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4章

(4)

“我是夕陽與那屋檐彙聚的地方,你殘留的澀傷。”

牧四誠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

落地燈的燈光暖黃,柔柔地暈開來。

“唔……”牧四誠搖了搖頭,手撫上額間,清醒了些,夢裏的內容,或者說從前被他遺忘在輪回裏的內容,終于在他腦海中串起一根完整的線。

心口是湧漲的酸澀,牧四誠一陣無言。

那家夥……

“你醒了。”房門被人推開,牧四誠擡頭,記憶中的身影與眼前的人重合,目光交彙,兩人各懷感慨。

阿曼德喉間微動,強自壓下心中情緒。

還是想…還是想把他關起來……

牧四誠昏迷這段時間裏,阿曼德想了很多很多,想着自己應該怎麽樣把他鎖在自己身邊,永遠永遠,哪怕他恨自己一輩子都好。

可是對上牧四誠眸子的那一刻,原本探出的惡念又收住了腳。

阿曼德光是看着他,心頭強烈的燥意就被壓下去,陰暗又委屈巴巴的占有欲和渴望小心翼翼地叫嚣,生怕眼中流露半分異樣,吓跑了面前的人。

牧四誠心緒又何嘗不複雜。歷經三世,他又怎會不明白當初那一句“洗幹淨了等着我”以及臨死前心髒撕裂般的疼痛,究竟意味着什麽,可……

牧四誠也直直望着面前尊貴的王子,一時百感交集。

先不說他還記不記得,即便是記得,他恐怕也只會恨自己吧?

牧四誠垂眸頓了半晌,終歸只吐出一句謝謝。

他在謝什麽呢?是謝謝阿曼德特意打聽他的消息,将他從家裏接起照顧他,還是在謝他曾經帶給他的那一瞬短暫的自由與歡愉?

牧四誠找不出答案,于是只有沉默。

阿曼德幾乎要咬碎了後槽牙,才勉強忍下對方那一句疏離又客套的道謝。

真的…要瘋了。

“呃……”

飯桌上,牧四誠放下筷子。臉上挂着的是與平常嬉笑打鬧的神情完全不同的拘謹。

“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這一次…謝謝你了。”

沒有多餘哪怕一句話。甚至連阿曼德為什麽會找到他,為什麽會知道他家的地址都沒有多關注半分。

是啊,恐怕在他看來,他只是一個,坐擁金錢與權勢的王子吧,而不是其他任何。

阿曼德看着牧四誠辰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客廳巨大落地窗透進來的光線被擋在身後,男人垂下頭,将神色重新隐回陰影裏。

“小弱智……”牧四誠在踏出門關的那一刻,處于不知道是什麽的心理原因将頭微微側過去半分,雙唇動了動。

那聲音的尾調逐漸低下去,沉在清晨熹微的曙光裏。

阿曼德卻仿佛魔怔一般,瞳孔微微放大,猛地擡頭就要說些什麽,那人的身影卻早已消失,徒留一扇冷冰冰的大門橫貫在他眼前。

幻覺?還是……

———————————————————

牧四誠百無聊賴的踹着腳下的石子往前走,雙手插兜,額角的碎發散落在眼前。

阿曼德……

牧四誠難得有些迷茫。醒來第一眼看到阿曼德時對方的眼神…如今冷靜下來,細品,莫名多了不少複雜的意味。

那真的是一個什麽記憶都沒有的,單純的小王子該露出的眼神嗎?

牧四誠有些懷疑。或者說不只是懷疑。實在是那眼神,他越想便越像那場環繞他三日的,不知是美夢還是噩夢的記憶裏,男人臨死前含着淚的神色。

牧四誠還欲細想,口袋裏電話卻震動了起來。

“喂?”牧四誠看都沒看一眼屏幕就不耐煩的按下接聽鍵,“誰啊?”

“四哥!”電話裏傳出劉懷的聲音,“你病好點了沒?之前你說請假,就一直沒了音訊,我們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呢。昨個有個你的朋友來宿舍你打聽你的下落,看來這人辦事效率還挺高嘛,四哥你現在差不多沒事兒了吧……”

話真多。

牧四誠嫌棄的撇了撇嘴。

不過……朋友?

牧四誠盯着閃爍的手機屏幕發呆。

他是…那麽覺得的嗎?

牧四誠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但是智商74的上限注定了他不會這麽早發現。(這絕對不是作者的鍋)

街角咖啡店的風鈴還在晃。牧四誠怔怔的看了那家名叫“遇時”的店面牌匾好一會,推門而入。

從阿曼德家出來的那會,牧四誠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東西,壓根沒怎麽注意天色,現在倚着靠街的落地窗坐下,方才回過神來。

時候已是黃昏。

夕陽暈開的是血色般的紅,火燒雲從遙遠的天邊漫下來,将天幕劃開一道裂口。

“你好?”牧四誠正發呆,倏地一道聲音将他飄飄忽忽拉扯回現實。

“啊?啊。怎麽了?”牧四誠有些窘迫地轉身,對上年輕女孩眨巴着的眸。

他以為她會問他要喝點什麽,沒想到少女擡頭看看窗外的天,笑盈盈地開口:“很美吧?”

“嗯。”牧四誠的語氣又低下去。

“可你不喜歡。”她又說,在牧四誠微愣的時候接下去,“你有心事。”

“啊…嗯。”牧四誠不知怎麽的,對于面前這個少女,竟不自覺放下防備,也可能是記憶太過駁雜,亂了心緒。

“思念還是等待?”她沒頭沒尾的開口問,又自言自語般的接上下一句,“你得做一個選擇。”

牧四誠看着西斜的紅日,目光閃了閃。

少女似乎明白了什麽,笑了笑,轉頭回到櫃臺旁,濃郁的香氣氤氲而起。

“一杯卡布奇諾,慢用。”

檐上風鈴又響了。

少女看着坐在窗邊同一個位置的王子,眼中狡黠。

“今天就不喝愛爾蘭了吧?”

阿曼德轉頭,定定地看了她一會。

少女恍若不覺,仍攜盈盈淺笑,“來杯卡布奇諾怎麽樣?”

“這可是,故人所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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