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回憶

回憶

雪暫停，刮骨的北風卻依然凜冽，灰蒙的天不見日光，積雪難化，嚴冬已至。

郁驕近來越發懶憊，白日嗜睡，夜裏卻多夢易醒，然後便有些失眠。

他最近時常夢見剛和邢骁嚴認識的時候。

他其實知道，對方并不是對流浪動物那麽有愛心的人，卻在認識他之後，時不時往寵物醫院跑，給醫治流浪動物的項目捐款。

起初來得不勤，仿佛隔十天半個月突然想起，才過來看看，和郁驕聊兩句天。

不知道哪天開始，十天半個月變成了三天兩頭，寵物醫院的護士都驚訝，悄悄問郁驕：“院長，邢先生是不是在追你啊？”

郁驕不确定：“沒吧。”

護士不解：“那他最近怎麽來得那麽勤？”

郁驕卻笑：“來得勤就算追我麽？說不定人家只是關心流浪動物。”

護士點了點頭：“也是，如果是追你，也不會每次來都只聊捐款和救助的事。”

說着她又打趣道：“像之前那幾個，誰不是給您又送禮物又送花的，還給我們點下午茶呢。”

追人哪有像邢先生這樣的？

郁驕失笑：“饞下午茶了？你們點，我報銷。”

護士咯咯地笑：“才不是饞這個，不過還是謝謝院長，我去叫她們點。”

郁驕估計，邢骁嚴那時候可能也沒弄明白自己的心思。只是後來，男人看見有人捧着花來寵物醫院對他表白，才有了變化。

起初是停了半個多月沒來，連護士都懷疑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怎麽突然就不來了。

寵物醫院其實有留下每個資助人的聯系方式，但郁驕還是沒有把電話撥出去。

對方不來便不來吧，他沒道理要介意。

可突然有一天，邢骁嚴又來了，穿着筆挺的西裝，噴了淡淡的香水，仿佛特意收拾過，對郁驕說：“抱歉，前陣子出差，有些忙。”

郁驕信了，像往常那樣叫助理取出捐款去向表，拿給這位資助者看。

邢骁嚴卻好像心不在焉，看得不甚仔細，反反複複低頭又擡起，最後放下表單看向郁驕：“辛苦了，去向很明晰，我沒有疑問。”

“為表感謝，我請你吃飯吧。”

郁驕覺得奇怪：“要謝也應該是我們謝你才對。”

但邢骁嚴還是堅持：“我只是出了點錢，真正救治那些動物的是你們，就當我替它們答謝你。”

郁驕想想還是答應了，卻發現邢骁嚴帶他去的是一家需要提前一周預約的西餐廳，才恍然意識到，男人是有備而來的。

果然，晚餐時邢骁嚴沒有再和他讨論捐款和救助的事，反而問起他的個人情況和興趣愛好，繼而得知他們是大學校友。

“難怪第一次見面你們就在A大搞活動。”邢骁嚴說，“我只以為是A大的社團和你們有合作。”

郁驕說：“我也是認識你之後，才知道你就是學校傳聞中那位很了不起的學長。”

邢骁嚴比他大四五歲，他入校的時候，邢骁嚴已經是讀研的第二年，去國外的高校交換學習了。郁驕只聞過其名，未見過其人，也不甚在意。

後來邢骁嚴提前畢業、創業，兩人更是從未在學校見過。

直到數年後，半年前那場流浪動物救助捐款活動，他們才第一次認識彼此。

邢骁嚴愣了下，繼而提起唇角，順着校友的話題侃侃而談，明顯比之前話多了不少。

後來在一起，邢骁嚴才對郁驕坦誠，他當時很懊惱，如果早知道他們是校友，就不會苦于沒有話題，每次都只知道聊捐款和救助的事了。

郁驕失笑，親了親他的唇角，罵他傻狗。

傻狗可能永遠不會知道，那天的救助捐款活動，郁驕原本是負責登記，不負責發傳單的。可他看見了站在路邊和人說話的男人，才從旁邊抽了一張傳單走過去。

向來矜持的他，笑意淺淺地看着男人說：“先生，我們在舉辦流浪動物救助捐款活動，您有興趣看一下嗎？”

被打斷的男人本欲皺眉，看見郁驕卻怔了怔，接過從來不接的傳單，不顧身後助理詫異的目光，和郁驕一起朝捐款登記的地方走去。

郁驕本就是有些矜持且驕傲的性格，後來被邢骁嚴問起那天為什麽會遞傳單給他，也只是說：“因為你看起來比較有錢。”

在邢骁嚴殷勤追求他的那段時間，郁驕也有些吝啬于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始終驕矜冷淡，偶爾被對方取悅了，笑起來的弧度也很淡。

可就是那淡淡的笑意，就足以讓邢骁嚴悸動，記下郁驕高興的點，更加殷勤。

只是男人似乎很沒有安全感，追了很久還是不确定郁驕的心思，看到還有其他競争者追求郁驕，更是危機感爆棚。

于是告白的時候有些倉促和底氣不足，先是裝作漫不經心地挑了競争者一堆的刺，接着又說了一堆自己的優點，最後才輕聲說：“郁醫生想談戀愛，不如考慮一下我。”

還不等郁驕回答，又生怕被拒絕了朋友都沒得做一般，補充道：“暫時不考慮也沒關系，我可以等。”

郁驕被他緊張兮兮的模樣逗笑，強行壓着笑意，高傲點頭說：“嗯，現在開始考慮。”

邢骁嚴愣了好一會兒，猛然回過神笑起來，上前兩步想抱郁驕又不敢，最後擡起的手摸向自己後頸，笑得像只傻兮兮的大狗。

後來邢骁嚴又追了郁驕一段時間，見郁驕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笑容多了起來，才鼓起勇氣，在郁驕生日那天問：“我能不能申請轉正，做你的男朋友？”

郁驕笑着點頭，男人依舊愣了愣，随後才張開手臂将郁驕緊緊抱進懷裏。

他太激動了，以至于呼吸都有些急促。

郁驕靠進他懷裏回抱住他，無聲彎起唇角。

在男人還貪戀他的溫度不肯松開時，他“不懂浪漫”地拍了拍對方的背，嫌棄地說熱，男人只得松開。

然後牽起他的手，從這天開始再也不打算放開。

也許是郁驕的性格使然，給邢骁嚴的回應少，對對方挑剔撒氣的時候卻多，兩人确定關系後，邢骁嚴還時常胡思亂想，覺得郁驕不愛他，只是勉強和他在一起。

可他又不敢問，只敢在親熱的時候，趁郁驕失神時，挨蹭着對方問喜不喜歡。

逼得郁驕受不住說了喜歡，又立刻得寸進尺地激動起來。

可事後平靜下來，邢骁嚴又開始胡思亂想，想郁驕是真心的，還是被他逼得受不了才說喜歡；是喜歡他，還是喜歡他做那事時的表現。

男人想不出答案，索性不去想，只是更加坦誠地對郁驕表露愛意，在床上也表現得更加賣力，仿佛這樣才能名正言順地聽郁驕說幾句“喜歡”和“愛”。

後來郁驕才知道，原來是前不久介紹發小和邢骁嚴認識，男人從他發小嘴裏聽說了不少他們小時候的“竹馬”故事，得知郁驕小時候的可愛又黏人，才覺得如今的他不黏人、不撒嬌，是不是還不夠喜歡他。

郁驕氣急，扯着男人的腮幫子說：“邢骁嚴！你這條傻狗，誰準你自己胡思亂想了？”

“都說了我愛你，你就應該無條件信我，懂嗎？”

男人卻怔住，委屈巴巴地說：“你沒說……”

郁驕挑眉瞪他，氣道：“怎麽沒說了？在……在……的時候！說了那麽多次！”

什麽“喜歡”“愛你”“老公”之類的，現在想起他都臉紅，怎麽就沒說了？

男人這才反應過來，摟住郁驕的腰，依舊委屈巴巴地低聲嘟囔：“我以為你只是在哄我。”

郁驕一把扯住男人蹭過來的腦袋，氣鼓鼓道：“要是不喜歡你，誰要和你做那種事？還哄你？！想得美吧你！”

邢骁嚴這才厚着臉皮傻笑起來，“我錯了老婆。”

郁驕改為揪他耳朵，冷聲問：“這下信了？以後不胡思亂想了？”

男人乖乖點頭：“嗯，信你，不胡思亂想了。”

郁驕又一次半夜從夢裏醒來，轉身卻只有冰冷的另一側床鋪，不見昔日溫暖的懷抱。

心裏好像是塌了一塊，微微有些疼。

他在黑暗裏撫摸着還未顯懷的小腹，不由地想：傻狗什麽時候才能全部想起來啊？

再晚一些，冬天過去，他可就不需要傻狗暖床了。

研究所那邊考慮到郁驕的狀态，不緊急的淨化療程能推就推，讓他先休息幾天。

北方基地和中央基地的商談已經有了結果，但因深冬大雪，北方基地被皚皚白雪封了路，異能小隊沒法返程，幹脆就在中央基地過冬，給自己找了份臨時工作，倒也不急着請郁驕淨化了。

反正他們還有一整個冬天的時間。

這天，郁驕捧着一杯熱羊奶，坐在宿舍窗前的椅子上曬太陽。

其實也算不上曬太陽，因為天空始終像蒙着一層灰，很難見到完整的太陽，只是還有光和熱透下來，在隆冬給人帶來一絲絲暖意。

此刻郁驕便有些慶幸，自己目前只是有些懶倦，沒有孕吐的毛病。不然可更遭罪。

這時，陳風給他打來通訊：“今天身體怎麽樣？感覺還好嗎？”

郁驕：“挺好的。”

陳風：“那你要不要過來一趟？邢——現在有個情況比較緊急的異能者需要淨化治療，而且他正好是水系異能，說不定可以給你肚子裏的孩子提供一些安撫。”

郁驕注意到陳風突然的停頓和變調，眉輕輕一揚，“誰？”

陳風頓了頓：“就……你也認識，7號救援隊的邢副隊。你要是同意，我讓人——讓他來接你。”

郁驕這便知道邢骁嚴就在陳風身邊。

自從上次兩人談話後，他還是不愛搭理邢骁嚴。但邢骁嚴卻愛往他面前湊，經常敲門給他送東西。

有時候是外面帶回來的紙尿褲、奶粉，還有給他和嬰兒穿的衣服，都重新消過毒，衣服還清洗過。

有時候是黃桃、橘子罐頭，或者別的天災後不再常見的小零食。

次數多了，郁驕又嫌他煩，不願意給他開門。

邢骁嚴就把東西挂在門把手上，朝裏說：“我放門口了，你記得拿，有什麽事随時喊我。”

郁驕在屋裏不吭聲，但邢骁嚴隔天見門把手上的布袋子不見了，就知道郁驕還是收下了。

于是送得更勤。

進入嚴冬之後，中央基地已經不再派救援隊外出做任務，郁驕也不知道這些東西邢骁嚴都是從哪裏淘到的，但肯定也花了不少心思。

要說郁驕無動于衷，那肯定是假的。

這會兒聽說他情況比較緊急需要淨化治療，他才想起對方确實曾不止一次出現過異能失控的狀況，需要淨化。

于是他對通訊器那頭淡淡道：“行，你讓他來吧。”

邢隊：好耶！去見老婆！（狗子激動轉圈）

給你機會了，別再惹老婆生氣，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