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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少年腿長,三兩步就到面前。

溫繁星怔了怔,“你怎麽來了?”

他現在不是應該在去往C市的飛機上嗎?

黎予垂眼抿唇不語,就看着她,盯着她的臉。溫繁星擡眼,她感覺黎予似乎很不高興,眸色深深,嘴角沉着,有一種找她算賬的既視感。

“那個溫總......”

陳煜琢磨不透兩人的氣氛,直覺應該先走。他剛開口溫繁星就轉目過來,“你去找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醫療設備,務必要不顧一切把人救過來。”

“好的,我這就去。”

見陳煜離開,溫繁星這才把目光重新投向黎予,黎予驀地上前一步逼近,溫繁星被驚了一跳,後退半步。

黎予再度上前,不待她反應一把捉住女生纖細的手腕。

“你幹什麽?”溫繁星被拉着往外走,手臂用力想要從他手裏掙脫,但黎予看着清瘦力氣卻大得吓人,任憑她用盡力氣愣是半點都沒掙開。

“你放開我,你要帶我去哪兒?”溫繁星已經被他拉着出了公司,然後在路邊停下。

黎予揚手攔了一輛出租,打開後座就把人往裏塞。

溫繁星手抓着車門,不肯上車,“你想幹什麽?我還要工作!”

她聲音冷了幾分,眉頭皺着臉上寫着不悅,以往這個時候黎予立刻不知所措乖乖聽話,但今天他站着沒動,臉色比她更冷,雙手撐在車門和車身,将她困在車與自己之間。

“上車。”他說,聲音清清冷冷的,像是前兩天下的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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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繁星最讨厭這種命令式的語氣,揚臂想揮開他的胳膊,但他今天仿佛鐵了心就是要帶她走,跟堵牆似的一動不動。

“你到底發什麽瘋?!”溫繁星來了脾氣,冷着臉,“我說了我還有事,我不知道你要帶我去哪兒,我也不想去,我數到三你如果不讓開,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你。”

“工作就那麽重要,非得腫着臉完成嗎?!”黎予低沉含着怒氣的聲音竄入耳朵,溫繁星驀地愣住。

“上次是這樣,這次也是這樣,你是不知道疼嗎?!”黎予氣極,腦子裏每回想一遍自己下車就看到她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還那麽放低姿态被人指責吵罵,他感覺自己心快疼死了,而她卻根本不當回事,只想着工作工作。

“去個醫院能耽誤多少事,公司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像是積攢了很久的脾氣,今天終于爆發,他邁腿彎腰,眸色沉了又沉,“你只知道工作嗎?上次你說是撞了磕了,這次呢,你準備怎麽騙我?也是被撞了,下巴是自己不小心抓破的?!”

“你非得把自己弄得像個機器人一樣永遠旋轉不停,機器人工作久了都會累都會生病,都有休息期,你比機器人還能抗嗎?!”

面對他的怒意和質問,溫繁星說不出話來。此時的黎予宛如變了一個人,不再是她印象中的乖巧聽話內斂,而是渾身散發着怒氣随時要爆發的一頭獅子,而自己就是被獅子禁锢的獵物。

“溫繁星。”他喚她,連名帶姓的喚她,聲音低下去幾分,面上多有隐忍,“你替自己想想好不好?”

呼出的氣息掠過她鼻尖,她聽見他似深呼吸,他似嘆了聲氣,聲音帶了幾分請求,幾分疼惜,似誘似哄。

“我們就去一趟醫院,耽誤不了多少時間的。”

溫繁星看着他,少年好看的眼因為情緒爆發而帶着猩紅,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焰,焚燒着她那築了十幾年的圍牆。

她張了張嘴,聲音輕微而短促。

她去了醫院。

坐在走廊的等候椅上,目光落在幾米前正排隊挂號的人身上。黎予人高腿長,上好的模樣和恰到好處的身材在人群中鶴立雞群。

她這才注意到黎予穿的是上次自己給他買的衣服,鞋子也是,像是自成套裝,将他的身型完美勾勒。

旁邊隊伍兩個女生一直在看他,拿着手機對準他拍照,黎予卻恍然未覺,只低頭看着手裏的身份證。

身份證是溫繁星的,證件上是十五歲的溫繁星,滿滿膠原蛋白的臉上沒有表情,雙眼正視前方。十五歲的溫繁星好看,二十四歲的溫繁星依然好看。

他不由笑了下,等前面人離開彎腰把錢和證件遞過去,一分鐘後拿回身份證轉身,快步往溫繁星所在的方向走。

他挂的全科,前面還有幾個人,把身份證還給溫繁星後他在旁邊坐下,手裏捏着挂號的發票,盯着上面溫繁星三個字。

指腹摩挲着發票紙張,開口打破兩人間的沉默。

“對不起。”他說。

溫繁星愣了下,不明白他突然說對不起幹什麽。

“我不是故意兇你的。”他接着說,“我只是......”他抿了又抿唇,耳根也泛起點點緋色,最後他低下聲音,再次道歉:“對不起。”

這三個字溫繁星聽了很多次,可這次好像有些不一樣,但哪裏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

她沒接他的話,“你怎麽會來?不比賽了?”

“後天比賽。”發票的角被捏得變皺了些,低聲,“我看到新聞了。”

在距離登機還有幾分鐘時,乘坐同一個航班的人在看新聞,“溫氏集團項目發生事故”幾個字清晰無比的落進他耳朵,他回頭看了眼,屏幕上溫是集團幾個大字像是被無線放大,他騰地站起來,跟經理說了一聲就朝出口飛跑。

溫繁星眼眸微動,裏面蘊着情緒,“就因為這個,你就從機場過來?”

“嗯。”

溫繁星眼睫顫了顫,背往後靠,看着對面雪白的牆,“你不該過來。”

她說:“今天這種事對我來說幾乎算是家常便飯,我完全可以應付,而你不該耽誤行程,你是職業選手,不管什麽時候你都應該把比賽放在第一位。”

黎予沒說話,溫繁星盯着牆上挂的公共場合須知。

好一會兒,清冽溫潤的聲音在耳側響起,“我知道你可以處理好,我不擔心這件事。”他頓了頓,嗓音壓了壓,輕緩延長,“我只擔心你。”

“咚”地一聲,溫繁星心髒像被一塊大石砸中,不斷下沉然後觸底反彈,石頭上帶着什麽東西,如藤蔓攀附在心上,迅速往四周蔓延。

她轉頭,黎予也恰好轉頭。四目相對,那雙眼依舊亮如星宙,眼角的猩紅未完全散去。溫繁星心口一窒,像有什麽堵在喉嚨,上不來下不去,最後直往左心房最深處彙聚,澆溉在藤蔓上,加速成長。

溫繁星一時間找不到言語來形容當下心情,像是被人破了鎖,緩緩推開那扇門。

“黎予......”

“下一位,溫繁星。”

她剛開口就被打斷,像是敲在頭上讓她壓下情緒,垂眼起身。

她的臉沒什麽大礙,只是有些紅腫,比起上次溫明德打的輕微很多,只是她下巴有兩個地方被指甲劃破了皮,因為臉實在太紅,所以很容易被忽略,她自己都沒注意,也不知道黎予是怎麽發現的。

“除了臉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醫生問。

溫繁星拉回心思,淡淡開口:“沒有。”

“沒什麽大事,把破皮的地方消消毒,臉用冰水或者冰塊冷敷兩天就行了。”

“但是她疼,有沒有辦法......”

醫生擡頭看他,溫繁星也擡眼看他。

“疼是難免的,不過很快就好。”醫生笑了聲,“你男朋友還挺擔心你。”

後面這句話是對溫繁星說的,溫繁星扯了扯嘴角沒接醫生的話,“謝謝醫生。”

“謝謝醫生。”黎予微微彎腰重複她的話,然後大步追上去。

醫院旁邊就有藥店,黎予去買消毒殺菌噴霧和紗布,溫繁星站在路邊一顆樹下,看着面前一輛又一輛的車駛過。

醫院這個地方看盡人生百态,從出生從死亡,從婦産科到住院部走一圈就看完人的一生,有的人哭有的人笑。

她上一次來醫院,是哭着來,然後腫着眼睛離開,後來十幾年,她再也沒來過醫院,更沒想過會是這樣來。

偏頭看了眼藥店方向,黎予已經買好東西出來,他步子邁得很快,像是怕她多等一秒。

“你身份證號碼多少?”她問。

黎予怔了怔,“什麽?”

“給你買票。”

黎予抿起了唇,“把你送回去我就走。”

“而且我自己能買票。”

溫繁星從他手裏接過袋子,“醫生都說了我沒事,我不是缺胳膊少腿生活不能自理,黎予,你有你的事要做,你現在應該跟隊友一起吃飯休息然後一起打訓練賽。”

黎予看她一會兒,斂目妥協,“那我送你上車。”

她盯着他,那雙眼睛也不躲閃,溫繁星收回手機,也退讓半步。

坐上出租,透過前面的反光鏡看着黎予站在原地,然後少年的身影越來越模糊被後面的車輛遮擋,直到再也看不見。

她垂眼看手裏的袋子,腦海浮現黎予冷臉的模樣,腦子裏纏繞的線千絲萬縷,找不到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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