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從此而生
第三十七章 從此而生
景滕平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眼睛都不眨,看着對面牆上的全家福。一家人,卻再也見不到了。景域坐在洗手間的地上,哭得不敢出聲,又吐又哭。
生死,真的沒那麽重要的。她該死,沒能照顧好媽媽,為了不值得的人,她真的該死。她已經這樣了,誰也別想好過。
要死我們就一起下地獄。誰也別想解脫。
景滕平拼命的敲門,她跪在地上,看着砸門進來的景滕平。一直的說:”爸爸,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景滕平跪下抱着失魂的女兒,紅着眼睛輕聲哄她。
景域什麽都聽不進去,只記得媽媽沒了,是她的錯。她該死。
景滕平收起情緒,警告自己,要拿起精神,再這麽下去,女兒也會出事的。
他擺正她的臉,“景域,你聽爸爸說,這是意外,不怪你。”
景域哭着搖頭,她不能原諒自己,更不能原諒自己因為出去見顧舟,沒有照顧好媽媽。不能原諒肇事者是他的人……
噬心之痛,沒人能懂。
過了一夜以後,景域的情緒已經平靜了,靜到沒有一點波瀾。她只說:“爸爸,我想看看媽媽。”
隔着玻璃,她看着像安靜入睡了的藍蕙,忍不住捂着嘴。
媽媽,我死都不可惜。全是我的錯。我不該有奢望,還想什麽為孩子可能,我不該糊塗。那樣,你一定不會有事。是我的錯。所以,我去了結了這個錯誤。
醫院裏總是人最密集的地方,景域挂完號,抽了血,檢查完畢後站在走廊邊上,院子裏的樹伸到窗口,她右手握着抽完血的左臂,一只手都能握住小臂,原來自己真的這麽瘦了。
走廊外有好多等待的人,有人在輕聲安慰,有人在抱怨。她靜靜站在走廊的窗口跟前,院子裏的太陽看起來很刺眼。她眯起眼睛,口袋裏的手機一直在響,她接了電話,高遠問:“你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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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下左臂,看着外面的太陽,“我在曬太陽。”
高遠心知她不會是說的這樣,又問:“在哪裏?”
她神色真的是滄桑,“哥,你那時候問我信不信佛,我信了。因果,報應,我都信了。”
高遠聽她這麽說,眼神一凜,問:“你究竟在哪裏?景域,我說過了你不要亂想。”
她回頭看了眼門口被推出來的人,“我現在相信人會下地獄。我這樣的人,一定會下地獄的。”
高遠神色很嚴肅,立刻大聲問:“景域,和我說你到底在哪裏?”
景域聽出他的緊張,“我沒事,好好的。”
有人在門口叫了,她進去的時候才說:“你來醫院接我吧。”,也不等高遠再說話,就挂了電話。
手術室很簡單,護士站在身邊,醫生看起來四十來歲,戴着口罩,景域看不清她長什麽樣子。只是看眼神,就知道是已經看慣生死的人。這樣的事是她們的職業,所以已經習以為常了。她心裏抖得厲害,還有一位男士。是麻醉師。
醫生問:“沒有家屬?”
她搖搖頭。
醫生不再問,基本确定她是不良少女了。
她問:“孩子,還沒有成型……”,只是沒說完,停了。
醫生有些詫異,“成型了就不能打了。”
她其實想問,她會不會知道,媽媽不要她(他)了?
護士示意她躺在床上,手上拿着器具。她兩只手開始抖,臉上害怕又絕望。
醫生只當她是小孩子,不懂。也沒耐心說什麽。
“躺下,打麻醉。”
她閉上眼睛,突然覺得肚子突然疼的厲害,好像有什麽撕心裂肺的撕扯着。好像影像中那個模糊的輪廓,感到不安了一樣。
護士已經握着她的腳,她猛然用力的蹬開護士,全身蜷縮起來,閉上眼睛,似乎能看見一個孩子,只是看不清楚,只覺得孩子在沖她笑,一會兒又有媽媽的臉,看着她,笑眯眯的。她側過身體壓抑的哭出聲,醫生也不阻止。
她哭得很壓抑,蜷縮起來,拒絕人打攪。
她從壓抑的哭變成最後撕心裂肺的哀嚎,悲怆又凄厲,像一只失去幼崽的母狼。入骨入髓的疼,嘶聲力竭的哀嚎。
醫生只當她害怕,卻沒想到她哭得這樣肝腸寸斷,兩個年輕護士都紅了眼睛,忍不住背過身站着。醫生早已經見慣了來打胎的人,見慣生命轉瞬即逝。卻沒見那個來打胎的像這個孩子一樣。絕望的哀嚎。
她想留住這個生命,卻親手來殺了他。她不負責的孕育了他,卻要親手殺了他。醫生伸手攬着她的頭,她蜷縮在她懷裏一聲一聲的哀嚎。
手術室裏的人都紅了眼眶。
高遠趕到醫院,她已經昏迷。她太累了,不眠不休的折磨自己,昏在了手術臺上。醫生只好在她握着的手機裏翻找通話人。
高遠将她抱出手術室,眼神是冷的。醫生皺着眉,眼睛盯着高遠。
高遠沒時間和她們客套,只匆匆說:“謝謝。”,抱起她就走。
醫生測過血壓,有些低。懷孕十周,胎心有些不穩。她臉都是灰白。再這麽下去,不用手術這個孩子都保不住。
高遠此刻真的想去揍一頓顧舟,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憤怒了。想護着一個人,就會是這種心情。
高遠耐心很好,一直等到傍晚,她才醒來。顧舟的秘書也在,景域問:“幾點了?”,張口才知道嗓子啞的發不出聲音。
高遠拿過床頭櫃上的保溫杯,“喝點湯。”,他臉色不好看,話也不說。
景域乖乖的張嘴,病房裏誰也不說話。秘書問高遠:“等會兒走嗎?”
高遠邊喂景域,邊說:“等晚些,就回去。”
高遠臉色還是不好看,等景域不喝了,說:“你這算什麽?傷敵一千自傷八百?”
景域攥着被子。
“跟你說過腦子靈光不是這麽用的!不用在正事上,只想這些!”
景域想起孩子,忍不住哭。
秘書看高遠又罵景域,有些心裏不忍。
高遠毫不留情,“你只想自己,就不能為你爸想想嗎?你要是出什麽事,是要往死逼他嗎?”
景域哭着不說話。
高遠看她的樣子,嘆氣,“今天開始,好好給打起精神,為你爸,也為孩子!”
景域擡頭,遲疑的撫着腹部。驚喜的哭着笑出聲。
高遠看她的樣子,又說:“孩子的事,我會和你爸說,你打起精神。再有下一次。你也別活了!”
景域一個勁的點頭,什麽話也不說。
高遠總能幾句話點醒她。估計太乏了。她醒了一會兒就又睡着了。高遠打電話給景滕平,只能說景域在他那裏。
景域再醒來的時候,是半夜。高遠坐在旁邊,腿上放着筆記本,開着壁燈。
景域問:“你怎麽不回去休息?我沒事了。”
高遠合上筆記本。“住一晚,明天早上檢查一下,沒事了就回去。”
景域坐起身,不知道說什麽。
高遠說:“以後再不能有這種想法了。”
景域深呼吸,“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我會好好的活。”
高遠也不再說。
“我媽媽生我的時候,受了很多苦。一個月,她不眠不休的抱着我。熬了一個月,瘦的不像樣子。”
她說完看高遠,啞着聲音問:“我也會像我媽一樣,是個好媽媽的對不對?”
高遠微笑,“會的,你一定會是個好媽媽的。”
景域又說:“我一定會保護好我的孩子的。”
高遠說:“會的。”
景滕平不想讓妻子再遭受一丁點的打擾,不願意她不得安寧。在最快的時間內安排後事。
高遠送景域回家,景滕平在收拾房子。景域進門,看着家裏的樣子,“爸爸?”
景滕平站起身,看着她,“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高遠,我也有事要請你幫忙。”
高遠和景域坐在一邊,他握着手裏的相框。看着照片,“我還是決定帶景域出去。”
景域看看高遠,不說話。
“讓景域替她去看外公外婆和舅舅。還有,景域不可能一輩子就這麽湊合,她要重新開始。”
景域一句話也不問,聽他這麽說,低着頭眼淚忍不住的流。
“高遠,我要拜托你,幫我們解決些麻煩。我不想她不得安寧。該承擔的責任,那不是我們的要求。其他補償之類的我們不需要。請他們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不要讓她不得安息。拜托了。”
高遠看着他,眼神裏的疲憊。點頭。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別耽誤了你的事。”
高遠看了眼景域,“你回房間去。”
景域聽話的起身回了房間。她不知道高遠怎麽和爸爸說的,等出來的時候,高遠還在,景滕平看着她,眼睛裏有忍不住的情緒,“你怎麽這麽傻,為什麽不和我說?”
景域低下頭,站在門口,不敢開口,那是她的錯誤,她的羞恥,怎麽敢說,怎麽敢再讓他操心。
高遠看她已經沒有昨天那樣的情緒了,“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麽事可以直接找我幫忙。”
景域送他出去,出了門,景域問:“爸爸……”
高遠看得出她的害怕,“你爸爸什麽都沒說。既然要做個好媽媽,就要自己先強大。”
景域臉上勉強笑笑,“我會的,會加倍愛他。”
高遠伸手摸摸她的頭,“沒事,還有我這個舅舅。”
景域笑起來,“嗯,還有舅舅。”
今天搬家,不能言語的累。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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