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老苦(三)

老苦(三)

溫雲岫也說不清為什麽,但是當那位勁裝女子出現之時,她的确有了那股熟悉的異樣之感,仿佛有人在提醒着她一樣。

她略一猶豫,又重新坐了下來,不動聲色地注意着那位勁裝女子。

這女子很是維護孟顏,與先前質問那人辯駁了許久,直到那人借口離開才算作罷。等那人離開之後,女子便又坐了下來,先前那副慷慨激昂的模樣蕩然無存,眉目間有憂慮之色,像是為什麽事情很苦惱一樣。

女子的神色轉變得太快,溫雲岫将此看在眼裏,心中生出些疑惑。

又過了片刻,女子招來小二付了茶錢,轉身出了茶寮。溫雲岫盯着她的背影看了會兒,慢悠悠地跟了上去,她本以為以自己的能耐跟蹤一個普通人應該不是什麽難事,誰料跟了兩條街險些将人給跟丢了。她這才意識到這女子并非是尋常之人,就算不會術法,應當也是有武功傍身的。

溫雲岫略微加快了些腳步,彈指召出一只冰蝶,而後又施了隐形的術法在冰蝶身上,讓它緊跟着那女子,确保不會失去女子的蹤跡。

跟了許久,溫雲岫發現這女子竟是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之上亂轉,看起來沒什麽目的,但她整個人都有些不安的焦慮感,看起來格外矛盾。第三次經過一家首飾鋪的時候,女子在門口站了會兒,而後進了那家首飾鋪子。

溫雲岫見此,也跟了進去。

她進門的時候,女子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眼中有警惕的意味。溫雲岫裝作毫無所覺的模樣,饒有興趣地看着櫃臺之上擺着的首飾,向着老板娘笑道:“我來為我姐姐挑個首飾,你覺着應當送什麽好一些?”

老板娘迎了上來,打量了一下溫雲岫的衣裳首飾,注意到她腰間的環珮的成色後神色好了許多,熱情地介紹道:“我們這裏的首飾在京中都是數得上的,不知姑娘的姐姐喜歡哪種?”

溫雲岫在心中回想了一下搖光的裝束,覺着她大約對首飾這類并不感興趣,便依着自己的主意道:“她啊,比較配那些素雅大方的裝飾,不用太繁複。”

說話時,溫雲岫向女子那裏瞟了一眼,發現她已經低頭挑選首飾。其實單從女子的裝扮來看,溫雲岫覺着她并不像是會注重梳妝打扮的人,也不知她來這裏是為了什麽人?

稍許,老板娘便挑出了一些釵環給溫雲岫看,她一一誇贊過去,而後問道:“姑娘可有中意的?”

溫雲岫撐着下巴一一看過,總覺得有些不盡如人意,沒一樣配得上搖光的。

老板娘是何等的人精,一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看不上眼前這些,咬了咬牙後笑道:“姑娘若看不上這些,我這裏倒還有一支發簪,乃是珍品,只是這價格嘛……”

聽着老板娘刻意拖長的音調,溫雲岫會意地點了點頭,有些好笑地開口道:“你盡管拿出來,只要合了我的眼緣,價格并不成問題。”

得了她這句話,老板娘立即笑盈盈地取了一個錦盒回來,小心翼翼地将它擺在了櫃臺之上,一邊打開一邊解釋道:“這玉簪乃是一對,若姑娘要的話,還請将兩支都帶走吧。”

溫雲岫也是見識過許多珍品的人,但在看到這發簪之時還是眼前一亮,這發簪的玉質極好,雕工更是栩栩如生,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其中一支白玉簪尾部雕做白鶴模樣,出塵飄逸的很。而另一支發簪則更為難得,紅玉發簪中摻了些綠質,被琢玉師巧妙地雕成了繁花似錦的圖樣,很是惹眼。

溫雲岫原本只是順口一提,卻沒想到竟真能在這裏看到中意的首飾,當即去袖中取了金子來想要付賬。誰料她還未來得及付賬,一旁的勁裝女子便推來了一錠金子,搶先向着老板娘道:“這兩支發簪我要了。”

老板娘面露難色,她雖對櫃臺上那錠金子有些心動,可也做不出來當着溫雲岫的面改主意的事情,何況溫雲岫又不是付不了賬,她沒必要為了這點差額敗了自己店鋪的名聲。略一猶豫,她将那金子推了回去,賠笑道:“這凡事總講個先來後到,這位姑娘已經看中了發簪,我豈有越過她賣給你的道理?這裏的發簪還有許多,姑娘不如再看看吧。”

“她出多少,我出雙倍給你。”勁裝女子并未輕易退讓,“這裏的東西我就看上了這樣,多少銀子我都付得起。”

老板娘為難地看向了溫雲岫。

溫雲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倚在櫃臺旁,懶懶地擡眼道:“姑娘若是看上這發簪,大可與我商議,我未必不會同意,又何必非要難為老板娘呢?”

女子有些懷疑地看着溫雲岫,沉聲道:“你肯将這發簪讓給我?”

“這支白玉簪我是要定了,你若想要另一支,我這裏倒也不是不能通融。”溫雲岫拿出一錠金子扔給了老板娘,自顧自地将錦盒移到了自己面前,“我初來乍到,便當與你交個朋友了。”

“你……”女子仍是有些不大相信溫雲岫,但她的目光在那支紅玉發簪上停留了片刻,還是做了讓步,“我的确想要那支紅玉簪,只要你願意給我,我可以付錢給你。”

溫雲岫将白玉簪取出,将錦盒推向女子,她把玩着手中的玉簪,漫不經心地笑道:“我并不差這點錢,不過看着姑娘合眼緣,想交個朋友罷了,我姓溫,名雲岫,雲無心以出岫。”

聽到溫雲岫說自己不差這點錢的時候,女子臉上浮現了尴尬的神色,她低頭将錦盒收了起來:“趙晟,日成晟。”

溫雲岫搭在櫃臺的手指輕輕地敲了敲,在她看來,眼前這女子實在是矛盾的很。無論是言行舉止還是旁的,都很古怪,愈發加重了她的懷疑。

略微想了想,溫雲岫收起來玉簪,自然而然地笑道:“我初來這京中,想要買房子在此定居,只是苦于對此不甚了解生怕被人騙了去。趙姑娘可否替我參考一二?”

趙晟有些不自然地攥了攥手,像是想要拒絕,但她還懷中還揣着溫雲岫方才送她的發簪,拿人手短,實在是說不出拒絕的話。沉默片刻後,她簡短地開口道:“好。”

“不過我看姑娘像是有旁的事情一樣,那我今日就不多加打擾了,姑娘明日若有空我去尋你可好?”溫雲岫都有些佩服自己,竟能講這話說的這麽正義凜然,仿佛的确是與趙晟一見如故一般。

誰料趙晟聽到她這話竟有些慌張,雖然旋即就恢複了正常,但那一閃而過的異樣還是被溫雲岫盡收眼底。

趙晟搖頭道:“姑娘現在在何處住着?我明日去尋你就是。”

溫雲岫颔首道:“這樣也好,我在朱雀街上的福隆客棧暫住。”

趙晟按了按懷中的錦盒,又問道:“姑娘想要怎麽樣的宅子,是一大家子人一起住,還是只有你姐妹二人?”

“只有我姐妹二人。”

“我今日回去會替你尋覓一二。”

趙晟甩下這句話後便匆匆離去,心事重重的模樣。

溫雲岫看着趙晟的身影笑了笑,令冰蝶依舊跟着她,自己則慢悠悠地踱回了客棧。

她想到方才趙晟所問的問題,有些無奈地想,姐妹二人?搖光現下還不知在何處呢……

溫雲岫這裏可謂是風平浪靜,搖光那邊則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了。

九曲玲珑陣也是溫雲岫當年的手筆,這陣法很是邪性,根本無法強行破陣,只能慢慢尋覓竅門才行。

搖光手中持着溟滅扇,但卻毫無用處,她不得不承認那人十分了解溟滅扇,知道祭出旁的陣法都無濟于事,所以挑出了這九曲玲珑陣。九曲玲珑陣的邪性之處在于,它能夠承受所有的暴力的攻擊并且返還給施法者,除非破陣之人的靈力遠遠淩駕于布陣之人身上,不然必定會遭到反噬。

搖光就算再怎麽自負靈力高強,也不敢說自己的靈力淩駕于百年前的溫雲岫,所以根本不敢貿然使用溟滅扇破陣。布陣之人正是知道搖光的心思,所以才敢這麽對她。

究竟會是誰?

搖光慢慢地握緊了溟滅扇,究竟是誰能擁有溫雲岫的物件,有是誰會如此清楚她的底細?

搖光看着牆壁之上的标記,這已經是她第十次來到這個地方,她将這九曲回環的迷宮走了一遍又一遍,可都沒能找到出路。她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她很清楚這個地方的套路,一遍又一遍徒勞無功的重複可以将一個人生生逼到崩潰,漸漸失去神智,不由自主地開始變得暴躁易怒,最終控制不住自己開始強行破陣,而後遭到反噬。

她心中滿是無奈,第一次覺着溫雲岫做出來的這些玩意如此磨人。

其實她也不是不知曉九曲玲珑陣的破陣之法,只不過那是下下策了。

溫雲岫當年造九曲玲珑陣之時,也不知處于何等心思,留下了一條“生苦”,也就是說如果一個人能夠将這九曲回環的迷宮走上九百九十九遭,就可以破陣而出。

搖光當初深感這是多此一舉,她問道:“誰會将這沒有盡頭的路走上九百九十九遭,只怕九十九遭就能将人給逼瘋了吧?”

“這叫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溫雲岫抱着自己養的那只兔子,認真地解釋道,“我不會輕易用九曲玲珑陣對付誰,除非有人将我得罪慘了。可她若能在毫無所知的情況下将這九曲玲珑陣走上九百九十九遭,那麽一定是有什麽信念在支撐着她,那我為着這點難能可貴的信念放她一馬也無不可。”

若是閑得無聊,搖光并不介意将這裏走上九百九十九遭,可如今溫雲岫還不知在何處等着她,她并沒有這麽多時間可以耗,所以必須得另尋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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