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節目錄

初戀

立秋之後，葵市的雨水變多了不少。

時常的暴雨讓徐青染對于出門吃飯這件事産生了極大的厭倦情緒，外賣的店鋪又幾年沒有進行更新。為了活下去，她果斷選擇在網上買了一堆速食。

快遞堆在同一天到達。

徐青染本想着借下快遞站的拖車，結果拖車的輪子剛剛好就在她到的這一天掉了。

……

看來只能分批運回去了。

煩躁地揉了揉頭發，她彎下腰，剛拿起一兩個紙箱子，直起身的瞬間，就看到了站在鐵架子旁邊看着她的某人。

自打把拍好的照片發給謝如朝後，徐青染便和他少了很多來往，再加上連着幾天暴雨，徐青染幾乎是很少出門，就沒怎麽碰到過他。

直到今天好不容易天晴了一點，她出來拿快遞，兩個人這才碰到。

“我幫你拿吧。”

謝如朝上身穿着普通的長袖衛衣，柔軟的短發發尾略微有一些濕意，看着像是剛洗完澡出門。

徐青染低頭看了看散落的快遞，想了想便沒有出聲拒絕，點點頭應下了。

“你也來拿快遞？”

一邊往家裏的方向走，她一邊扭頭問他。

“不是。”謝如朝搖搖頭，把手裏的袋子提起來給她看了一眼：“出來買東西。”

快遞箱子上面大多印着品牌的名字，他一下子就認出這是某個速食品牌。

“怎麽買了這麽多速食？”

“最近不是經常下暴雨嗎？”徐青染輕聲解釋：“外賣又只有那幾家，平常不想做飯的時候吃速食會方便一些。”

“你會做飯？”謝如朝順着她的話語往下聊。

她點點頭：“會。不過我比較懶，不經常做。”

“你呢？”徐青染自然而然地扭頭問他。

說完頓時覺得自己腦子不太好使。

畢竟謝如朝是孤兒，一直一個人生活的話肯定是會做飯的。

“會。”他勾了勾唇，表情自然又溫柔，似乎并沒有想到負面的東西。

徐青染小小地放下了懸起來的心髒。

“之前有請陳頁夫妻倆嘗過，他們覺得還不錯。”

他繼續往下說，抱着紙箱走路的步子略微放慢了一些，語氣帶着試探與期盼。

“所以你，要不要也嘗一嘗？”

徐青染聞言頓時愣了一瞬，她停下步子扭頭看向他，輕聲詢問：“你的意思是，請我到你家吃飯？”

“嗯。”他點點頭，半晌補充道：“如果你覺得一個人不太方便的話，可以帶上你朋友，或者我這邊把陳頁丁淼叫上，大家一起。”

“人多的話，你不會很累嗎？”

徐青染心想，下意識就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謝如朝聞言嘴角上揚：“所以你是答應了？”

話都說到這，徐青染一時也不好說什麽。

她不自在地咬了咬下嘴唇，沉默幾秒後輕輕點了點頭：“嗯。”

說完停頓幾秒，補充道：“不過這個月估計不行。國慶的時候我想出去玩，所以工作大多都堆到了這個月，至于時爾，她博士剛開學，應該抽不出時間。”

“沒關系。”謝如朝輕聲說：“一切以你為主，你時間安排好了和我說一聲就行。”

“行。”徐青染點頭答應，嘴角無意識上揚。

兩人一路走一路聊，到了單元樓前，謝如朝沒有上去，只幫她把快遞放進了電梯裏。

“等會你能再下來一趟嗎？我有東西送給你。”他柔聲和她商量，語氣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可能是外面過于悶熱的天氣導致她的腦袋轉的有些慢，等到一進單元樓，被冷風吹了吹，她後知後覺的反應弧此刻終于回來了一些，聞言無措地眨了眨眼。

“送、送我東西嗎？”

“嗯。”謝如朝笑着應答，順帶解釋了這兩天消失的原因：“前兩天我在江城出差，特地買了一些當地的糕點。”

徐青染聞言愣了一秒：

“專門給我買的？”

不知為何，在聽到這個問題後，謝如朝眼神裏的笑意藏不住地溢了出來。

“嗯。”

為什麽要這麽殷勤呢？

徐青染控制不住地去想。

她又想起之前看到照片的時候想到的觀點，嘴角控制不住地抿了起來。

是炫耀吧。

她攥緊了手指，無意識地給自己暗示。

“那你工作真好。”她的表情放松了一些，自顧自地往下說：“能去那麽多地方。”

女人臉上的表情帶着明顯又自然的笑意，但謝如朝卻不自覺地蹙緊了眉頭，仿佛這并不是他想聽到的回答。

可到頭來他也沒說什麽，只是輕笑着點點頭：“那我先回去拿，到樓下了再給你發信息。”

“好。”徐青染點點頭，神色自然地往電梯裏走。

電梯門在眼前合上，幾乎是合上的瞬間，她的表情就不自然地垮了下來，看着像是被什麽人欺負了一樣。

徐青染嘆着氣閉了閉眼，眼神無奈地看着鐵皮上倒映着的臉龐。

電梯停在家門前。

徐青染剛把一堆快遞收好，窗外就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珠像彈珠一般持續不斷地在窗戶玻璃上彈跳。

“下這麽大？”

她拉開窗簾看了看窗外，眉頭皺了皺，果斷給謝如朝發了消息，讓他先不要過來，等雨停了再說。

對面很快回複了一句好。

徐青染看着屏幕裏的聊天窗口，沉默幾秒後果斷按熄了頁面。

就是炫耀。

她再一次告訴自己。

畢竟如果真的是喜歡，為什麽不當面就告訴她呢？還犯得着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對她獻殷勤？

說不定就是個心口不一的人。

表面上說着不在乎，實際心裏對她拒絕他這件事情可在意呢。

徐青染眉頭蹙了蹙。

－

糕點最終還是沒有送到。

那天之後，葵市迎來了将近一星期的巨大暴雨。

徐青染宅在家裏一宅就是一周，除了每天下樓扔個垃圾幾乎就沒有出過小區的門。

一直到雨徹底停了的那天早上，她才終于收到了謝如朝發來的消息。

其實徐青染前兩年也去過江城，但當時因為是節假日，賣糕點的地方生意紅火，需要排隊，時間經常達到一兩個小時。

所以一直到最後旅行結束離開江城，她都沒有嘗到過所謂非常好吃的那家糕點。

眼下倒是借了謝如朝的光。

她接過對方遞來的盒子，不經意地吐了吐舌頭。

“謝謝。”

“不用。”

“那就這樣？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

徐青染穿着短褲拖鞋，剛剛停雨的早上還是帶着些涼氣團聚在樓道門口，她不自然地顫了顫眼睫。

“謝謝你給我畫的畫。”

男人突然出聲打斷了她，話裏蘊含的信息量讓她一下子有點懵，倉皇地擡起頭去看他。

“啊？”

謝如朝眉頭皺了皺，似乎沒想到她如此的驚訝。沉默幾秒後，他低聲解釋，但因着對方的驚訝，語氣多少帶了點試探。

“上周你給丁淼的文件裏面，夾雜了幾張畫，上面的人……看着很像我。”

徐青染的身子直接僵在了原地。

所以說——

她把給謝如朝畫的那幾張圖，發給了丁淼？

“呃，那個……”她抿着嘴唇表情尴尬地試圖說出一句解釋來，但哼哼唧唧好半天，最後也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所以……不是我嗎？”謝如朝見她不回答，輕聲開口，語氣聽着像是有些受傷。

“也不是那麽說。”徐青染立刻否認。

“所以是我。”他的眼睛亮了亮。

徐青染頓時覺得自己是被眼前人帶進溝裏了。

她躲着對面男人的視線，悶着嗓子哼哼兩聲，算是無可奈何地承認了這個事實。

“謝謝你。”

謝如朝笑着說。

“我很喜歡。”

抱着鐵盒生無可戀地回到家裏，徐青染看着書桌上的電腦發呆，半晌她起身做到電腦前，抱着臨刑的想法打開了郵件箱。

果然。

她确實發錯了。

人就不應該在臨睡前處理事情。

徐青染長嘆一口氣。

手機傳來振動，她離開書桌前，随意地倒在沙發上滑開手機屏幕。

微信聊天框裏，時爾正在瘋狂輸出，吐槽內容大多圍繞着讀博期間的痛苦打工日常。

陪着時爾聊了好一會，徐青染随手打開謝如朝的聊天窗口，點開才發現這人已經換了頭像，正是她畫的畫。

……

後患無窮。

徐青染不合時宜地想到了這樣一個貶義詞。但事到如今，也已經沒有什麽解救的方法了，不如順其自然。

假裝看不見就好了。

她試圖放輕松地想。

那之後的一周，謝如朝似乎很忙。

徐青染偶爾晚上十一二點出門去大門口的便利店買夜宵的時候，能碰到他開車從公司回來，搖下車窗和她打招呼時，整個人看上去很是疲憊。

除此之外，就沒什麽不一樣了。

談出繪本的編輯沒了後文，徐青染的人生又回到了過去那種一宅一整周的日子。

直到某個早上，積水從頭頂落下來。

這一次立秋之後暴雨連下一周，過去常常漏水的天花板好不容易穩妥地度過了雨水最多的時期。

徐青染可高興了。

結果好日子沒過上幾天，吊頂板子的間隙就又滲出了連綿不斷的水滴。

擡頭看着頭頂過了一夜已經有些泡花的吊頂板，她無可奈何地嘆了聲氣。

等今年房租到期了還是換一個房子吧。

總不能一下雨就找人來修。

徐青染給樓下物業打好電話，提前把衛生間裏的隐私物品收了起來。

等到快十點鐘，物業安排的維修人員終于到了家門口。

不是之前熟悉的那個大叔，換了一個稍微年輕一點的人，但依舊是個中年人。

這個人似乎在門外還在抽煙，門口的地面上是剛被踩滅的煙頭，身上是濃重熏人的強烈煙味。

徐青染下意識眉頭就皺了皺。

但畢竟是幫忙維修的，她也沒說什麽。

“小姑娘一個人住啊？”

男人不知為何話特別多，手上維修的動作不快，和她聊天的興致倒很強烈。

她蹙了蹙眉，一如往常回複：“沒有，和朋友一起住。”

“男朋友？”男人繼續追問，語氣裏那股子調侃莫名讓人感到不适。

徐青染不想糾纏：“嗯。”

“那你這男朋友，看着不是很經常在這邊住啊，連牙刷都沒有。”

男人口中的話越來越冒犯，徐青染的不适感也随之變得強烈。

她不再搭理，借口拿水離開了衛生間。

但心裏的恐慌還是想螞蟻一樣在她的心髒上來回爬動。

她翻出手機找到袁堯的聯系方式，連着打了兩個電話都沒人接。

衛生間裏的男人卻恰好走了出來。

“小姑娘，這天有點熱，能倒杯水不。”

徐青染身子緊繃，随手把囤積的礦泉水遞給他了一瓶。

男人卻依舊不離開，故作自然地在原地慢悠悠地喝水，眼睛卻跟得了病一樣四處環視她家。

徐青染坐在原地攥緊了手指。

半晌，她按下了一個手機號碼。

“嘟——”

一聲。

“嘟——”

兩聲。

“怎麽……”

接通了。

不等對方把話說完，徐青染便先一步打斷了他，用盡量平穩的語氣柔聲開口。

“你等會過來嗎？”

“嗯？”

謝如朝疑惑的聲音被她小心捂住。

她低着頭，繼續詢問，嘴角露出一抹自然的笑意。

“不都說好了嗎？等工作忙完，一定要來陪我的。雖然婚房裝修也很重要，但我不想看着你累。”

手機對面是長久的沉默。

徐青染無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把地址發給我，我現在就過去。”

他說話很小聲，還帶着極易察覺的沙啞，像是已經猜到了她那邊可能發生的情況。

“你現在就過來嗎？”徐青染特意大聲反問：“那我等你，我這邊馬上要修完了。”

說完她擡頭看向維修工：“我男朋友馬上過來，您可以快一點嗎？”

中年男人表情五顏六色，徐青染垂眸冷着個臉，一點都看不出來撒謊的痕跡。

“你這話說的，我動作肯定快。”

他随口嘟囔幾句，表情別扭地往衛生間走去。

徐青染緊繃的心跳這才稍稍放慢一點。

她再次拿起手機靠近耳邊。

“我出門了。”

男人聲音裏夾雜着電梯關門的聲音，他似乎剛好就在家裏。

“馬上就到。”

“別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