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木衰知風厲

第十五章 木衰知風厲

景域看着陽臺上閉上的門，心裏告誡自己，不要回頭看。景域，想想監獄裏的爸爸，想想藍蕙。

從這裏看過去，這座城一片霓虹，她心裏發狠：王宏斌，我總不會讓你好過的！

進去之後顧舟還在等她，笑着問：“算凱旋嗎？”

她笑的妖嬈，眼睛裏卻沒有一點笑意，“算，怎麽不算！”，說着又去拿酒。顧舟阻止她，宴會快接近尾聲，“不要喝了，我們該退場了。”

顧舟提前離開，帶着她出來，她笑了一路。樣子實在牽強，有些決絕。

“為什麽這麽勉強自己？”

景域轉頭直視他的眼睛，“你早就知道我是景滕平的女兒了，是不是？”

顧舟沒點頭也沒否認。

景域走的時候只說了一句，“顧舟，我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總要為自己讨個說法的。”

顧舟看她的背影，單薄，寥落。

晚上回去時藍蕙已經睡了，景域一個人在客廳裏做了很久，王少安給她信息：景域，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你這樣如果是為了報複，你就直接報複我吧，明天，我在中學那裏。

她心裏冷笑，報複你？你以為我扇你兩耳光就能解氣嗎？你真以為我是聖母，聽你一句對不起就會既往不咎嗎？

王少安，我們早就沒有握手言和的機會了！

一直到中午，看着藍蕙午休了她才出來，換了原本的素面朝天的模樣，等她到母校時，校門口是塊空地，太陽很毒，站在太陽底下的人看到景域，臉上笑的像個傻小子，臉曬得通紅，他也不在意。景域停下兩個人隔得不遠，他的心思她懂了，只是沒想到他這麽執着。

景域記得第一次見他是高一入學的第一天，他就坐在她後面，頭發短短的，穿了件白色的polo衫，幹幹淨淨的樣子，會立刻讓人就有好印象，沒幾天和爸爸出去的時候遇見，他随王宏斌一起出來，兩家成了沒什麽私交的朋友。他作為‘別人家的孩子’，被景滕平拿來教訓過她。她沒什麽不服氣的。從認識他到現在，都是個好脾氣，永遠幹幹淨淨的樣子，眼睛彎彎的，總微微笑着，好似這些污垢污染不了他一樣，他明知道她什麽心思，依然坦坦蕩蕩的等着她來。這樣的人，讓她有些下不了手，不忍傷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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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站了很久，最後景域朝他走去，走近他，景域能感覺他明顯的緊張，她不動聲色，只裝作不知道。王少安雖緊張，但是一直在笑，臉曬得通紅，看起來有些狼狽，他毫不在意，笑着說：“你來了！”

景域點點頭，他轉頭看不遠處的街，有些小心的問景域：“我們去那邊找個地方坐坐吧。”

景域都随他，他大概不知道說什麽，兩個人突兀的安靜，他看起來又緊張又尴尬。景域有些不忍心，最後心裏嘆息。開口問：“你學的是什麽專業？”

他聽到景域說話，臉上立刻有了神采，“我學的是國際金融。”

景域點點頭，“挺好的。”

他不敢問景域學的是什麽，他們之間有太多的禁忌，有太多的不能說，所以可以聊的很少，這樣的談話都是只言片語。他顯然意識到了，很快就滿臉愧疚，景域只好轉了話題，“你初中是哪裏讀的？”

“A大附中。你呢？”，他感謝景域的好意，自然知道怎麽把話題繼續下去。

“三中。”

可是這樣來回幾次，談話總會無疾而終，氣氛裏總有壓抑分子，讓他們呼吸都不暢。

景域也有些尴尬，沒了昨晚的決心，看王少安的樣子，她什麽話也說不出話來。王少安自然知道景域的尴尬，有些事不是不提就能糊弄過去，景域越是不提他越覺得她可憐他。他想，自己像一只已經死亡了的蛹，永不得脫束縛。就快死在層層蠶絲裏了，他們之間的所有仇恨就像那層層蠶絲，将他勒的快要窒息了。

沉默是默認，也是前奏。兩個人各自攪着杯子裏的飲料。

王少安先開口，“我爸……我舅舅，在準備新城區征地的事，聽說政府會開始招标，地産開發的人一定都會争取。”

景域擡頭看他，他看起來比剛才坦然了很多，再沒有因為緊張喏喏的，連目光都變得有些深。

她自然不能評論他說的，“是嗎？”

王少安不介意她的無所謂，“你爸爸的事…….我不太清楚，這些事我現在也不是很懂。我會盡量打聽清楚的。你不要，再去……”，他有些說不出口，不是難以啓齒。是心疼。她越是無所謂，越是為了仇恨不顧一切，他就越內疚。看不得她作賤自己。

景域笑起來，“我為什麽不去？我找不到人幫我。從前的景域已經早就不在了，你喜歡的景域早就不在了。”

王少安被她這麽毫不客氣的指出來，有些臉色發白。

“你想知道的所有消息，我都幫你，比他們給你的更準确。”

景域看着他的眼睛，“你明白，我要的不只是消息，消息我不用你說我自己總能知道，我需要的是勢力。”，她眼睛都不眨的看着王少安。

王少安張了張嘴，什麽也說不出來。景域知道他懂，他們都懂，只是誰也不戳破。除了她憤怒至極時說的話戳他心，那也不過是空口的詛咒。他們都是和和氣氣的，她也沒有真的要他不得好死的念頭。她不忍心。而這樣安安靜靜的攤在面上才是真正的開始，真正的正視他們之間的距離。

“所以，我去哪裏，做什麽，和你都沒有關系，消息你願意告訴我，就說，不願意也無所謂。”，說完她轉頭看着窗外，神色淡漠。王少安握着杯子的手發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景域明白，她仗着他喜歡她，利用了他。她自己也亂了，沒有昨晚想的那樣，握住王宏斌的脖子，即便不能報複他也不能讓他好過，可是現在，她說不出願意接受王少安幫助的話，她又不想拉他進來了，這個污水池裏的人太多了，她不忍心拉他進來了。

王少安看着景域不喜不悲的模樣心裏即發涼又心疼，有些悲涼的叫她：“景域！”

景域看着窗外毒辣的日頭，閉了閉眼，回頭，“王少安，我回去了。”

說完立刻站起身，王少安沒料到她這就走，來不及說什麽，她就出了門，他重重跌落在座位上，像抽幹了力氣一樣。

景域出了門，在日頭下站了一會兒。

王少安，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想欠你的。

她直接去了流逝，還是下午，因為假期，樓下白天也很熱鬧。岚姐去樓上招呼客人了，她徑自進去，去樓上換了衣服，自從進來以後，樓上就有了她的房間，然後還是二樓第一次去的那個房間，房間裏有幾個姑娘，景域已經和她們混熟了，她從沒有覺得她們有什麽不同呢，總是挨個的喊姐姐，又有岚姐護着，她們也只當她是高遠或者是哪個顯赫大家的千金。她也不說破，她們也很義氣，很照顧她。藺青青當時說，流逝裏的人分三六九等。她覺得她說錯了，這裏都一樣，沒有三六九等，沒有誰歧視誰，沒有誰愛議論誰，每個人都有故事誰也不必好奇誰。

和姑娘們一起拼酒，她喝的很猛，紅白混着來，她們打趣兒她，“小景這是豁出去的練膽量啊！”

她沖她們傻笑，不接話。岚姐進來時她已經喝了不少白的，和一幫姑娘起哄拼酒，岚姐無奈：“大白天的，你們拼的什麽酒？”

一姑娘抖抖胸，興奮的說：“小景今天坐場，挑我們一群！”

景域坐在裏圈被一幫姑娘圍着，頭發紮着馬尾，倒是換了衣服，但是看起來還是像個學生。她的身份岚姐多少能猜到，但是富家小姐出來，能和這麽一幫姑娘混成一塊，怎麽都有些奇特。

門口有人喊：來人了！

岚姐喊那幫姑娘：“讓你們喝酒！”

說完問門口的人：“來的是誰？”

“顧家的酒局。”

裏圈坐着的景域擡頭問身邊的姑娘，“來的是誰？”

一幫姑娘笑她，“是顧家的酒局，你去嗎？”

景域微微一愣，笑起來：“去啊，怎麽不去，這裏喝岚姐的酒她心疼了，準罵我們，有酒白喝怎麽不去？”

一幫姑娘被她說的跟着起哄，岚姐笑罵：“說渾話！我什麽時候心疼過？”

景域站起來，沖她嘿嘿嘿的笑，岚姐也不攔着她，她随幾個姑娘去了四樓，包間裏的橘色的燈，所有人臉上都是暖色。

顧舟請的是電子業的人，他已經計劃進軍電子業，所以已經開始開路。進來端着酒的姑娘依次進來，他也不在意，有人在點歌。本來不必他來，副經理的老婆生産。只好他頂着。景域進來時打量了半天房間裏的人，和顧舟的眼神交彙，她看到他瞬間的錯愕，只是很短暫，他就立刻微微笑起來，沖她招手。景域心裏罵：你才是狗，就愛招手！

顧舟自然不知她心裏罵他。她紮着馬尾，光潔的額頭露出來，穿了件藏青色的裙子。看起來清淡的很。有人看見景域，只當她是進來敬酒的姑娘，肆無忌憚的叫她。顧舟輕輕叫她：“景域，過來。”

她微微懊惱，其他人看她的樣子，只當她是顧舟什麽人混進來看顧舟來了，個個打趣兒，房間裏立刻有些安靜，所有人看他倆。顧舟看她懊惱的樣子，心裏笑起來，真是個小姑娘！

她坐在他身邊，顧舟自然聞到她身上的酒氣，微皺眉。“喝酒了？”

他這樣子讓景域有些下不來臺。落在別人眼裏就坐實了猜測。

她莫名的氣短，“喝了一點。”

顧舟不理她撒謊，“白的和紅的，沒少喝吧？”

她皺眉瞪他：又沒喝你們家的，你管我！

顧舟不理她的樣子，自顧自招呼別人，喝了半天，她就是個擺設，一口沒喝。本就心裏氣悶，還半路來了個管事的！

房間裏剛才和她拼酒的姑娘都一臉戲谑的看她，她臉上下不去。低着頭轉頭一眼一眼的瞪顧舟，他沖她笑笑，手在她頭上摸摸，再摸摸。景域終于怒了！奪過他手裏的杯子，沖身邊的人笑，“顧總不勝酒力，接下來我代勞了！“，說完一飲而盡。衆人立刻哄笑，開始起哄。

顧舟無奈，伸手捏她臉，在她耳邊輕聲說：“傻姑娘，酒不是這麽喝的。”

她似喝醉了一樣，臉瞬間就一片紅。揮開他的手，“你管我！”

顧舟心情瞬間的開朗，像是飲了微涼的梅子酒，清爽，微涼。

景域和那幫姑娘一起起哄圍着人喝酒，顧舟也不再管她，真的讓她代勞了，只在一邊看着。他還帶了助理和一個業務經理。所以真的不用他喝酒。橘色的光下，景域的臉笑得燦爛，讓人看不出她真笑還是假笑。顧舟卻知道，她不愛喝酒的，今晚混進來這麽拼着喝，準是心裏不痛快了。

景域喝酒比前幾次要靠譜，不知是因為有顧舟在放心還是自制力好了，喝到最後那幫姑娘倒是讓她放倒幾個，她還很鎮定，那幫人調侃顧舟，“真是美人海量，顧總不厚道啊！”

他笑笑不以為意，景域眼神已經渙散，只是不出聲而已，顧舟攬着她，她忽然警惕的回頭看他，一臉戒備，沒幾秒，眼神又耷拉了。估計都沒認出來他是誰。散場時，岚姐上來接人，顧舟攬着她往外走，岚姐看他，“顧總，這是，喝醉了都不放人？”

顧舟笑笑不說話。

“我們的姑娘，晚上不準出去的。顧總。”，岚姐寸步不讓。

顧舟笑笑，心想，岚姐護她護的緊啊。轉念一想，大概是，高遠護她護的緊吧。

“景域喝多了，我帶她回家去。你們老板問起來，就這麽說。”

岚姐始終臉上挂着笑，但是就是不讓他帶走景域。他無奈，只好搖搖懷裏的人，她睜開眼睛一片茫然，看着顧舟，“怎麽不走啊？回家呀！”

顧舟失笑。

岚姐喊她：“小景！”

她揚手，有些口齒不清的說“岚姐，我回去了！你忙吧，姐姐們讓我放倒了，不好意思哈！”

岚姐看她不戒備顧舟，也不再攔着了，但有些面色不太好看的說：“顧總既然心疼她，就不該讓她喝那麽多酒的。”

顧舟好脾氣的應她：“是我考慮不周，不好意思。”

伸手不打笑臉人，他既然把話都說到這了，岚姐也不能再較真，客氣的送他。出了門顧舟都知道岚姐不死心，還是不想他帶走景域。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非要帶她走，好像潛意識覺得她在流逝才是不安全。再低頭看懷裏的人，醉的一臉沉靜。他都覺得自己魔障了！

今天好多地方沙塵暴特別厲害，所以這幾天盡量不要出門，多喝水，防止呼吸道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