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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姝剛走到前院就聽到了董婆婆哭喊的聲音,心裏咯噔一下,加快步伐繞過屋檐拐角,看到兩名丫鬟一人壓着董婆婆一只手臂,将她死死按在地上動憚不得。

春雪站在娘的屋外,手裏抱着鑲嵌着兩枚珠寶的妝奁,頤指氣使的朝屋裏揚着下巴,指使他們動作快點,交代完後,又低下頭摸着妝奁上鑲嵌的珠寶,眼神裏都是貪婪與私欲。

蔚姝攥緊雙手,死死盯着春雪手中的妝奁。

範姨娘欺人太甚了!

娘屍骨未寒,她就迫不及待的派人來搶走娘的東西,就不怕遭天譴嗎!

雲芝看見這一幕,氣的臉色鐵青,撸起袖子就沖過去掙開鉗制着董婆婆右手臂的一個丫鬟,再與董婆婆一起推開另一名丫鬟,這才得了解脫,趁兩名丫鬟還沒反應過來時,一起往楊氏房裏跑去。

春雪見狀,抻着脖子瞪那兩個丫鬟:“你們兩個廢物還坐在地上幹什麽,還不快攔住她們!”

二人這才回神,匆忙起身去攔董婆婆與雲芝。

雲芝的手臂被丫鬟死死的抓住,她掙脫不開,憤怒道:“那是夫人的東西,你們憑什麽搶!”

春雪抱着妝奁,語氣刻薄又難聽:“人都死了,這麽奢貴的物件留着也是浪費,範姨娘不嫌棄它是個死人用過的東西,你們不感激就算了,還敢阻攔!”

蔚姝聽見春雪恬不知恥的話,氣的身子止不住的發抖,出聲喝道:“你們住手!”

春雪轉頭看向快步走來的蔚姝,并未将她放在眼裏。

以前她們還忌憚着她未來世子妃的頭銜,多少不敢太放肆,但今時不同往日,說好聽點,她是入宮當妃子的,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沖楊家和宮裏頭那位爺的恩怨,她進宮就是去送死的。

是以,府裏的人都沒将她放在眼裏。

見蔚姝走近,春雪傲氣的揚着下巴,一副完全不将她放在眼底的姿态:“大小姐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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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姝的視線落在她懷裏的妝奁:“東西還給我!”

春雪抱緊妝奁,厚顏無恥道:“這是範姨娘的東西,憑什麽給你?”

“這分明是我娘的東西!你們這是強搶!”

蔚姝氣的眼圈泛紅,伸手就要奪回來。

可她的力氣沒有春雪大,兩下就被春雪推的往後趔趄了幾步,董婆婆和雲芝被兩個丫鬟死死的拉着,騰不開手,只能氣的在原地跺腳,怒罵春雪以下犯上,無視尊卑。

春雪仗着範姨娘給的底氣,一副小人得志的猖狂:“我就是以下犯上了,你們能把我怎麽着?我還就告訴你們了,不止是我,現在整個尚書府的下人都不把大小姐放在眼裏。前兩日國公府派人來尚書府找老爺退婚了,大小姐已經不是未來的世子妃了,要不是宴世子心善,她三年前就被國公府退婚了,還等得了現在?”

蔚姝氣的發抖的身子在聽到國公府退婚時,陡地僵住,隐忍在眼眶裏的淚也在剎那間不受控制的滾落。

退婚……

宴書哥哥真的退婚了。

蔚姝眼睫顫抖的垂下,其實,她早該想到的。

聖旨已下,宴書哥哥也無能為力,退婚不過是早晚的事。

可從旁人嘴裏聽到國公府退婚,而且還是在兩日前就退婚時,蔚姝心底的難受和失落如潮水般壓得她喘不上氣。

從她生下來時,所有人就告訴她,她長大後要嫁給宴書哥哥,她就是未來的世子妃,就連爹娘和外祖父也這麽說,久而久之,在她的認知裏,季宴書就是她未來的夫君。

直到楊家出事後,她才從這種認知裏脫離出來。

她以為宴書哥哥會同她退婚,但他告訴她,他不會,他會等她及笄,等她穿上嫁衣,坐上花轎,迎娶她入門,與她喝合卺酒的那一日。

她靠着宴書哥哥的承諾熬過了最痛苦的三年,最終被一道聖旨和娘的死打破了所有的堅持。

退婚是必然的。

這幾日她一直在等,等宴書哥哥親自告訴她,她不會怪他。

可是,到頭來她被退婚的事卻是從別人口中聽到的,那個當事人,至始至終都未出現過。

看着春雪得意的樣子,雲芝氣的咬牙:“你嚣張什麽!小姐再過不久就要進宮,世子妃比起陛下的妃子算的了什麽,你就不怕陛下知道了治你的罪嗎!”

春雪像是聽到了笑話:“虧你還是大小姐身邊的人,連她外親楊家的事都不知道,你問問她,她就算進了宮,有宮裏頭那位只手遮天的爺在,她有命接近陛下嗎?”

雲芝的聲音一下子哽住了。

她也是氣急才說了這話,原本是想唬一唬春雪,沒想到反被她拿這事戳小姐的心窩子。

春雪見四名侍衛擡起拔步床準備往外走,也懶得再待下去,轉身就要走。

蔚姝回過神來,趁春雪一時不防,跑過去一把抓住妝奁的另一邊:“東西還我,這是我娘的東西,你不能拿走!”

兩人各抓一頭,互不相讓。

“你松手!”春雪冷着臉,使勁往懷裏拽,“你再不松手,小心我對你動粗。”

蔚姝充耳不聞,雙手緊緊抓着妝奁一邊,小臉漲紅,手指都崩成了青白色。

春雪見狀,猛地松開一只手用力推向蔚姝的肩膀,蔚姝的身子嬌小單薄,春雪又用了十成的力氣,她被推的往後趔趄倒去,抓着妝奁的雙手也瞬間脫落。

春雪也被這股慣性帶的往前踉跄了一步,單手沒有抓穩妝奁,等反應過來時,妝奁已經朝地上摔去。

蔚姝無法控住自己摔倒的身子,又看到這一幕,眼眶愈發紅了:“不要——”

軟糯細語的嗓音已經破了音。

董婆婆和雲芝也被這一幕吓着了,生怕蔚姝摔出個好歹,剛擡頭看過去,就見一人出現在蔚姝身後,單手撐在她的後腰,穩住了快要摔倒的蔚姝。

董婆婆和雲芝皆是一怔。

沒想到來人會是她們一直想要丢出去的累贅——溫九。

謝秉安左手穩住蔚姝,颀長挺拔的身姿往前屈了兩寸,右手擦過蔚姝的腰側,伸過去接住了即将落地的妝奁。

他近乎以半擁抱的姿勢緊挨着蔚姝,女人的腰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纖細許多。

一掌既握。

一掐則斷。

蔚姝愣了一下,垂眼看去。

眼前這只手蒼白修長,平穩有力,手中穩穩拿着她最在意的妝奁。

掌在她後腰的那只手收回,身後的人也退離她身邊,充斥在兩人間隙中的藥香味淡了許多。

蔚姝轉過身,看到兩步之隔的溫九時,杏眸裏充滿了詫異:“你怎麽過來了?”

他傷的如此重,宋大夫還特意囑咐要讓他好好靜養,怎地還跑來前院了?

謝秉安看了眼蔚姝,發釵微亂,臉蛋還有因怒氣未消染上的緋紅,盯着他的那雙杏眸紅彤彤的,眼睫上挂着幾滴可憐的淚珠。

被欺負就只知道哭。

就這點出息。

謝秉安搭下眼簾,将妝奁遞過去:“聽見前院的動靜便來了。”

蔚姝接過妝奁抱在懷裏,眼圈又泛起紅意,沖溫九笑了笑:“謝謝。”

淚又不争氣的落下來。

這三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當着範姨娘院裏人的面,站在她這一頭。

“好啊!”春雪指着謝秉安沖背對着她的蔚姝叫嚣:“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院裏私藏外男,我這就去告訴老爺,讓老爺來罰你!”

蔚姝臉色驟然一變。

完了!

要是被爹知道溫九的存在,爹一定會把溫九趕走的。

他身無分文,又身受重傷,若是被趕出去,定會被鬼市的人抓到。

對了,鬼市、奴隸。

蔚姝忽然想到了法子,擡頭給了溫九一個安心的眼神,讓他別怕。

謝秉安:……

蔚姝轉過身看向臉色得意的春雪:“他是我從奴隸市場買來的奴才,府裏的侍衛不願意在緋月閣做事,我憑什麽不能自己去買?你若是覺得不妥,大可去爹那告狀,你若非要說我私藏外男,那就到處去宣揚罷,不過我可得提醒你一句,我現在是陛下選定的妃子,若是傳出我私藏外男的謠言,我死了也就罷了,連累整個尚書府落罪可就大了,到那時候,你覺得爹會輕易饒過你嗎?”

春雪方才還嚣張的氣焰一下子萎靡下去。

她說的不無道理。

前幾日夫人偷偷下葬時,老爺還對範姨娘說過,讓她少去見大小姐,等時候一到就送她進宮,省的再節外生枝,給尚書府惹禍端。

當時她們幾個丫鬟都在跟前伺候着,也都聽見了老爺的交代。

就算大小姐是進宮送死的,但她沒有入宮之前,就還是尚書府的人,與尚書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春雪只得咽下這口氣,但範姨娘交代要她帶走的東西決不能罷了。

她趁蔚姝松懈的間隙,陡地伸出手搶奪妝奁。

誰知,手剛伸出去就被一只蒼白修長的手指捏住了腕骨,“咔嚓”一聲,骨頭斷裂的脆響讓院中的人脊背發涼。

春雪瞪圓了眼睛,發出慘絕人寰的叫聲,左手拖着斷掉的右手,疼的腦仁突突眩暈,鉗制着董婆婆和雲芝的兩名丫鬟都被謝秉安狠厲的手段吓着了。

她們跑過去扶起坐倒在地的春雪,春雪疼的都說不出個囫囵話,最後被丫鬟半攙半拖的離開了緋月閣。

剩下的四名侍衛在屋裏擡着拔步床面面相觑。

董婆婆和雲芝得了解脫,沖到屋裏,一人拿了一個趁手的東西,連踢帶打的把四名侍衛趕走了。

吵鬧的緋月閣頓時安靜下來,安靜的仿佛方才的鬧劇沒有發生過。

蔚姝也從方才的驚吓中回過神來,看了眼離她有兩步之隔的溫九,男人氣定神閑的站在那,正低頭用衣袍擦拭着那只捏斷春雪腕骨的手指。

似是嫌棄衣袍的質感,狹長的眼尾透着濃濃的不耐。

從小到大,蔚姝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看見一個人被硬生生捏斷腕骨的場面,于是腳下不受控制的往後退了幾步,與溫九拉開了一點距離。

她的小動作盡數落在男人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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