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016

一個月後。

龍舟抵達了洛水宮治下的水域。這一路上除了白龍澗之險，算得上是風平浪靜。

眼見着客人一個不少的下了龍舟，管事的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他知曉那位身份貴重，事後一琢磨就想到了緣由，可這将他驚出了一身冷汗，可不敢再思索下去了，只希望感覺送走那尊大佛。

浮黎仙域在別家宗門地界，尋常修士是不敢胡亂飛動，此舉過于失禮，若是被主家當作挑釁就不妙了。故而修士們一下龍舟，都是去尋找前往洛水宮的小舟。唯有雲中城的修士一出現，就祭出了一座飛宮，他們沒有半點跟洛水宮打招呼的打算，而是直接轉道前往落日墳丘。他們這般氣派，引來了不少視線，其中隐隐夾雜着幾分豔羨，大勢力就是不一樣。

謝知潮也跟着瞧了眼，小聲地嘟囔了一句：“真是夠招搖的。”頓了頓，她又道，“既然有飛宮，為何跟我們擠在舟上？”

是沖着自己來的？衛雲疏腦海中才浮現這個念頭，她就強壓了下去，朝着謝知潮笑道：“可能過程中不想大張旗鼓吧。”她望了眼浩浩蕩蕩、一望無垠的水澤，此處是洛水神宮中洛家執掌的地界，直接以洛水宮命名。群宮樓閣都坐落在水中島嶼上，而四面都是渦流暗礁，唯有熟悉此地的擺渡人方能夠操舟度過。衛雲疏來過幾次，只不過那時她是雲中城之主，乘坐的都是飛宮或者飛車，不曾走這尋常人穿渡的水道。

謝知潮轉了一圈，疑惑道：“怎麽都是水族精怪？那邊吵吵嚷嚷的，在幹什麽。”

衛雲疏答道：“過渦流得要點修為，而修道士都不願意幹這活計，只能讓化形的精怪來了。精怪沒有師承，總要給自己謀點好處。”

謝知潮冷哼了一聲，毫無顧忌地開口：“我看是他們是跟無塵海往來密切吧。”她的聲音不大不小，一時間數道探尋的視線投來。謝知潮笑了一聲，周身靈氣化作了森銳逼人的刀氣，頓時将那些人的視線阻了回去。她也沒再挑挑揀揀，直接選了一艘無人的小舟踏了上去。

近來往洛水宮走的修士很多，船家精怪化形，修的功法不夠純粹，因而極易生出貪欲。原本想要拿喬一二，可被謝知潮周身那凜冽的刀意一逼，頓時噤聲不語，陪着笑臉将人迎入了艙中。到了船只在水中航行的時候，猶能聽見不遠處傳來的争執聲。

“烏煙瘴氣的。”謝知潮有些不滿，冷聲道，“洛水宮的地界，竟然不加以管束。”大宗門按理說管束極嚴，就像不周之巅的管事、仆從，一旦出了差錯就會被逐出不周地界。可洛水神宮乃至雲中城都如此放任，難怪說劫數要來。

衛雲疏淡笑道：“洛水宮如今自顧無暇，哪有閑心來料理這邊？”

謝知潮：“總不會要等四家争出個結果來吧？”頓了頓，又嘆道，“罷了，只要北洲那邊肯派人駐守就行了。”

船只在渦流中穿梭，水潮中嘩嘩入耳。在穿過了一道朦胧的煙氣中，數座亭臺樓閣錯落的島嶼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中。操舟的船夫将船只靠在了最近的那座島嶼，朝着衛雲疏二人拱了拱手道：“之後外界小舟禁行，得靠貴客自行前往了。”

下了小舟，擡眼便見到了身着弟子服的洛水宮修士，他們的修為多是蛻凡、築基期，周身氣息雖然清正但是不夠綿長，那道途一眼就能看到頭。他們自身知道自己天資有限，故而也不求長生大道，只想着榮華富貴、快活一生。此刻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暗暗拿捏些看着修為不高的散修。

謝知潮徹底是對洛水宮無話了，只是轉念一想，那洛水宮宮主就是個貪圖享樂，極好奢靡的洞天真人，就不覺得奇怪了。她不曾拜訪過這些大宗派，少與另外三家的人接觸，只暗暗祈禱，另外三姓可莫要如此。

到了衛雲疏、謝知潮二人抵達的時候，迎接的弟子倒是乖順，極有顏色地将人迎往了島上的迎客殿。殿中坐着的人并不多，略略一掃去，都是些金丹修為的。衛雲疏轉念一想就明白過來了，洛水宮欲要招攬門客，自然是金丹期為好，至于那些修為低的，除非是天資絕豔之輩，不然用不着他們耗費心神。

她們來的時機正好，只聽得一聲鐘磬聲響，便見一着碧綠羅裳、嫩黃披帛、頭戴簪釵的麗人緩步而來，徑直入殿在上首落座。她生得極美，雪膚花貌，那雙含情目一掃，頓如秋水微波，惹得人心旌蕩漾。可能修到金丹期能入殿的，哪個沒有眼力見？知道什麽能看、什麽該避讓。故而掃上一眼便挪開視線，半沉醉地望着魚貫而來的妖童媛女，故弄風流。

謝知潮向着衛雲疏傳音道：“是姜九霄姜真人。”

衛雲疏輕輕地應了一聲，有些不喜旋轉着靠近她們這處的俊逸少年。她早聽說了洛水宮培養一些長相極好的門人弟子用來與別家聯姻。此刻恐怕也抱着這樣的念頭，畢竟有人求長生大道，而有的人所執着者在享樂。

她擡眸望了眼笑吟吟坐在首座的姜九霄。

在五十年前她見過此人一次，那時候她不過金丹修為，如今卻修到元嬰了，甚至得掌洛水宮中的諸事。說來，她是洛泠風的妹妹。她的母親是無塵海某位姜姓妖修，委身于洛衡君做侍妾，後來因為洛衡君新人不斷，就與他鬧翻了，帶着出生不久的女兒回到了無塵海，直至發現姜九霄天資不俗，需要仙門正傳的真經才将她送回。比起洛衡君那些從小長在洛水宮的私生子女，她委實沒有多少便利，然而她還是靠着修為力壓那幫兄弟姐妹，甚至得來了無塵海的支持。

謝知潮對姜九霄那些勸酒的話語沒興趣，她碰都沒有碰洛水宮中的酒水，而是捏着自家的酒葫蘆，飲了一口，轉向衛雲疏八卦道：“聽說洛衡君膝下長成的子嗣，除了那一位，就只有姜九霄以及洛元鲲、洛元殊這兩個兒子了。洛元鲲的母親本是姜九霄的妻妹，是小寒山溫家；而洛元殊的母族則是廣淵澤湯氏，他們怎麽會讓姜九霄這麽個外人出頭的？”

“難不成洛水宮主寧願向無塵海借力，也不想讓那三家讨到好處？”

“要是這樣也有道理，畢竟那三家觊觎的是宮主之位，而無塵海謀的僅僅是一些好處。”

謝知潮忽又道：“會不會再有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