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留下

留下

池依水對這座城市并不怎麽熟悉，從穿越過來以後，她更多像是生活在一個扁平的紙面上，要問她這段時間到底都幹過什麽，可能她自己都說不上來。

硬要說個一二三，那大概就是她為了清除黑化值，一天到晚心思都在洛虞身上。

跟着導航，池依水把車開到遠離城市非常遠的，一個挺有名的半山腰，那裏有着很大一塊凸出去的平地，應該是經常有人過來，已經被人踩踏得非常平整。

洛虞穿着睡衣睡褲，外面套着一件非常寬大的外套。

池依水本來說讓她在旁邊等一會兒，但她看到池依水從車上搬下來各式各樣的東西後，就非要跟着池依水，哪怕是拿一個小小的燈，她也要跟着搭把手。

不過一小會兒的工夫，這裏就搭建出一處對流浪漢來說，算是天堂一樣的地方。

腦袋上是一個小小的用特殊布料搭建的頂棚，兩把躺椅對着平臺外面，擡眼看過去就是黑藍色撕吞夜幕的景色，躺椅中間放着一個簡易制成的桌子，上面放着兩個保溫杯，還外帶一個小茶壺。

無聲呼嘯的風卷着盤山公路，那群正在因為飙車引擎發出的巨大轟鳴聲，一陣一陣的響起，伴随着車燈投射在平臺這邊瘋長的枯枝，穿透到池依水和洛虞這邊來。

洛虞站在平臺那裏，她大概是很喜歡高的位置，這會兒也在看山下遠處的萬家燈火，璀璨的金色河流将城市劃分成一塊塊漂亮的布局。

夜幕上點綴的星星很少，像是被夜色吞沒，閃爍的光亮忽明忽暗。

池依水看着洛虞的背影，她從躺椅上起來，跟着站在洛虞旁邊，笑着說：“我以前一直有過這樣的想法，在半夜的時候來山上看夜景。”

可惜的是，當時的人已經不是那個人，山也不是那座山。

洛虞轉過頭，風将她頭發吹亂，擋住她的半邊臉，她伸手将頭發別在耳後，問池依水：“一個人嗎？”

池依水盯着洛虞的眼睛，忽而輕輕移開：“當時想的是一個人。”

在自己的世界，池依水的朋友不算多、也不算少，但她的那群朋友很愛鬧，也愛冒險，她很少會感到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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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一天，忽然有了一個想要獨自駕車去山上看夜景，待到天亮的想法。

洛虞還在看她，聽到池依水的話看了她幾秒，才轉回頭去。

“這裏的夜景确實要更漂亮一些。”洛虞說。

池依水站在洛虞旁邊，兩個人像是都不覺得冷，池依水聲音帶笑，也有被冷到時的顫音：“也挺浪漫的，不是嗎？”

在大半夜發瘋一樣來山上，就這樣都還有人願意陪。

眼前的景象好像變得有些模糊，池依水用肩膀撞了洛虞一下，撞得洛虞轉頭看她。

池依水像是在和人分享悄悄話那樣：“以後心情不好，你也可以開車過來玩。”

洛虞還在看她。

池依水：“當然，你要覺得孤單，也可以帶人一起來。”

洛虞的眼圈變得濕潤，她眨眨眼睛，那雙眼變得很漂亮，看得池依水有些移不開目光。

池依水看着洛虞，伸手覆蓋住洛虞的雙眼，聲音裏的笑意聽起來有些蒼涼：“但要是你帶阮沁來，我會覺得很傷心的。”

洛虞明明被擋住的是眼睛，說話卻感覺像是喉嚨也被人掐住：“不會的。不會帶阮沁。”

池依水就輕笑一聲，帶着被山上夜裏的風冷到的感覺。

洛虞：“不會帶阮沁，也不會帶任何一個除了你之外的人。”

洛虞的聲音在發抖，池依水能感覺到掌心下不斷顫抖的睫羽，一下一下掃過她的掌心，帶起濕漉漉的痕跡。

洛虞把自己柔軟的心剖開給池依水看：“除了你，不會有人帶我兜風，帶我來這裏看風景。”

眼淚落在池依水的手掌邊緣，池依水收回手，就看到洛虞像是被浸在水裏的眼睛，澄澈透亮，她直勾勾地望着池依水。

什麽都沒說，又像是什麽都說了。

池依水一時間竟然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生硬地轉開目光，說話也顯得很僵硬：“以後總會有人帶你來的，帶你做這世界上一切有意思的事，不只是來看夜景。”

池依水說：“以後大大小小的風景，都會有人陪你看的，洛虞。”

洛虞站在原地，她看着池依水逃避的側臉，她想池依水是不是知道了什麽，她固執道：“不會的，不會有人的。”

池依水語調變輕，小聲地反駁洛虞：“會有的。”

洛虞沒再說話，她看着始終不肯回轉頭看她的池依水，最終是自己收回目光，她往旁邊走了一步，離池依水遠了一點。

沉默在兩人中蔓延，過了會兒，洛虞率先打破沉默，她說：“池依水，你明天還會來接我嗎？還會給我送飯嗎？”

池依水整個人都像是驀地變輕松，飛快地應答：“會啊。”

洛虞心裏沉沉，又問她：“後天呢？”

池依水估算了下黑化值現在下降的速度，慢一拍地回應：“也會。”

洛虞過了一會兒問她：“會接我多久呢？”

池依水大可以說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但這會兒她說不出來，她又不是木頭，當然能感覺到洛虞情緒的不對。

她斟酌着言語，嘗試用心靈雞湯的方式開導洛虞，盡管她也覺得心髒悶悶的有些難受：“我又不可能接送你一輩子，你總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洛虞沒有回答，池依水想安慰，又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這大概就是一個慢慢适應的過程，下次，下次你再喜歡人的時候，慎重一點就好，多觀察。”

池依水不知道洛虞算不算是戀愛腦，但不得不說，她是真的很擔心洛虞，洛虞對她來說，不再是小說裏的一個人物那麽簡簡單單的，感覺就算回去，也會經常擔心洛虞的程度。

池依水自顧自地說了些話，沒有得到洛虞的回應，轉頭看過去，就見洛虞在哭。

她眼裏不斷往下掉眼淚，那些眼淚就像是悲傷的河流，将她的眼睛洗得發紅，冷透的白皙臉頰滿是濕漉漉的痕跡，鼻尖紅紅的，顯得她越發惹人憐愛。

池依水才想起，洛虞哭從來都是沒有聲音的，總是默默的流眼淚，好像知道就算自己哭出聲音，哭得再凄慘，也不會有人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一樣。

池依水大腦空白一瞬，她伸手去掏自己的兜，發現自己沒帶，又慌慌張張地去車上拿抽紙，因為沒踩穩差點踉跄摔倒，過來以後，拿着紙想要給洛虞擦眼淚。

洛虞就乖乖站在原地，仰着頭任由池依水笨拙又小心翼翼地給她擦眼淚，但那些眼淚就像是流不完一樣，不過一會兒紙巾就被眼淚打濕。

池依水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小聲道：“別哭了，別哭了呀。”

洛虞眼紅紅地看着她，帶着濃濃的哭腔：“我也不想哭，但是我好難受，難受得好像……要死了。”

擦不完的眼淚，池依水伸手将洛虞給抱進懷裏，壓着洛虞的後腦勺靠在自己肩窩，那裏很快也跟着被人哭濕。

池依水抱着她搖啊搖，伸手拍着她的後背：“你這哭得……”

洛虞哭了很久，眼睛都腫了，還要睜眼去看池依水，池依水就從車上拿出毯子，将兩個人裹在一起，靠在車邊。

池依水說：“以後都還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所以這次日出要好好看。”

洛虞用力地點頭，說話還帶着哭過以後的沙啞：“好。”

期待了很久的日出并沒有如預期那樣出現，太陽就像是被一層厚厚的雲層給擋住，翻滾着撕扯着太陽，将每一縷光芒都給撕碎侵吞，偶然流露出的光芒就像是黑暗裏掙紮的最後一絲光明。

直到遠處天光大亮，天空換上碎裂的藍白色。

池依水把毛毯都給洛虞，将人裹得嚴嚴實實：“看來今天運氣不太好，昨天應該先看看天氣預報的。”

想到什麽，池依水又拿出手機給兩個人拍了幾張照片。

她做這些的時候，洛虞都相當配合。

池依水翻着手機裏的照片，看着洛虞紅紅的眼睛，她坐在駕駛座上思考了很久，在洛虞坐上來時，池依水開口問她：“洛虞，你還有什麽想做的嗎？或者想要的，比如心願之類的。”

一個月的時間到底是太少了，她感覺能為洛虞做的事太少了，少到她自己都感到無力。

洛虞有氣無力地看她，随即又頹喪地垂下頭，她搖搖頭，聲音沙啞：“沒有，沒有了。”

池依水看着她，心裏升騰起焦躁來。

開車返回市裏，池依水建議洛虞回家睡一覺，洛虞卻搖搖頭說要上班，稍稍化妝遮蓋她哭紅的眼睛，池依水就送她去公司。

洛虞下車前問她：“中午還會給我送飯嗎？”

池依水點點頭：“會。”

【反派當前黑化值降至12。】

【反派當前黑化值升至15。】

【反派當前黑化值降至11。】

洛虞的背影消失在公司門口，黑化值卻在不停響起，昭示着洛虞的內心并不如她表面上表現出的那麽平靜。

池依水開車回去，叫出系統來：“黑化值清零後，我會在這裏待滿三個月再離開嗎？”

系統冒出來：“黑化值清零後，将在五分鐘後将宿主送回原世界。”

池依水停頓一瞬，怔忪地開口：“我以為會待滿三個月。”

系統這會兒十分拟人地出現，它停在池依水的肩頭，就像是在安慰池依水：“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任務完成也就代表反派的命運被改變了。”

池依水皺眉：“她這也算反派？”

系統：“……小說裏是反派。”

池依水有些不滿：“你一直叫她反派，會不會太不尊重人了？洛虞就是為情所困，這怎麽能算反派？”

她一擺手，顯然不打算再和系統聊這個話題，系統欲言又止，選擇放棄和宿主争論這個問題。

回到公寓後，池依水看到冰箱裏滿滿當當的食材，做飯時總在走神。

在把食物放進保溫盒裏時，池依水又停下來，她把系統又叫出來：“現在黑化值多少了？”

黑化值響了一上午，池依水做飯又在走神，等回過神才發現，黑化值很久沒有響了。

系統：“停在12，相當于沒有變化。”

池依水像在問系統，又像在問自己：“你說，她的黑化值到底是因為什麽？”

系統沒有回答，不知道是它不願意回答，還是它也不知道為什麽。

池依水又說：“我好像，惹她傷心了。”

總是在，讓洛虞掉眼淚。

那些眼淚就像是砸在她心上一樣，讓她也跟着難過。

池依水提着保溫盒開車去洛虞的公司，這次她熟門熟路，和前臺小姐打過招呼，就自己去了總裁專用電梯，又一路到達頂樓。

這次沒有讓池依水等，池依水打開總裁辦公室的門，就看到洛虞已經在等她，在看到池依水手裏的保溫盒後，系統就再次響起提示音。

【反派當前黑化值降至10。】

池依水勾唇：“還以為你在開會。”

洛虞搖頭，她像是也想要露出一個笑容來，只是顯得唇角笑容很僵硬，幹脆就不再笑：“會已經開完了。”

池依水把保溫盒放在桌上，洛虞就沉默不語地幫忙将盒子拿出來，在面前的茶幾上挨個擺好，等到池依水拿起筷子，催促洛虞也一起吃時，洛虞才動了動。

她拿起筷子道：“我還以為你中午不會來了。”

池依水有些詫異：“怎麽會？我說過會來就肯定會來。”

洛虞顯得有些沉默，她沒有接池依水的話，而是問她：“那你下午會來接我嗎？”

池依水看着洛虞，好半天才點頭：“會。”

洛虞眼睛似乎亮了一點，她又問：“明天呢？明天也會來嗎？……雖然你今天才和我說過，你會接我——”

池依水打斷洛虞的話，她沒去看洛虞的眼睛，只是給洛虞夾菜，聲音自然道：“明天可能不太行，明天我還有事。”

洛虞似乎愣了下：“那後天呢？”

“你先吃飯。”池依水說，見洛虞動筷子以後，她才道：“後天……得看情況，有空的話，我就來接你，給你送飯。”

洛虞端着碗沒動，遂又放下，她看着池依水：“池依水，我吃不下。”

池依水筷子停住，她眼睛動了動：“你不吃，我下午就不來接你了。”

然後，洛虞就哭了。

一邊哭，一邊吃飯，就像鬧脾氣別扭的小朋友，只低着頭刨飯，也不夾菜。

池依水給她夾菜，洛虞揮着筷子就跟挖掘機似的往嘴裏刨，眼淚還一直往下掉。

池依水本來略顯傷感的情緒都被她這樣子給看沒了，拿紙給洛虞擦眼淚：“別哭了，再哭晚上就給你做胡蘿蔔宴。”

洛虞便勉強止住眼淚。

回去的時候，池依水在車裏呆了很久，她這幾天根本就沒什麽事，她在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別的任務。

在聽到黑化值下降的那一瞬間，她只是想要在這個世界，多待幾天。

如果每天接受加送飯，就能讓洛虞的黑化值清零，那麽她要不了幾天就會離開這個世界。

池依水又開始扒拉系統：“我離開以後，會怎麽樣？”

系統有些沒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說以什麽方式離開嗎？”

池依水想問的不是這個，但聽到系統這樣說，就也有點好奇，點頭嗯了一聲。

系統：“會直接消失，這個世界會自動修正你存在過的痕跡。意思就是，對于這個世界的人來說，你根本就沒有來過。”

池依水愣住，她倒是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她還以為這個世界會有別的辦法來圓，結果卻是直接抹除她的痕跡。

池依水問：“……那洛虞還會愛上阮沁嗎？”

系統猶豫了下，才說：“洛虞也算是本世界很重要的一個人物，宿主可以理解為氣運，所以想要抹除她有關宿主的記憶就會比較有難度，會根據情況視時間長短，來抹消她的記憶。”

池依水：“哦。”

等到下午的時候，池依水買兩杯奶茶去接洛虞，當洛虞看到她的車以後，黑化值就又下降了1點，池依水看着已經降到9的黑化值，心情五味雜陳。

她把奶茶遞給洛虞，強調道：“明天我有事，就不能來接你。”

洛虞坐在副駕駛座上，她眼圈又紅起來。

池依水看到以後就轉開目光，本來想假裝沒看到的，可她又怕洛虞一直哭，于是板着聲音問洛虞：“只是不能來接你，為什麽要哭？”

洛虞咬着吸管，一開口就帶上哭腔，再也顧不上奶茶，她說：“我也不想哭的。”

她本來也就不是性格軟弱的人，只是……

“你要走了，對不對？”

池依水啞然，她伸手給洛虞遞紙，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走？”

洛虞伸手拿過她手裏的紙，自己用力擦着眼角：“你是沒說過，你只是每一個行為都說你要走。”

“你問我為什麽要哭，我也想問你，”洛虞一邊哭，一邊問她，“為什麽要離開？是我哪裏做的不好，哪裏惹你厭煩？只要你說，我都願意改。”

“可你為什麽，什麽都不說，就想着要離開？”

洛虞眼淚滲出，紙巾已經濕成一團，在她手裏捏做小小的一團，即便已經被眼淚打濕成碎紙屑，她還是緊緊抓着不肯放。

池依水沉默不語地看着她的眼淚，又給她遞過去紙巾，這次洛虞沒接。

池依水說：“我早晚都要走。”

這裏從來都不是她的世界，沒有她熟悉人和事，也從來沒有可以留下的理由。

洛虞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睛發紅：“那你什麽時候走，今天，還是明天？還是大後天？”

池依水怔怔地看着她，她覺得這一刻的洛虞很陌生，像是瀕死的天鵝在發出最後的悲鳴，她渾身上下都被巨大的悲傷所籠罩，仿佛池依水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能決定洛虞的生死。

池依水怔忪地看着她，她沒有回答洛虞，而是問道：“你為什麽這麽難過？”

她和所有人一樣，本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平凡人，于洛虞而言，就是個普通的過路人，甚至在離開以後還會被世界意識刻意抹除痕跡的，一個異世界的來客。

不會有任何人因為她的消失而難過，也不會有人因她的存在而竊喜。

【反派當前黑化值升至27。】

【反派當前黑化值升至34。】

【反派當前黑化值升至81。】

系統再也坐不住了，它偷偷溜出來，雖然知道洛虞看不見它，但還是挺害怕的，它小聲對池依水說：“宿主，你別再刺激洛虞了，要是到達百分百，宿主你就會被抹殺的。”

可池依水這會兒完全聽不進去，因為她正目不轉睛地看着洛虞，她覺得她離洛虞黑化值真正原因的真相觸手可及，唾手可得。

【反派當前黑化值升至96。】

洛虞看着她，感覺呼吸困難，嘴唇翕動，聲音在狹窄的車內清晰可聞：“你真的不知道嗎？”

池依水沒有避開她的目光：“我不知道。”

洛虞像是笑了下，短暫而過的笑容後，就是滿眼的悲哀：“你真的想知道嗎？”

池依水點點頭：“我想知道。”

【反派當前黑化值升至99。】

洛虞用手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剛擦幹眼淚就又流出來，洛虞不敢去看池依水的眼睛，她深深地低下頭，佝偻着腰身，聲音像是從地獄的深淵掙紮發出的。

“因為我喜歡你。”

車廂內陷入久久的沉默，只有洛虞無聲的眼淚。

像是厚重的雲層被灼熱的光束攪散，海浪拍打上岸邊的礁石般，有着撥開雲霧，震耳欲聾的效果，至少池依水是這樣感受的。

好像之前洛虞的很多行為，在她現在回憶起來，都有了解釋。

只是這句話帶來的效果實在驚人，池依水被這句突如其來的表白砸得頭暈目眩，她神情恍惚地去拿紙巾，往下遞給洛虞。

洛虞揮開她的手，她雙手捂着自己的臉，叫池依水都看不見她的表情。

池依水看着洛虞深深彎下去的後背，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坐在駕駛座上，久久說不出話來。

偏偏這時洛虞忽然又坐直身體，她胡亂地擦着臉，和池依水說：“你要走就走吧，我不會攔你的，你要是不想再看到我，我也能保證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反派當前黑化值降至10。】

洛虞說着就要拉開車門，但車被鎖着，她打不開車門，就又和池依水說：“你把車門打開吧。”

池依水沒動。

洛虞忍住的眼淚就又落下來，她有些崩潰地去砸車門，她甚至都不敢回頭去看池依水，只是自顧自地喊池依水：“你把車門打開，不然……”

池依水問她：“不然什麽？”

洛虞額頭抵在車窗上，哭着回她：“不然我怕自己後悔。”

她怕自己做出任何傷害池依水的事，即便她知道池依水這一次走，以後可能就再也見不到池依水，可她依舊舍不得傷害池依水。

只要她走得夠快，只要她不再去看池依水，她就不會後悔。

系統也跟着勸道：“現在先離開吧？我感覺洛虞現在的狀況很不好。”

它是真的擔心黑化值再突然來個暴漲，讓它受到99一樣高度的驚吓。

池依水當然也知道洛虞說的都是真的，就算洛虞會說謊，可黑化值卻掩飾不了她的真心。

如果是剛來這個世界的池依水，她可以做到對洛虞這樣子鐵石心腸。

可她做不到，做不到在知道洛虞喜歡自己後，還表現得那樣輕松。

她微微直起身，從後面抱住洛虞，伸手摸到洛虞臉上的眼淚，像是嘆息地說：“你別哭了。”

池依水說：“我不走。”

洛虞的眼淚哭得更洶湧了，她完全不理解地問池依水：“為什麽不走？怎麽可能有人選擇不走？”

就像是在她的意識裏，所有說要走，或者生出要離開想法的人，她從來都是留不住的。

可現在池依水說她不走。

洛虞哭得看池依水的眼睛都是花的，她轉過身像是小炮彈砸到池依水懷裏，像是要用眼淚把池依水給淹沒，她問池依水：“是真的嗎？你不要騙我，我會當真的？”

她問這些話的樣子和姿态都是那麽的卑微，好像從來都沒有被人愛過。

也是，池依水在看小說的時候就知道，洛虞很慘，她的确是沒有被任何人愛過，所以在被設定“愛”阮沁時，她才會一直那麽卑微。

卑微到讓人心疼。

池依水嗯一聲，她緊緊抱着洛虞：“是真的。”

【反派當前黑化值降至9。】

洛虞便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她似乎猶豫了很久，像是擔心被池依水給拒絕，在像是渡過一個極為漫長的時間後，洛虞伸出的雙手，終于緩緩落在池依水身上，雙手虛虛地抱住池依水，摟着池依水的腰。

洛虞現在才知道，哪怕是這樣微弱力度地壓着，她也能感受到池依水的腰是那麽的細，那麽的溫暖。

池依水伸手抓住洛虞的手，重重地壓在自己的腰身上，直接按實，她的聲音在洛虞頭頂響起來：“其實你也不必小心翼翼，你伸手抱我就是，我也喜歡你。”

就是因為喜歡，才會想要在這裏多留一陣，多陪洛虞一段時間。

她以為洛虞不喜歡任何人，她沒有留下來的辦法，更沒有留下來的理由。

洛虞的手在停頓一瞬後，終于抱緊池依水，她喃喃道：“好暖。”

【反派當前黑化值降至1。】

池依水開車帶洛虞回家，這一晚上洛虞都像是踩在雲層上，她和池依水說過她今天很困，但是她以為池依水要走，她想要和池依水多待一會兒，所以才堅持要去上班。

因為如果她去上班，池依水就會來送她去上班，她就能和池依水多待一會兒。

池依水愣了下，她倒是沒想到這個原因。

洛虞今天哭了很久，吃過晚飯，洗漱後就上床去躺着。

池依水沒走，她在客廳的陽臺呆了很久。

她叫出系統，系統似乎還在睡覺，被池依水叫出來時還有些迷迷糊糊的，等聽到池依水的話以後，就徹底清醒過來。

池依水問它：“清除黑化值以後，我可以選擇留下來嗎？”

池依水：“或者說，怎樣才能留下來？”

系統好像卡機了，好一會兒才問：“宿主，你要想清楚哦，這可是你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複活的機會，留下來以後再也回不到你自己的世界了。你會失去你的朋友、親人，你自己世界裏的一切。”

池依水想了想，她問：“其他和任務目标談戀愛的宿主，最後都回自己的世界了嗎？”

系統道：“有些回去了，有些沒有。”

池依水笑了下。

系統感覺自己還在做夢，還沒睡醒，畢竟當初池依水可是信誓坦坦地拒絕過它的提議，沒想到轉眼間……到底是相處過這麽久，系統對池依水還是有感情的，就又勸了幾句。

談戀愛歸談戀愛，可真正輪到做選擇時，系統肯定還是會把利害關系說清楚：“有的人會變心，會後悔，但到那時候，再後悔也無濟于事，每個被綁定的人，只會有一次選擇的機會。”

見池依水還是決定留下來，系統才甕聲甕氣道：“我需要和主管說一聲。”

池依水站在原地沉默很久，點點頭道：“謝謝。”

系統顯得有些惆悵：“你如果改變想法，就随時和我說。”

見池依水還是沒有改口，系統只得道：“只要我将你的申請報上去，主管審核通過，你就再也無法回到你自己的世界了。”

池依水沉默很久，輕輕地嗯一聲。

她自己世界的榮耀和那些朋友，不是不重要，只是她于洛虞來說，是無法失去的重要。

她知道洛虞愛一個人的樣子，也知道洛虞失去愛的人之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她是不完整的一塊碎片，池依水就做契合她的另一塊，總不會有遺憾的。

系統還在等她回答，結果卧室的門突然出現動靜，池依水轉頭往那邊看，就看到洛虞神色惶然地出現在門口，她環視一圈後，終于發現站在陽臺的池依水，整個人直接朝她跑過來，抱住池依水。

池依水愣了下，她回抱住洛虞，手拍着洛虞的後背：“怎麽了，做噩夢了？”

洛虞在她懷裏點點頭：“是做了噩夢，夢見你在收拾東西，說要走。”

池依水低頭，将臉埋在洛虞的頸側裏，深深的呼吸洛虞身上的信息素：“說過不走了，再說我能去哪兒？”

洛虞嗯一聲，大概是睡過一會兒，她的精神看上去還不錯，抱住池依水不撒手，聲音帶着惺忪睡意：“怎麽還不睡？”

池依水說：“還不困，想待一會兒。”

洛虞就哦一聲：“我陪你。”

到後半夜的時候，池依水覺得困，拉着人回卧室睡覺，可偏偏洛虞好像興奮得很，像是終于緩過勁來，也不安得厲害，幾乎每隔一會兒就會詢問池依水，是不是真的喜歡她。

池依水不厭其煩地每次都會回答，洛虞問一遍，她就答一遍。

直到池依水把床頭燈也關上，洛虞終于消停下來，她說：“我很喜歡這樣。”

黑暗裏，池依水的聲音帶着困倦和散漫，也給洛虞無窮的安全感，像是她終于留住了想要的那縷風。

池依水問：“哪樣？”

洛虞沉默一會兒才回道：“句句有回應。”

像一直生長在泥潭裏的植物，居然也能開出花來。

池依水想了下，回道：“哦。”

洛虞忽然就不樂意了，可手臂緊緊挨着池依水，洛虞就無端生出欣喜來：“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喜歡我，愛情會發生在我身上。”

這次池依水回應得很快，她說：“我喜歡你。”

洛虞不自信地問：“真的嗎？”

池依水相當肯定地答：“真的。”

晚上折騰地太晚，第二天池依水就起不來，洛虞就沒再說讓她送，只讓她好好休息。

池依水看着洛虞的背影，到底還是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好歹把人給送到門口。

洛虞穿着整齊地站在公寓門口，光是和池依水道別就耽誤很長時間，池依水看一眼時間，提醒她：“再不出發，上班就該遲到了。”

洛虞走到電梯門口按下按鈕，又回頭去看池依水，就看到池依水還在公寓門口看她。

電梯快要上來了，洛虞沒忍住，小跑到公寓門口，在池依水滿眼疑惑下，親了過去。

她個子不比池依水，第一次主動沒有親對地方，只親在池依水的唇角。

洛虞心中滿是遺憾，嘴上道“早安吻。”

電梯剛好叮一聲響，洛虞就又急匆匆走進電梯，到達停車場，洛虞都還有些恍惚，她這就和池依水在一起了嗎？

正當她恍惚着要啓動車子時，池依水就又給她打來電話。

洛虞接通電話：“怎麽了？”

池依水那零星的睡意在唇角的吻下是徹底沒了，她對着電話裏的洛虞說：“你等我下，我和你一起去公司。”

像是想到什麽，池依水又說：“總裁都有專門的休息室對吧？”

洛虞腦袋有些反應不過來：“你要在我休息室裏睡覺？”

池依水嗯一聲，聽聲音像是已經洗漱完，隐約還能分辨出她在換鞋子，池依水的聲音再次響起，詢問她：“可以嗎？”

洛虞莫名緊張：“可以。可是家裏睡覺會比較舒服，也不會有人吵到你。”

池依水哦一聲，然後傳來關門的聲音，再是進電梯裏的，可能是信號不好，池依水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那沒辦法，我舍不得和你分開，一分一秒都不行的那種。”

洛虞握着手機，她在想，池依水肯定是看出來了，明明是她舍不得和池依水分開。

池依水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她有多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