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老苦（一）

老苦（一）

這一路上，溫雲岫始終有着一種濃濃的不真實感，她有時候甚至會覺得，自己或許會在某一瞬間醒過來，發現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夢一場。她還是那個表面端莊內裏浪蕩的溫家史官，而搖光仍是存活在古籍之上高不可攀的存在。

可當她接觸到飛還的記憶之時，雖說本能上仍舊無法接受，可潛意識中卻仿佛有人在告訴她，那就是她。

不知道是不是腦子中驟然被塞入了那麽多記憶的緣故，溫雲岫這一路上都提不起精神，幾乎是半倚半靠着搖光過來的。

搖光看着她這模樣，到底還是問道：“你當真不需要歇息幾日再進這沉淵之地嗎？”

“不用了，我不敢耽擱太久，不然恐生變數。”溫雲岫站直了身子，按了按太陽穴，無奈地笑道，“再者，我也說不清這種情況會持續多久，好在沒太大幹系，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溫雲岫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可搖光曾探過她身體的狀況，并未發現什麽異常，所以便默許了她的舉動。

仍舊是像上次一樣，溫雲岫在搖光的指點之下改變了沉淵之地入口處的結界封印，她抿了抿唇，回手搭上了搖光的手臂，與搖光一道踏進了沉淵之地。

可睜開眼之時，溫雲岫詫異地發現自己竟是獨身一人。

她原本就蒼白的臉色瞬間煞白，有些無措地向着四周看了一圈，卻都沒發現搖光的蹤跡，她試探着輕聲道：“搖光？搖光！”

不知不覺，她的聲音便有些大了，引得路人紛紛向她看來。

注意到衆人的目光之時，溫雲岫閉上了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向前走去。

她放慢了腳步，看着四下的事務，揣度着自己所在的地方。這個沉淵之地顯然與先前白槐那個不大一樣，她與搖光竟沒能到一處，這讓她震驚至極。但好在有先前那個沉淵之地做緩沖，讓她對這種地方已經有所了解，不至于說是一無所知。

可不管溫雲岫怎麽安慰自己，她側過頭去時看不見搖光的身影這件事已經讓她難以平靜下來。她自問不算是個喜歡依賴着別人的人，可她卻真的無法接受搖光不在她身邊這個事實，這讓她不由自主地陷入一種焦灼的情緒。

等到長街走到盡頭，溫雲岫停下了腳步，回身看着自己走過的青石板街。

這裏很繁華，與先前西屏山那個破舊的小山村截然相反，小橋流水楊柳繞堤，這裏是一派平和的氣派。

在上一個沉淵之地，她見到的第一個地方就是西屏山，而最後破解的關鍵就在西屏山上。溫雲岫擡頭環視四周，低聲自言自語道：“那麽，這次也會如此嗎？”

當四周沒有熟識之人的時候，溫雲岫很容易就會變成那個客氣疏冷的自己，她慢慢沉下心來，思索着現在的局面。

經過上次的事情，溫雲岫切身體會到要想破解沉淵之地的确急不來，重要的是能不能抓到最關鍵的那個點。在那至關重要的一處到來之前，她都必須靜靜地等着，順其自然。

溫雲岫揉了揉自己越發昏昏沉沉的頭，覺着自己或許的确需要休息一下，她在等着那個至關重要的“巧合”，也在等着搖光。說不清楚為什麽，她下意識地就認為搖光會來找她，這讓她心中有了一些慰藉。

溫雲岫記下了來時的這條長街，而後詢問了路人，尋了個最近的客棧想要去睡上一覺。她這次什麽東西都懶得吃，也懶得再想，只想倒頭就睡。閉眼之前，溫雲岫有些自娛自樂地想，說不準等到醒來之時搖光就來了呢？

在溫雲岫看來，搖光她無所不能，無論遇上什麽事情都能解決掉。

若搖光知曉溫雲岫對自己抱着這樣大的期待，大抵會有些哭笑不得的，不過她現下并沒有精力去思索這些事情。

夜幕降臨，搖光背靠在一棵大樹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四周。

她與這些東西已經僵持了半日，可從烈日高懸到天邊挂起彎月，兩方誰都沒能進一步，只能就那麽彼此僵持在這裏。

剛進沉淵之地時，搖光就發現了自己被迫與溫雲岫分開來了，然而還沒等她用天眼探查溫雲岫的蹤跡，她就被這麽一群東西給包圍了起來。最初之時她的确沒有把這些會移動的樹放在眼裏，為了快些找到溫雲岫，她想要用最直接的方法簡單粗暴地毀掉這困住她的陣法。

可出乎她的意料，這些樹就仿佛被人操控了一般，進退有度，用着一個陣法将她給困在了。就算她能前進幾分，随後也會被逼退回來，僵持半天的結果就是她只能在這一小片地方移動。

搖光很清楚這個陣法，在上一個沉淵之地她用來控制那紅狐貍的鎖妖陣中便暗含了這九宮八卦的變幻，如今這個陣法乍一看并不相同，可內裏卻是不謀而合的。

只是就算知曉了這陣法的門道也沒什麽用處，因為九宮八卦陣法有着太多的變化，就算你挑出一條破解之道，布陣之人也能立即調整陣法使之改變。到了這時，雙方拼的無非就是誰的腦子更靈活一點，誰的動作更快一點。可對于九宮八卦陣法來說，本就是布陣之人占便宜，更何況這布陣之人還并非尋常之人。

能夠在沉淵之地中動這樣手腳的，只怕也只有那位執念者了。

搖光倚着那棵參天大樹，這是九宮八卦陣的“生門”，也是她能夠與布陣者耗到現在的依仗。

這點就更加讓搖光百思不得其解了，若布陣者存了要殺她的意思，大可不必在陣法之中留下一個“生門”給她活命的餘地，可若沒有殺她的意思，将她困在這裏步步相逼又是為了什麽呢？

搖光心中一直懸着溫雲岫，想到此時她還不知該是何等的境況就愈發有些心急。

她背靠古樹而立，看着眼前的樹木，随時準備應對陣型的變幻。今日白天她已經想了一天了，都沒能想到個合适的破解之法，如今只能靜下來稍作歇息，而讓她更加不解的是眼前的樹木也都停了下來，仿佛在等待着她的主動出擊一般。

背靠着“生門，看着眼前這副景象，搖光心中突然一動，明白了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只怕如今與她對峙的根本不是當初的布陣之人，布陣之人不想趕緊殺絕所以留下了生門，以至于現下這人想要殺她也無能為力，只能将她困在這裏。而這人對九宮八卦的諸多變化并不熟識，唯恐主動出擊會露底，所以只能等着搖光的出擊。布陣之人留下了對敵之法，卻沒留下殺敵之法，以至于這人想要殺搖光也無能為力。

搖光嘴角一勾，輕聲笑道：“原來是狐假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