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連環殺人案02

連環殺人案02

等他們二人回到沈郁的車上時,已是十二點。

林谏坐在副駕駛座上,打了個哈欠。

沈郁給林谏遞了顆薄荷糖,直接送到嘴裏,“打起精神。”

林谏是第一次吃如此提神醒腦的糖果,涼意直上腦門心,俊郎的五官都快要合在一處,“這是什麽糖?孟婆湯?”

“并不好笑。”

沈郁冷臉看着林谏,趁着林谏沒回過神的瞬間,突然起身湊近了他。

林谏還沉浸在薄荷糖帶來的酸爽中,直到二人距離只差分毫時,他吓了一跳,身體本能地向後縮去,脊背地抵在車門上,右手即刻摸到了門把手,下意識地想逃出去。

他從小就不喜歡與人靠得太近,就像他天生不喜歡吃肉一樣。

況且這一年他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中,表面上刻意僞裝成玩世不恭的模樣,其實心中早已草木皆兵。

更何況,對面沈郁還是一直要抓捕他的人。

沈郁目光沉靜地盯着他,幾秒鐘後他側過頭去,右手探向後排座椅,摸到了一個紙袋,甩到林谏的腿上:“這件衣服你應該穿的上,換上吧。”

林谏沉默了一瞬,見袋子裏裝着一件黑襯衣,僵冷的神色慢慢轉得溫和。

沒想到沈郁面上雖冷,但其實還挺細心。

林谏看了眼袋子上的Logo,嘴上若無其事的打趣:“喲,名牌。老板你還挺有品味啊,還是說這是哪個小情人給你送的禮物?”

沈郁并不接他的話,身子坐回主駕駛座,目光慵懶地看着林谏,“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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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谏一頓,結巴起來:“脫,脫?”

沈郁聲音難得有了煙火氣,微揚了一個聲調,“你濕的是裏面的汗衫,不全脫了怎麽換?都是男人,你怕什麽,沒在男人面前脫過衣服?”

林谏認為沈郁在故意激自己,心頭微緊,可面上很快綻開飒爽的笑意,“怕什麽!我的身材還是很有看頭的。老板你要是想看,可得目不轉睛啊。”

沈郁沒被林谏的話說動,面色不改地等着林谏脫衣服。

林谏風卷殘雲地将身上的衣服脫下,見沈郁一直在靜靜注視自己,心中波濤萬丈、面色卻不起波瀾,露出整個光潔的上半身在沈郁的眼底,平靜的換好衣服,目光清亮的說:“怎麽樣?”

沈郁收回目光,斜眼看着林谏的胸,皺眉着眉頭似乎很嫌棄,“胸肌差了點。”

“那你脫!”林谏清俊的面龐微紅,将剛才幾轉幾驚的情緒全部壓下。

沈郁不接,從兜裏掏出根煙。打火機點燃煙頭時冒出一縷青煙,細長的丹鳳眼在煙霧後睨了他一眼。

氣氛突然凝滞了幾秒,林谏決定用調笑的口吻打破僵滞,順帶問出心中的疑思:“老板,你道貌岸然的樣子還挺禽獸的。我猜你接下凱瑟琳的案子,是想順帶着調查巴布的死因吧?”

沈郁兀自走下車後才冷聲說:“走吧,今晚是個不眠之夜。”

林谏點了點頭,視線看向粉飾太平的新德裏酒店,目光即刻轉為峻厲。

他直覺沈郁的眼裏藏着對他身份的猜忌。

還好他身上沒有任何胎記,否則難保會不會露餡。

必須得早點從沈郁手裏獲取當年案子裏的線索,然後快速抽身!

等他們重新回到會議室的時候,見韓旭已經在白板上畫出了他提供的時間線,并且時間線的旁邊還有三張死者的照片。

韓旭見他們回來,直入主題,“死者凱瑟琳,佐治州大富豪任金豪的妻子。我們警方發現她時,她死在了任金豪的住宅屋內。

死相極其恐怖,全身濕透,跪在浴室的地上。上半身被一根粗繩半吊起來,左手被人砍下。同時,她的胸口被一個尖錐形的兇器鑿出一個大洞,心髒被挖走,臉上還有一個左掌印。”

林谏的視線定在韓旭手指的第一張照片,看見凱瑟琳死相時,只是沉靜地凝了半瞬。

直到桌面上響起一陣輕輕淺淺的輕扣聲,他才發現身後,沈郁一直用幽冷的視線盯着他。

沈郁手裏的鋼筆輕扣桌面的聲音,一下接一下地鑿在他的心口。

不能表現得太過冷靜,之前交給獵影的履歷上,職業一欄寫的是護工。

林谏的面色霍然轉為嫌棄,長嘶了口氣,“這處理屍體的手法太不專業,一看就不是個醫學生,好惡心,比我看的很多恐怖片還要滲人。”

沈郁并沒接話,只是停下敲筆聲,目光移向韓旭:“第二張照片,地上那些軟組織是死者被挖出來的心髒和左手?”

韓旭點頭,“剛才法醫證實了,地上的組織和死去的狗胃裏的殘渣,都來自于死者。也就是說,凱瑟琳養的狗啃食了她的身體。”

話音落下,林谏的心髒仿佛被人瞬間狠狠錘了一拳!

在一年前、他被誣陷為兇犯的那場案件中,也出現了類似詭異的場景。

當時法醫在他家狗的胃裏提取出了一根受害者的指骨。

他當時本就處在風口浪尖之上,這根指骨的出現當下便坐實了他的罪名。

他深吸了口氣,待情緒稍稍平緩後,将視線放在第三張照片,那是死者家客廳的全貌。

他起身指着照片的左下角,聲線微凜,“這裏,是狗糧。狗糧還有那麽多,證明狗并不餓。為什麽家養的狗會來咬他的主人?”

韓旭順着林谏的疑問,繼續說:“法醫查到凱瑟琳的狗患了狂犬病毒,已經到了狂躁期,沒有控制力很正常。”

沈郁聽見“狂犬病毒”時,靠在椅背上的身體猛地彈起,一雙眼沉峻的盯着凱瑟琳照片中的兩條邊牧,眼底微微泛起殺意。

林谏知道前獵影成員巴布的死因與“狂犬病毒有幹系”,但根據從去年的案子中搜集到的線索來看,凱瑟琳的這兩條狗的出場,只是兇手的即興娛樂而已。

林谏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出了心中的想法:“你們看死者左手的切口,皮肉割裂的地方傷口呈外翻狀,且側面呈紅色,這是被菜刀等利器砍下的樣子,并且是死前傷。

而挖心的位置,血流凝固、側面呈白色、間有紅點,是死後傷。兇手在死前狠狠折磨了一番死者,等到她死了還不願意放過,挖心喂給死者養的狗吃。我認為,死者的死亡原因和狂犬病毒沒有直接幹系。”

韓旭身邊的一位年輕警察似乎有點反胃,他慌亂地翻查着桌上的資料,想極力掩蓋生理上的不适,磕磕巴巴地說:“凱瑟琳在本地有算是頭有臉的人物,在名媛圈裏混的如魚得水......究竟誰會對她有這樣的深仇大恨啊?”

屋內安靜了幾秒,沈郁跳開話題,冷聲問向韓旭:“距離警方發現屍體時間不到兩個小時,屍體沒有腐爛發臭的可能,你們是怎麽發現死者屍體的?”

韓旭當即回道:“負責亞蘭三區的常前街的巡警,在凱瑟莉家附近遇到了一位被狗追咬的人,名叫嚴松。

巡警見瘋狗好像沒了理智,只能打死了它。之後巡警發現嚴松言行舉止不正常,逼問之下,才發現附近洋房別墅裏發生了命案。

我們在搜尋案發現場的時候,在附近的湖邊發現了被兇手藏起來的兇器,和死者的傷口吻合,現在已經送去檢驗指紋了。”

“剛才你并沒有把嚴松的事告訴任金豪。”林谏注視着韓旭,眼底帶着疑問。

“在案子還沒調查清楚前,還是先不要引起這些不必要的矛盾。”韓旭如實回答,繼爾又說:“嚴松已經被我們帶回了警局。他承認自己和凱瑟琳有染,和凱瑟琳保持着婚外情的關系,并且他今晚也曾出現在宴會上。”

沈郁彎曲着食指輕扣了兩下桌面:“方不方便讓我們見一下嫌疑人?”

韓旭歪頭指向屋外:“跟我回警局。”

林谏和沈郁對視一眼。查證的時間不容耽誤,他也習慣了熬夜的作息,便跟在沈郁身後離開了新德裏酒店。

路上林谏一直默默低頭思考着剛才那個問題;兩件案子中都出現了狗,那麽殺害凱瑟琳的兇手和當年誣陷自己的兇手,是否為同一人?

如果是同一人,那他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夜色沉寂,馬路兩側的道路,只有一輛警車奔馳而過。

車輪聲成為城市中最後一道響。

佐治州的空中幾顆寥星,散着微不足道的光芒,不足以照亮籠罩在這座城市中的陰暗與恐懼。

但足以向這座城市的人宣誓,黑暗不會永遠覆蓋在人們的頭頂,總有幾顆星照亮着前方。

沈郁自上韓旭的車後就沒說過話,只是偏頭看向窗外,倒是林谏一直在和韓旭聊一些有關嚴松被巡警發現的細節。

忽然“嗡”的一聲輕響,沈郁感覺兜裏的手機在震動。

手機界面上傳來了李斯發來的消息:

“老大,這是你要的資料:一年前漢斯大學‘連環殺人案’中,兇手簡淩也曾砍下第三位受害者的左掌。三天後,法醫同樣在他家狗的胃裏提取到了受害人的食指。”

不到一秒鐘的時間,李斯又發來消息:“怎麽,你認為凱瑟琳的案子和簡淩有關?”

沈郁目光一沉,指尖的煙灰恰好掉落在他的腿上,散出最後滾燙的溫度,疼得他不禁皺緊眉頭,視線一直停留在手機屏幕上。

林谏坐在前排,擡頭時,從後視鏡中見沈郁的眼裏陰光陣陣,直覺哪裏不對勁,于是轉過頭去噓聲試問:“老板,你怎麽了?”

沈郁不答,只是凝了他一瞬,然後又将頭瞥向了窗外,半邊臉淹沒在黑夜的陰影中,心思沉如海。

二十分鐘後,車子開進了亞蘭市警局。

警局規模宏大,整體的建築風格多采取地中海式,白底黑條的線形結構将莊嚴肅穆的氛圍襯托盡致。

林谏從前也常出入警局,雖然不是在亞蘭市,但看着久違的建築風格,在他的心中不由勾出一絲回憶。

直到一年前,他還是當地赫赫有名的法醫,常駐一線,榮獲過不少榮譽。

在一衆警員紛紛進入警局後,只剩林谏一人停駐在警局門前,他嘴角含着淺淡的笑,眼裏滿是希冀。

他相信自己終有沉冤得雪,再次回到警局的一天!

單是這短短一瞬,便被一直默不作聲跟在林谏身後的沈郁撞見。

沈郁的眼底亮出深深淺淺的寒光,但很快隐去,他走到林谏身旁,低聲說:“時間不等你。”

林谏不由地一怔,迅速低頭跟上已經走進警局的沈郁。

韓旭将林谏和沈郁帶入審訊室內的單面玻璃後,察看嚴松被審訊的全過程。

嚴松看着年紀不大,身姿挺拔,頂多30剛出頭,單從穿着和手腕上的手表就可以看出他身價不菲。

韓旭向林谏二人道明了嚴松的身份:“他的父親是一名上市公司的董事長。母親在他18歲時已故,所以家裏一直對他疏于管教,如今35歲還沒有結婚,據說私生活很混亂,是個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經過一夜的周折,嚴松似乎在瞬間滄桑了許多。四個小時前還是宴會上的貴公子,如今全然潦倒模樣,身上雪白的襯衫被泥污和血漬染得面目全非,面上的幾道淚痕分外明顯。

問訊的警察在藍牙耳機內接到了韓旭的指令後,又讓嚴松口述了一遍他今晚在凱瑟琳家附近所發生的事。

“警官,我真的沒有殺人!”

嚴松頹然地用手來回搓了下臉,雙眼布滿了血絲,嘆了口氣,“能不能給我根煙?”

對面的大塊頭警察不耐煩地丢了根白萬寶路,嚴松顫顫巍巍地将煙夾在指尖,狠狠嘬了一口,等煙圈從口中湧出時,他一連咳嗽了好幾聲:

“今晚在宴會上,我确實和凱瑟琳發生了些不愉快。

8點45分左右我離開了新德裏酒店。回到家後我又給凱瑟琳打了幾通電話,她沒接,于是我就找去了她家裏,剛走到常前街,我就看見了凱瑟琳開着車回來了。

當時我還納悶她為什麽會提前回來,我在街角對着她的車喊了好幾聲,可她都沒有理我,于是我就追了上去。

可是當我來到她家門口的時候,忽然有人在背後給我了一棍,我當時就昏倒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凱瑟琳家的客廳中,并且竟然有人在我的手裏放了一把匕首!

我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連忙爬起來去找凱瑟琳。可那時她已經死在了浴室裏,身邊還有兩條死狗,并且還有一只活着的狗在吃她的屍體!”

說到這裏,嚴松的瞳孔驟縮,面色比身旁的牆壁更加慘白。他哆哆嗦嗦地又吸了口煙,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才勉強鎮定下來。

“我當時吓壞了,只知道向外跑。然後凱瑟琳的那只狗就像瘋了一樣追着我跑。還好街上的巡警發現了我,他們幫我擊暈了那只瘋狗。”

說完,他長吐了一口氣,依稀還能看見氣息中夾雜着的香煙。

幾秒鐘過去後,嚴松的神色慢慢舒緩了下來,仿佛一個身處絕境的人終于脫離了危險。

“既然你說兇手不是你,那你為什麽要将兇器丢進湖裏?”對面的警察顯然不想輕易放過他,繼續咄咄逼人地質問。

“我,我當時被吓蒙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害怕被警察當做兇手啊!”嚴松哭喪着臉,沙啞的聲音中帶着濃烈的哭腔。

林谏全程雙手抱在胸前。等嚴松把話說完,他轉頭望向韓旭:“能不能問他,當時他到常前街的時候是幾點鐘?”

嚴松收到提問後,即刻作出了回答:“9點30分。”

見對面的警察用審視的目光盯着自己,他立刻接着補充道:“凱瑟琳家附近有一座教堂,教堂的屋頂上有一座巨大時鐘,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是晚上9點30分。”

“蒙哥馬利修道院。”

林谏當下接住了嚴松的話,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胸前的十字架吊墜:“的确是在常前街上沒錯。”

沈郁瞥了眼他,“你有信仰?”

林谏淡定地“嗯”了聲,疑問道:“怎麽,不像嗎?”

沈郁冷笑了下:“欲望太重。”

“......”林谏雲淡風輕地聳了聳肩,并不想在這個時候與他争辯。

沈郁用手摩挲了下巴,再次将視線對準審訊室內,“問嚴松,今晚的宴會上為什麽要和凱瑟琳吵架?”

嚴松的嘴角牽出一抹苦笑:“任金豪和凱瑟琳的婚姻早就名存實亡了。她答應要和任金豪離婚,然後我就帶她去法國結婚。

我原本已經訂好了今晚的機票,可沒想到卻在昨晚收到了凱瑟琳和任金豪五周年紀念日的請柬!”

話音剛落,一名警員忽然推開了門,走到韓旭的耳邊輕聲說:“經過鑒定,嚴松丢棄的那把匕首上的血漬的确來源于死者,并且匕首上只有他一人的指紋。”

“為愛生恨啊!”韓旭的眼神陡然轉亮,意味深長地“啧啧”了幾聲。

言下之意,嚴松的殺人動機非常的明确。

“不對,不是嚴松。”林谏注視着單面玻璃後的嚴松,同樣用右手摩挲着下巴,突然從嘴裏蹦出幾個字。

沈郁和韓旭同時轉過頭來看向他。

他将手伸向玻璃的方向指着嚴嵩的頭部說:“你們看他的傷口,受力處在後腦勺的正中心處。

無論我們用左手、右手還是兩只手同時攻擊自己的後腦勺,也得不到傷口處的效果。

他的傷的确是被外人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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