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陸伊常年在外奔波, 沒有擇床的習慣,有時候累極了, 随便找個凳子都能睡。

但是今晚卻翻來覆去, 怎麽也睡不着。

身上的被子應該是剛曬的,有一股很濃的太陽的味道。鄉下的棉被都是自己彈的棉, 特別沉,壓在胸口喘不過氣。

她掀開一半, 沒幾分鐘身上冰涼。

再蓋回去。

如此反複幾次, 頭就蒙了。

昏昏沉沉正要睡,忽然聽到幾聲敲門聲。

“許隊。”一道極其嬌柔的女人的聲音。

雨聲雖響, 卻沒遮住這聲音裏的韻味。

陸伊睜開眼睛, 耳朵貼在牆上, 聽到隔壁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緊接着是房門打開的聲音, 她聽到許執一貫低沉的嗓音。

“有事?”

“我房間裏的燈壞了,梁穆不會修,讓我來找你。”女人聲音裏包含愧疚。

許執“哦”了一聲, “行,你住哪間?”

“我自己住,雨大風大,窗戶也不怎麽緊, 快吓死了。”

聲音漸行漸遠。

“你住哪間。”

“我自己住。”

答非所問。

陸伊翻了個身, 摁亮床頭的手機,看了眼時間。

淩晨3點半。

她“嗤”一聲,扔了手機, 翻身頭埋到被子裏。

兩分鐘後,狠狠把被子往旁邊一掀,直接蜷身抱着膝蓋睡了。

山裏清淨,空氣又好,陸伊一覺睡到天大亮。窗外傳來陣陣鳥叫,清脆又悅耳。

窗戶就在床頭上,陸伊扒開被子,跪在床上,推開一半窗戶。

清涼的風毫無阻礙地吹進來,朦胧睡意消了一大半。她懶洋洋打了個呵欠,雙臂擡高,閉着眼睛做幾個簡單的拉伸。

天氣挺好的,有陽光,不曬,暖洋洋的。

陽光照在她薄薄的眼皮上,消去了眼睫毛的墨色,她左右動了動脖子,這才睜開眼睛。

剛睜眼,便看到樓下有人沿着路邊跑步。

男人身子骨一看就很健康,長腿窄腰,寬肩薄背,小臂擺動的姿勢十分标準。

雙腿邁開的步伐像拿尺子量過一樣。

他應該是剛從山上跑下來,速度漸漸慢下來,一直停在樓下的院子裏。

陸伊看着,正要吹口哨調戲一番,忽然從屋裏出來一個女人,女人穿的不像來爬山的,連衣裙,呢子大衣,卡其色的披肩卷發,指甲塗着亮片。

她手裏端了一個一次性水杯,看到許執遞過去,笑着說:“你起好早啊。”

許執說句“謝謝”,仰頭喝水,恰好撞上陸伊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一頓,眯眼,喝掉水。

陸伊視力不差,只是兩三米的距離,她能看清他嘴角的水漬,流過下巴,途徑喉結,去往更深的地方。

許執向來不拘小節,随手抹了一下,主動開口:“不下來?”

陸伊趴在窗戶上,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襯衫,領口毫無章法地扯開,露出兩條又平又直的鎖骨。

脖子又白又細,陽光在她皮膚上鑲嵌了一層熒光。

素面朝天的她依然很迷人,許執早在很久之前就知道,陸伊的美,是骨子裏散發出來的。

他看着她手指卷着自己的長發,慵懶地垂眼,“我渴了,你給我送杯水上來。”

許執未開口,身邊的小公主擡起頭,看到陸伊眼底明顯變了變,她笑:“你好,我叫尹苒,你就是梁穆的朋友吧,早上好。”

陸伊眼睛一彎,“不是哦,我是許執的朋友。”

尹苒嘴角的笑僵住,扭頭看許執,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你朋友啊?”

許執沒答,只是問:“水從哪倒的?”

尹苒指了指屋裏,“廚房,有茶瓶。”

許執點頭,邁開長腿走過去。

尹苒看過去,目光緊緊盯着男人近乎完美的身軀,又擡頭看了看窗口的女人,一咬牙,跟上去,“許執。”

許執回頭,尹苒笑着,“要不我去吧,女孩子早上剛起,也沒化妝也沒打扮,應該不太願意讓男人看。”

許執不知道是真沒聽出尹苒的弦外之音,還是在裝傻。他說:“她性格不好,還是我去吧。”

“這樣啊。”尹苒笑笑,“我看好像也是,應該也不是性格不好,家境不錯吧?有人疼有人寵,心境自然高,可能是不太懂的照顧別人。”

許執這才察覺到這話有些不對勁,他想了想,還是說了句:“你想多了,她就是……算了,你們倆以後應該沒什麽交集。”

尹苒低低“哦”了一聲,目光掠過許執的臉,沒有錯過他剛剛嘴角翹起的弧度。

樓上陸伊這時從房間裏出來,她穿得随意,一件墨綠色的連帽衛衣,帽子扣在頭上,手裏拿着牙刷洗面奶往衛生間走。

走了一半,陸伊回頭,看到樓下站着的尹苒。

尹苒本來就在盯着陸伊,陸伊突然回頭,她躲閃不及,只好有些尴尬地迎上去,她揮手,“嗨。”

陸伊不鹹不淡地點頭,轉身繼續往衛生間的方向走。

這農家樂是最普通的格局,兩層平房,自帶一個小院。從大門進來,便是小院,對面是廚房,左手邊是住房。共兩層,衛生間兩個,都在盡頭。

院子裏滾落的有幾個零零散散的果子,大雨澆過,鮮紅鮮紅的。

陸伊瞧了一眼,沒認出那是什麽,像蘋果,又好像是石榴。

空氣裏全是泥土和樹香,這種味道很難得,大城市不可能聞到。

陸伊不自覺看了一眼遠處,大雨似乎洗刷了整個山頭,黃色的土,紅黃綠相交的樹葉。

秋風輕輕一吹,樹葉嘩啦啦響,山頭似乎有樹葉在悄無聲息地變黃。

看到好風景,心情都不自覺變好。

陸伊漫不經心地踢着脫鞋走進衛生間,她只是洗臉刷牙,便沒關門。

任由風吹進來,把樓下的對話傳得一清二楚。

“許執,我跟你一起上去。”

“昨天穿的鞋子不太合适,後腳跟好像磨破了皮,我去貼個創可貼。”

女人聲音帶着一點細微的委屈。

不過許執顯然情商為零,“嗯,多貼兩個,今天要上山。”

陸伊牙刷剛塞進嘴裏,聽到這話沒忍住“噗”一聲,嗆了滿口薄荷味。

兩個人的腳步聲在樓道裏響起,一前一後,一道沉悶,一道輕盈。

許執不知道陸伊在衛生間,上了二樓直接拐向陸伊房間的方向。

尹苒跟在他身後,沒有提醒他,只是看着他敲了敲陸伊的房門,然後推門進去,等了幾秒,也沒見他出來。

尹苒原地站了幾秒,轉身走去衛生間。

陸伊沒關門,她就直接進去了,“我來拿點衛生紙。”

陸伊滿嘴泡沫,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尹苒心不在焉地撕紙,目光卻在悄悄打量陸伊。陸伊原本披散的長發紮了起來,挽得很随意,兩側後面掉的有碎發。

她皮膚很白,不帶妝,能看出皮膚很好。

五官非常立體,甚至有些攻擊性。

女人見女人,總能産生特殊的磁場效應。

尹苒沒來得及了解陸伊,卻非常明白,她們倆是競争對手。

尹苒不由自主地做比較,卻發現這個女人比自己更誘人,皮膚比自己白,比自己光滑,五官比自己立體,眼睛比自己性感,就連身材也比自己好。

盡管她穿了件不顯身材的衛衣,但露出的雙腿卻又長又直。

她甚至連腳趾都比自己長得好看。

尹苒把這些失敗咽進心裏,狀似不經意地問:“你和許執認識很久了嗎?”

陸伊從鏡子裏斜了她一眼,咕嚕咕嚕吐了嘴裏的水,“還行。”

還行是多久……

尹苒咬了咬唇,“你長得好漂亮啊,肯定有很多人追吧。”

陸伊揚唇一笑,“是啊。”

尹苒:“……你多大了啊?皮膚好好哦。”

陸伊絲毫不忌諱提到年齡,“24。”

尹苒心裏松了口氣,開口是自己意識不到的得意,“我22,那我要喊你一聲姐姐呢。”

陸伊心想,喊爸爸都行。

兩個人共處一室沒幾分鐘,全是尹苒問陸伊答,就在陸伊洗完臉以後,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煙草味,這味道很熟悉,她知道是什麽牌子。

關上水龍頭,陸伊轉身,“你紙撕好了嗎?”

尹苒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撕了好多,她尴尬一笑,“好了。”

陸伊這才過去撕了一段,随意擦了擦臉,紙團丢進垃圾桶。

她動作随心所欲,周身圍着一種別樣的潇灑。

這種勁兒是學不來的,尹苒忍不住看了好幾眼,好奇地問:“你沒帶毛巾嗎?我帶了,你要用嗎?”

陸伊拒絕,“不了,我不習慣用毛巾。”

“哦。”尹苒低頭折紙,疊得方方正正,卻不知道該怎麽用,往哪用。

忽然,陸伊問了一個問題,“你平時都開着燈睡覺啊。”

尹苒一滞,沒來得及思考便搖頭否認,“不是啊,我雖然年輕,但也成年了,不至于還要開着燈睡覺。”

陸伊深深看了她一眼,“哦”一聲,拿着牙刷和洗面奶走出衛生間。

衛生間外面,許執站着抽煙。

衛生間門沒關,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更何況,許執知道,陸伊有意讓他聽清楚。

“诶?許小隊?你怎麽在這?”陸伊走出衛生間,裝的跟真的一樣,很意外,“在這抽煙?不嫌味?”

許執掃了她一眼,猛抽最後一口,煙頭狠狠在牆上一擦,擡手丢進走廊的垃圾桶。

他轉身就走,陸伊嘴角挂着笑,跟上。

身後傳來匆忙的腳步聲,不用回頭,陸伊也能猜出尹苒是什麽表情。

還真是本命年,小屁孩一個接着一個來挑戰她的耐性。毛都沒長齊就學宮鬥劇,真是好的不學壞的學盡。

兩人并肩往房間走,陸伊問:“我的水呢?”

許執嗓音被煙草摩擦過,有淡淡的沙啞,“屋裏。”

走到許執房間門口,陸伊堵在門前,阻止他回屋。

許執垂眸看她,“又怎麽?”

陸伊笑,“我只喝熱水。”

許執:“倒的是熱水。”

陸伊:“現在涼了怎麽辦?”

許執抿起薄唇,陸伊說:“跟我一塊進去,涼了你再重新給我倒。”

許執知道跟她不能擰着來,不然指不定又有什麽幺蛾子,于是利落轉身,率先走進陸伊的房間。

他剛進去,陸伊便用餘光看了眼身後的人,她唇角掀起一抹愉悅地弧度,哼着小曲走進自己的屋,順手關上門。

門剛關上,許執便說:“沒涼。”

陸伊“嗯”了一聲,“那你走吧。”

許執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又在玩什麽。但想起她剛剛故意問尹苒的問題,“你不喜歡尹苒?”

“嗯哼。”陸伊大方承認。

“為什麽?”

陸伊正拿爽膚水拍臉,聞聲短促地笑了一聲,從梳妝臺前起身,走過來。

濕潤的掌心拍在許執臉上,她眼裏藏着笑,“因為我們在盯着同一個獵物。”

作者有話要說:  六一:我說過會在山裏刺激一把,你們別催我行不行!壓力很大的!

許執:緊髒。

作者:我壓力也很大,畢竟審核員有一雙火眼金睛。

明天中午十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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