高,說出去也體面,三十歲也能找到好對象。

更何況程亮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只要這幾年他沒吹氣似的胖起來,何愁找不到對象?

除了揚眉吐氣,羨慕的話王秋梅也聽了不少,這會都習慣了,當然心裏還是得意的,所以嘴上謙虛着“哪裏哪裏”,眼角眉梢笑意卻藏都藏不住。

總之,雖然時不時被打擾,但這頓飯王秋梅夫妻吃得很高興。

其他人心情也不錯,新的一年,他們家會越來越好吧。

開年上班後,宋芳就到婦聯報道了。

宋芳年紀比程蔓大兩歲,今年已經二十四,身高長相都挺普通,但可能以前是在供銷社上班,性格很爽利,情商也很高。

幾天下來,她跟程蔓、邢曉紅關系都處得不錯。

工作能力上也沒什麽太大問題,她學歷不算高,才初中畢業,但認字算數都沒問題,腦子也靈活,學東西很快。

當然程蔓教的也很用心,章程、通知和計劃該怎麽寫,都手把手教她了,該跟軍屬安置辦的人怎麽相處,也都跟她說過。

家屬院有多少軍嫂,哪些脾氣好,哪些脾氣不好,又有哪些家庭關系不太和睦,隔三差五需要婦聯說和的,都用表格列出來了。

這表格不止宋芳用得上,邢曉紅也需要,找她謄抄了一份,順便補充了不少內容。

二月十八,同時也是臨江大學開學前的最後一個周六,程蔓正式結束了在婦聯做了一年多的工作,成為了一名準大學生。

離職第二天是周日,謝子明會上門吃飯。

因此早上起床後,陸平洲去了趟肉站,買了一斤排骨回來,他去得早,豬下水還剩點,就又要了兩斤肥腸,豬血也要了點。

另外他還買了條魚,一塊豆腐,難得休息一天,他想吃好點。

其他的都是青菜,蓮藕、菜薹、蒜薹都買了點,蔥姜蒜也齊全。

買完菜,順便再去趟食堂,買兩份熱幹面回家喊程蔓起床。

昨晚兩人後半夜才睡,被叫醒時程蔓有點暈乎,出房間時都閉着眼,差點撞上門框,被陸平洲攔住,扶着她到浴室。

牙刷牙膏擠上,陸平洲靠着浴室門框壞笑問:“要不要幫你刷牙?”

程蔓瞪他一眼,接過牙刷用力刷起來。

臉是用冷水洗的,很冰,但洗得人很精神,回屋擦上雪花膏,程蔓就出來坐到了飯桌前,打開飯盒吃起來,順便問:“你幾點起來的?”

“比你早起半個多小時。”

“就買了早飯?”

“還買了菜。”

程蔓哦了聲,想起謝子明今天來家裏吃飯的事,問:“都買了什麽菜?”

陸平洲把自己買的菜一一說了。

兩人結婚這麽久,互相之間已經足夠了解,程蔓一琢磨就知道陸平洲打算做什麽菜,中午三葷一素是有的,在這年代算豐盛了,便點頭說好。

吃過飯,陸平洲把昨天洗澡換下來的衣服都搓了,程蔓看外面太陽好,把床單被罩都拆了下來,也是扔給他洗。

雖然每次都會戴套,但滾完後床單難免會濕,所以兩人床單被罩換得挺勤。

至于誰來洗床單被罩,毋庸置疑是陸平洲,要不是他,兩人哪需要這麽勤換被單,半個月一次就很愛幹淨了。

陸平洲洗刷刷時,程蔓也沒閑着,進廚房把排骨腌了,魚則拿到外面殺掉,再剖開取出裏面的東西,順便刮掉魚鱗。

夫妻倆忙到十點左右,謝子明提着酒和點心上門了。

陸平洲見了說他太見外,人來就行了,提什麽東西啊。

謝子明一聽就說:“那我吃完飯把東西提回去。”

陸平洲伸手拿過東西,呵呵道:“都到我手裏了想拿回去,想得美。”

謝子明沉思片刻說:“看來我中午得多吃點,不然沒法回本。”

“行啊,中午吃白菜饅頭,份量管夠。”

程蔓在旁邊聽着,覺得這兩人真是幼稚鬼,拍了下陸平洲肩膀道:“你別聽平洲瞎說,知道你要來吃飯,平洲天沒亮就起床去了肉站,中午吃排骨溜肥腸,沒到白菜饅頭的地步。”

謝子明一臉感動:“就知道老陸對我好。”

陸平洲要吐了,沒好氣地說:“表情別那麽惡心成不?”

謝子明扭頭跟程蔓告狀:“小程管管你們家老陸,說話忒不中聽。”

程蔓又瞪陸平洲一眼,說道:“老謝怎麽說都是上門做客的,你讓一讓。”

“聽到沒有?”謝子明拿着雞毛當令箭,“你媳婦讓你讓一讓我。”

笑鬧間,三人進了客飯廳,謝子明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坐下道:“還是弟妹會收拾,客廳布置得真好。”

程蔓站在鬥櫃前泡茶,聞言說道:“衛生主要是他在打掃。”

“你們家幹淨是一方面,布置也是真的好,”謝子明這會倒是正經了起來,語氣裏透着幾分羨慕,“很有家的感覺。”

陸平洲聽出羨慕,說道:“羨慕?讓你媳婦過來呗。”

謝子明抿唇,起身從程蔓手裏接過搪瓷杯,端在手上吹了口道:“我媳婦今年确實會來臨江。”

陸平洲在謝子明後面接過搪瓷杯,并順勢往旁邊讓了讓,留出位置給程蔓坐。聽到這話,他眼裏掠過一絲意外,笑道:“那感情好,以後你終于不用徹夜孤枕難眠了。”

謝子明神色卻不見開懷,喝了口茶水覺得燙,靠在沙發背上,捧着茶杯繼續道:“但她沒答應過來住。”

陸平洲納悶問:“來臨江不住家屬院,她準備住哪?”

“她考上大學了,臨江大學,”謝子明說着看向程蔓,“聽說弟妹也收到了臨江大學的錄取通知?”

“嗯,年前收到的。”程蔓也很意外,“我跟她以後不是能成為校友?”

謝子明眼裏露出一絲笑意:“她是我來之前收到的錄取通知書。”今年過年,謝子明回了趟家,待了将近半個月,前兩天才回到臨江。

程蔓面露疑惑:“你們怎麽沒一起來?”

謝子明頓住,眼裏笑意漸漸消失,最後勉強扯了個笑容說:“她有些東西要收拾,過幾天來。”

程蔓想她大老遠過來,能帶的無非是衣物和一些生活用品,幾個小時就能收拾完,哪至于耽擱幾天?

再想到謝子明剛才說她沒答應過來住,程蔓不由猜測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矛盾。

不過對謝子明的個人情況,程蔓了解得并不是很清楚看,不太好下定論,更不知道是該安慰他,還是該轉移話題,便側頭看向身邊的人。

陸平洲分配到臨江這邊駐地第一年,就跟謝子明認識了,他們算是不打不相識,但這些年關系一直很好。

謝子明的婚姻情況,他知道得比程蔓多一點。

但也就一點點,限于謝子明對她是一見鐘情,并迅速展開追求。當時對方面臨困境,才迫不得已跟他結婚。

婚後兩人之間的關系可以用一句話形容——剃頭擔子一頭熱。

兩人結婚這麽多年,一直都是謝子明主動,她沒來部隊看過他,也沒有主動打過電話,他寫信回去總是長篇大論,她回信總是薄薄一張。

陸平洲看在眼裏,說實話,他對謝子明的妻子印象不太好。

雖然謝子明當時有點趁人之危的意思,但将她逼入困境的不是他,甚至他是拉她出火坑的那個人,而且結婚是她自己點頭答應的。

陸平洲覺得,婚姻不是兒戲,既然她點了頭,婚後就應該好好跟他相處,這樣若即若離,只會耽誤謝子明一輩子。

偏謝子明這家夥平時精明得很,到感情上就昏了頭,自己在這痛苦難過,卻一個字不敢跟人說。

慫!

程蔓怕話沒說好戳中謝子明的傷口,陸平洲卻沒那麽多顧忌,直接問道:“她又要來臨江讀大學,又不肯住到家屬院來,她怎麽想的?”

謝子明辯解道:“她只是不想麻煩你。”

“你要搞清楚,你們是夫妻,不是普通朋友,更不是陌生人!夫妻之間哪有麻煩不麻煩,”陸平洲指着程蔓說,“你問我媳婦,她跟我住一起,指使我幹活,覺得不好意思過嗎?”

程蔓覺得用詞不太對,說得好像她臉皮多厚一樣,但現在不是挑刺的時候,說道:“你是我丈夫,我指使你幹活幹嘛要不好意思?”

“聽到沒有?”陸平洲伸手攬過程蔓肩膀,說道,“我們是夫妻,所以我們覺得住在一起天經地義,相處過程中,做事多的不會覺得自己吃虧,做事少的不會不好意思。老謝,你自己琢磨,你覺得你跟你媳婦之間是正常夫妻相處模式嗎?”

謝子明啞然,沉默着沒有說話。

陸平洲也不催,只繼續問:“以你們現在的相處模式,你覺得你們的婚姻還能持續多久?又或者說,你想跟她長長久久過下去嗎?”

謝子明面露苦澀:“老陸,我們的情況跟你們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當初我喜歡蔓蔓,卻畏首畏尾遲遲不敢行動,你是怎麽勸我的?你說讓我主動點,否則蹉跎下去,再過三年我跟她都熟悉不起來,三年後,說不定她已經跟別人結婚。”

陸平洲這個說的人不覺得,程蔓這個旁聽的人卻很驚訝。

她早知道陸平洲對她是一見鐘情,但她從不知道在相親之前,他有畏首畏尾不敢行動的時候。

回憶起相親時他說的話做的事,感覺挺積極主動的啊。

程蔓思考時,陸平洲繼續說道:“當初你勸我的時候說得頭頭是道,怎麽現在輪到自己身上卻慫了?”

謝子明依然靠着沙發背,但姿勢不像剛才那樣板正,背部微彎,看起來有些頹喪。

程蔓回過神,扯了扯陸平洲衣袖,示意他說話克制點。

陸平洲明白他的意思,緩和語氣道:“我知道你為什麽慫,你怕嘛,怕把人逼太狠,連一段婚姻關系都維持不住。可難道你繼續這麽躊躇不前下去,這段婚姻就能維持下去嗎?老謝,你們不是結婚一兩年,今年是第十年,這麽慫下去,難道你想下一個十年,依然讓她覺得,住過來是在麻煩你嗎?”

陸平洲問完,不等謝子明回答便繼續說:“不,可能等不到下一個十年,臨江大學有那麽多新生,未來四年裏,誰知道她會不會愛上另外一個人?”

謝子明握着搪瓷杯柄的手突然握緊,關節透出淡淡青色。

陸平洲看在眼中,繼續勸道:“當初你勸我主動,現在我也想用這些話來勸勸你,繼續蹉跎下去,你得到的也只會是跟她漸行漸遠,難道你真想十年後,她嫁給別人,生別人的孩子?”

謝子明想,她才不會嫁給別人,至于漸行漸遠,他們哪裏近過?

謝子明苦笑道:“你說的話我都明白,這次回來前,我也跟她談過,希望她能辦理随軍,住到家屬院來,這樣我們能多點相處時間,但她沒有答應。”

“她沒有答應,你就沒再提了?”

其實陸平洲覺得,既然十年都捂不熱一顆心,不如早點結束這段感情。但聽謝子明這話的意思,他肯定沒辦法輕易放下。

而且換位思考,如果他是謝子明,求而不得的對象是程蔓,他也可能不會輕易放棄。

所以他沒有勸謝子明放棄,想幫他出出主意。

謝子明嘆氣:“我沒敢再提。”

陸平洲唇角微抽,想笑話他慫,卻又忍住了:“你要是想跟她好好過日子,我告訴你,臉皮厚點,跟她磨,她一次不答應,你就提兩次,兩次不答應,你就賣慘,把自己說得可憐點,要是還不行……”

“還不行怎麽樣?”

“我建議你放棄,要麽拖着等她提離婚,要麽狠下心早點了斷,自己提出離婚,”陸平洲說道,“我不清楚你們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我覺得,如果十年都換不來她一次心軟……”

陸平洲沒往下說,但懂的都懂。

謝子明擰着眉,低頭陷入沉思。

陸平洲沒再勸,擡手看了眼時間,起身說道:“我去做飯。”

程蔓覺得謝子明可能需要一個人冷靜一會,連忙起身跟上,進廚房給陸平洲打下手。

中午吃飯時,三人默契地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陸平洲和謝子明聊的基本是工作,偶爾程蔓插話,也會說些家屬院裏的事。

這頓飯總體氛圍還行,吃完後謝子明沒有多留,吃完飯後水果就準備離開。

程蔓想到他說酸豇豆味道不錯,回去時把從家裏拿過來的酸豇豆分了一罐給他,謝子明喜不自勝,一個勁說她比陸平洲大方,順勢告狀:“你們剛處對象那會,他帶回來的糕點,他連一塊綠豆糕都不肯分給我,我都拿起來了,他居然都要搶走!”

陸平洲沒想到他會翻舊賬,沒好氣地問:“其他糕點你沒吃?”

“吃了,但就一塊,”謝子明非常坦然,“而且我到現在都對你不肯分給吃的綠豆糕念念不忘。”

陸平洲覺得他就是欠的,并毫不留情将他趕出家門。

程蔓不好意思,将謝子明送到院門口,他揮揮手說:“我知道路怎麽走,不用送了,弟妹你回去吧,不然老陸該在心裏罵我了。”

謝子明說着轉身,朝天伸手,擺動着離開。

回到家,陸平洲正在收拾客廳,他聽到了謝子明的話,說道:“你別聽老謝瞎說。”

程蔓坐到凳子上,雙腿分開,雙手撐在前面,仰頭笑盈盈地看着陸平洲:“他瞎說了什麽?你分他綠豆糕了?”

那倒沒有。

程蔓繼續問:“你為什麽不分他綠豆糕?你沒分他的綠豆糕,是我們相親那次買的嗎?”

陸平洲停住收拾碗筷的動作:“你今天問題很多?”

“對啊,我現在問題超級超級超級多哦!”程蔓點頭承認,雙眼亮晶晶地看着陸平洲,“我不但好奇綠豆糕,還想知道我們相親之前你是不是真的很猶豫,如果沒有謝同志勸你,你會一直猶豫下去嗎?”

她擺出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态度,陸平洲只好放下手頭的事,說道:“綠豆糕是我們相親那次買的,他勸我之前我的确有點猶豫,但并不是猶豫要不要追求你,而是擔心我的追求太過突兀,吓到你。所以我不會一直猶豫下去,當我們再熟悉一點,我應該會問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看電影。”

聽着陸平洲的回答,程蔓覺得好神奇,她知道他對她是一見鐘情,她對他也是。但她并不知道在她猶豫是否要主動約他時,他也在為此輾轉反側。

程蔓身體前傾,臉貼着他肌肉緊實的腹部,抱住他的腰說:“陸平洲你知道嗎?就算你當時沒有主動,我也不會在三年內嫁給別人。”

或許就像他說的,等他們再熟悉一點,她會鼓起勇氣跟他告白。也或許他們會錯過,但那樣的話,她應該會先專注學業,而不會跟一個沒有感情的人結婚。

當然,她心裏很慶幸,他們都是幸運的人,身邊有人推動,有人撮合,所以早早走到了一起,沒有浪費光陰。

感受到陸平洲的手撫摸過頭頂,程蔓毫無預兆地仰起頭:“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麽不肯分綠豆糕給謝子明?”

因為她吃過綠豆糕,所以舍不得分給他、

但陸平洲不想說,于是他轉移話題道:“你今天的問題真的很多。”

程蔓:“……”

二更合一,有紅包,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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