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生苦(八)
生苦(八)
溫雲岫覺着自己一時之間大概找不到合适的詞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沉默許久,方才結結巴巴地問道:“尊師的遺、遺物?怎麽會在這裏?可是尊師再怎麽厲害也不過是一介凡人而已,怎麽會有這麽厲害的遺物?能夠……灼傷天眼?”
溫雲岫一直都知道搖光那位算命師父靈力非凡,可任她再怎麽了不得,也不可能到這樣的地步吧?
“你不知道她的能耐。”搖光說這話時臉上不自覺地帶上了溫柔的笑意,連話音都柔和了許多,她輕聲道,“她本就是天縱奇才、驚才絕豔之人,論但論及靈力,她或許比不得我,可她卻是極其聰慧的人。她有一種法子,以柔克剛,有四兩撥千斤的能耐,是以能做到許多尋常之人做不到的事情。”
溫雲岫的關注點有些偏,她猶豫着問道:“尊師未曾将這個法子交給你嗎?若你習了那法子,豈不是比她更厲害些?”
搖光搖了搖頭,耐心地解釋道:“我與她雖的确是有師徒之名,但卻算不得尋常意義上的師徒。她從未教過我術法,更不曾将自己的修煉之法告知于我,我也未曾向她問過此法。”
溫雲岫心道,那你們算是哪門子的師徒啊?
不知是不是猜出了溫雲岫心中的想法,搖光微微一笑:“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我随着她游歷了四海八荒,她雖不教我術法,但卻會在旁的事情上點撥我,我也自行悟出了自己的修煉之法。”
溫雲岫突然發現,仿佛一提到這位傳說中的師父,搖光的話就會不由自主地多起來。
想了想,溫雲岫還是将話題扯回了原處,她頗感興趣地問道:“所以說,尊師的遺物究竟是什麽?”
“是她的一根簪子。”搖光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讓溫雲岫愣在了原地,然而更加讓她驚詫的還在後面——
搖光有些懷念地笑道:“當年我與她游歷在外,适逢六十年一度的帝流漿。那時她的發簪不慎遺失,沒有挽發的飾品,我與她在大江之上的一葉小舟上順流而下,連個樹枝丫都沒有。她一時興起,竟突發奇想,用自己的靈力包裹着帝流漿鑄成了一支玉蘭形狀的發簪。”
溫雲岫已不知該如何評價了。
古籍《續新齊諧·帝流漿》中曾提到過:“庚申夜月華,其中有帝流漿,其形如無數橄榄,萬道金絲,累累貫串,垂下人間,草木受其精氣,即能成妖。”
以溫雲岫現下的年歲來講,她見都未曾見過帝流漿,只在古籍之中見過,以及曾聽祖母提到一次。
對于修仙之人來講,帝流漿無疑是最好的助力,庚申夜,衆人皆翹首以盼,希望可以借助帝流漿修煉使得自己的靈力更上一層樓。可搖光那位師父,她非但沒有借助帝流漿修煉,反而有閑情逸致去用帝流漿鑄就了一支發簪?!
這一事情讓溫雲岫有些難以相信,可她也知道搖光并沒有騙她的必要,心中的錯愕過後便是無盡的贊嘆了。
帝流漿鑄就的發簪……
這可真的是放眼四海八荒獨此一份了,不說旁人有沒有那個閑心放着修煉的大好時機不用而去做一個玩物,就算真的有人用那個離經叛道的心思,只怕她也沒那個能耐。古籍之中從未記載過能有人捕捉到帝流漿,更別說将其鑄成玉蘭發簪了。
“尊師可真是……驚世駭俗。”溫雲岫想來想去都沒想到合适的詞,只能錯開了話題,“若依你所說,在西屏山困住那妖物的便是尊師的發簪?”
搖光點了點頭:“她不會随意将發簪丢棄,想來她是看透了這沉淵之地的破解關鍵之處,所以用發簪困住了那妖物。若我沒猜錯的話,她的神識以及我的那份靈力都在發簪之中封着。”
溫雲岫聽此終于露出了笑容:“這可真是一舉數得,只要取回發簪,便可大功告成了。既然如此,你今日再休息休息,我們明日仍舊回到那西屏山。從我到這沉淵之地開始,我便覺得那處很是詭異,沒想到竟真的被我給誤打誤撞猜對了。”
搖光聽着她歡快的聲音,心情也好上了許多,她本想今日便趕回西屏山,可思及自己的傷勢還未痊愈且因着天眼的緣故消耗了許多靈力,所以只能聽從了溫雲岫的意思,在這客棧之中再暫住一晚。
溫雲岫看出搖光的靈力有所虧損,晚上便再不肯讓搖光幫她疏通靈力,以免搖光消耗過度。
搖光見她怎麽都不肯,有些無奈地嘆道:“現下還是初期,若無外人的助力你是不可能調動的了自己體內的靈力的。你若執意不肯讓我幫你,今日一斷,昨日的一番折騰便都要白費了。”
“白費就白費好了,大不了明日重來一次就是了,你如今虛弱至此,我怎麽能讓你再在我身上耗費靈力?”
溫雲岫抱着被子縮在角落裏,死活不肯出來讓搖光幫她。
平心而論,她不是不怕初次疏通靈力時候的那番痛楚,畢竟那可是昨日折磨了她一晚上的痛苦,可是兩害相權取其輕,思來想去都還是搖光比較重要,這就讓她只能痛下心來“委屈”一下自己了。
搖光知道她是鐵了心,只得作罷。
等到第二日一早,溫雲岫便醒了過來,她本以為自己這次醒的算是早了,可一睜眼卻發現搖光又已經不在身邊。
她掀開簾子,毫不意外地看到搖光便如同昨日一般站在窗邊,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她臉上仍舊覆着那三指粗的青布,不過看起來絲毫不損害她的容貌,反而別有一般風姿。
溫雲岫一邊利落地起身收拾,一邊問道:“你的眼睛怎麽樣了?”
“好了很多,只不過現下用不着眼睛,多敷一會兒藥總是好的。”搖光毫無阻礙地看向溫雲岫的方向,嘴角挂着個溫柔的笑意,“反正有你在,我不必太擔心。”
溫雲岫沒領會到她畫中的深意,捧着碗喝了幾口粥:“是啊,在回到西屏山之前你都是可以依仗我的,畢竟我的本事對付一些尋常人還算可以。可等到了西屏山,我就得靠着你了。”
搖光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站在一旁等她吃完了早飯。
兩人都是有乾坤袋的人,所以倒也沒什麽行李需要帶的,仍是“兩袖清風”地出了這客棧。溫雲岫這次始終走在搖光身旁扶着她,小聲提醒着她前面要如何走,是否要避開什麽東西。
溫雲岫第一次做這樣照顧人的事情,只覺得十分新奇,然而她的新奇還沒過多久就被破壞了。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
溫雲岫看着眼前這一衆劫匪,聽着這放之四海八荒皆通用的劫道打油詩,低聲向着搖光問道:“我直接打暈他們可以嗎?會不會不太妥當?”
搖光絲毫沒有身為大神官的覺悟,反而十分縱容地答道:“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不用顧忌。”
得了搖光這句回答,溫雲岫便徹底沒了顧忌,空着的那只手捏出了一個法印,憑空召喚出數只冰蝶。然而她還未把冰蝶放出,就被人給憑空打斷了。
幾位騎着馬的勁裝男子圍了上來,将十幾個劫匪困在了包圍圈中,而劫匪中間則是溫雲岫與搖光。溫雲岫本以為這些劫匪人多勢衆,總要拼上一拼,卻沒想到方才還底氣十足的劫匪看到勁裝男子腰間的令牌便直接慫了,大有想要直接溜走的架勢。
“喲,兄弟們又來重操舊業了啊?”一位騎馬的勁裝女子慢悠悠地出現在衆人眼中,她劍眉星目看起來英姿飒爽,長發并未挽就發髻,而是用一根紅色系帶直接紮了個高馬尾,看起來英氣的很。
若說劫匪最初只是有點犯慫,看到這位女子之後已經就差下跪求饒了,為首的那名匪徒賠笑道:“三小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不知有何貴幹?”
女子擡起馬鞭指着匪徒笑道:“先前你們答應了我們平威镖局什麽,如今竟都忘了不成?還敢問我有何貴幹?早就讓你們滾得遠遠的了,少在常州打家劫舍危害四鄰,你如今倒跟我裝傻了?”
為首的那名匪徒臉上有怒色,但還是強壓了下來讨饒道:“三小姐見諒,兄弟們也只是想讨個活路,您又何必趕緊殺絕呢?”
三小姐并沒有理會他這一套,挑着眉質問道:“呵,現在跟我說趕緊殺絕?感情先前跪着求我高擡貴手發誓絕不再犯的不是你啊?少啰嗦,要麽帶着你的人趕緊滾,要麽我就讓你好好回想一下當初的情形,也免得你記性不好!”
為首的匪徒咬了咬牙,到底還是一揮手,帶着手下撤開了。
就憑着剛才那段對話,溫雲岫對這個口齒伶俐作風霸道的三小姐就很有好感,她擡頭看向三小姐笑道:“多謝女俠救命之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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