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Daisy
Daisy
海浪拍打沙灘,嘩啦啦的響。
“這裏風景很好,海風不大,陽光溫和,如果選擇在這裏停留也很不錯。”周敘白望着淩知雨的側臉,隐忍地收回眼神,“洋流循環,在未來的某一天你可以跟随大海走遍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
“那太棒了。”淩知雨笑:“我一定要留在這裏了。”
她的側臉溫柔,輪廓細膩,長久蒼白無神的雙眼因為這份笑意,湧出了點點璀璨星光。
周敘白忽然低下頭,揉了下眼睛。
“怎麽了?不舒服嗎?”淩知雨問。
“沒有,沙子吹進眼睛。”周敘白起身握住輪椅扶手,聲音沙啞,“起風了,我們回去。”
“好吧。”
淩知雨十分留戀地擡手去抓海風,風絲從指縫間穿過,沒留下一丁點。
///
淩知雨腸胃虛弱,不能在外面進食,周敘白趕着午飯點把她送回了醫院。
他把車停在停車場,拉開副駕駛的門,準備把淩知雨抱出來時,她忽然伸手推了他一下。
“你家有養狗嗎?”淩知雨目光灼灼,“小型犬,聰明聽話的,類似雪納瑞這種。”
周敘白怔了片刻,點頭:“昨天剛收養了一只雪納瑞,還沒起名字。”
淩知雨:“我可以給它取名字嗎?”
周敘白:“可以。”
“那就叫它‘平安’。”淩知雨一字一頓,“希望它平安長大,快快樂樂度過狗生。”
周敘白失笑:“小狗能有什麽煩惱,當然會快樂。”
“那就好。”淩知雨扯着嘴角笑,“我能看看它嗎?”
“當然。”周敘白看了眼表,“時間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然後我開車去把平安接過來,你可以跟它玩一會兒。”
淩知雨颔首,抓着輪椅扶手的手指微微收緊:“那你一定要來。”
周敘白笑着答應:“好。”
出了停車場,周敘白就見到在等着的崔如霜。他把輪椅交接給她,像第一次和崔如霜見面一樣,禮貌寒暄,然後道別,轉身大步走進停車場內。
崔如霜推着淩知雨,望向周敘白開車離開的背影,好奇道:“小周這是着急去幹什麽?沒說幾句話就走了。”
淩知雨沒回頭:“可能有工作要忙。”
崔如霜收回視線:“楚昭和小絮過來看你,等你一起吃午飯呢。”
淩知雨回頭,笑容燦爛:“那我們快回去吧,我正好餓了。”
這是幾個月來崔如霜第一次聽見淩知雨說餓,她欣喜地推着女兒走進醫院,一路上絮絮叨叨地給她描述有多少好吃的食物在等她。
兩人回到病房時,陳青絮和楚昭正在擺餐盒。
病床上只有淩知雨一個人的小餐桌,為了方便和她一起吃飯,他們這次帶來了一個小型折疊桌,撐在床邊剛好夠三個人坐。
“喲,你氣色不錯嘛。”陳青絮仔細地盯着淩知雨看,“臉色比抹了腮紅還好看。”
楚昭悶頭幹活,故意道,“零零姐這不是剛和周哥約會完嘛,自然心情舒暢。”
淩知雨挑眉:“你們倆來讨打?”
“我的小姑奶奶,可不敢屈尊。”陳青絮見她揚起手,連忙過去挽住她的手臂,把她扶到床上,“你這身驕肉貴的,一舉手我心跳都停了兩拍。”
崔如霜站在旁邊捂嘴笑:“沒關系,我看今天小雨狀态很好,我們在樓下時她還說餓了呢。”
“餓了?那可太好了!”陳青絮打了個響指,楚昭配合地把帶來的餐盒一一上桌,“今天準備了好幾道你愛吃的菜!”
“得嘞,我請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
楚昭拿腔怪調地剛起了個相聲貫口的頭,就被陳青絮一記暴栗敲在頭上:“端你的菜!”
午飯在一片其樂融融中進行,與此同時,另一邊的周敘白開着車在大街上疾馳,前往距離醫院最近的一家寵物店。
“你好,歡迎光臨!”寵物店男店主懷裏抱着只毛茸茸的雪白幼崽,右手悄悄在圍裙上蹭掉狗毛,“想養只什麽樣的小寵物啊,帥哥。”
周敘白:“雪納瑞。”
“啊。”店主領着周敘白往店裏走,“雪納瑞我這目前還有椒鹽色和黑色的。最近這小老頭狗可受歡迎了,哈哈哈。”
周敘白和籠子裏的小狗面面相觑,指着那只椒鹽色的說:“就要他。”
店主沒見過這麽爽快的客人,連疫苗和來源都不問問清楚,只得耐心地主動講解:“沒問題,帥哥我給你簡單介紹下,雪納瑞這種小型犬機敏聰明……”
“麻煩盡快幫我包起來,我趕時間。”周敘白又看了眼表。
“包起來?”店主狐疑地擡起頭,向後一步擋住雪納瑞好奇的小腦袋瓜,“你不會是狗肉館的中介販子吧?”
周敘白:“……”
///
淩知雨中午吃了很多,雖然仍舊比不上正常人的飯量,但和她每天零星進食、大部分時間要靠輸液維持生命相比,已經非常讓人驚喜了。
她吃飽飯,任由崔如霜撤走床上的小餐桌,很規矩地躺了下來。
“你們別急着收拾,來聊聊天嘛,我今天心情好。”淩知雨望着窗外晴空萬裏,感嘆道,“天氣也好,坐下來吹吹風,說說話,很舒服的。”
陳青絮笑:“你今天精神這麽好?很反常啊。”
楚昭不以為然,拉開一把椅子坐下:“人逢喜事精神爽,要不說還得是我周哥。”
崔如霜樂得見女兒精神的模樣,“你們都坐着聊,我去收拾。”
淩知雨撒嬌:“媽,你也別去了,坐下歇會兒。”
崔如霜拗不過她,就去洗了水果,也陪着坐到她身邊。
“嗯,這下人都到齊了。”淩知雨說,“開聊。”
她說完,咳嗽了一陣,而後繼續道:“其實我沒什麽要交待的,沒有積蓄,沒有房産,沒有值錢的物件兒,我最珍貴的就是這生命裏的幾個人,現在都坐到我對面了。”
“除了周敘白,他另算。”
三人對視一眼,感覺氣氛異樣。
“楚昭,我知道你對我有點意見。瞞着周敘白,讓絮絮為我跑前跑後,連帶着你也跟着忙碌操勞。這些事對錯分明什麽的,我也不想再跟你糾結,每件事都存在灰色地帶,不同立場催生不同答案,形成不同結果。在你看來,我對不起周敘白,愧對絮絮,因為自己病入膏肓作為倚仗,讓所有人都包容我、寬宥我。”
“你想的沒錯,”淩知雨輕笑,“我是這樣的,抱歉了。”
“以後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顧絮絮,看在我們認識這麽多年的份兒上,再寬恕我一次。”淩知雨說,“周敘白他還記得我,我知道。”
她沉默半晌,扯起嘴角,“他演技差勁,比我差遠了。”
楚昭眼圈泛紅,強笑道:“零零姐,你弄得這麽正式,像告別似的也太吓人了。”
“絮絮。”淩知雨眼神轉向陳青絮,“這幾年你辛苦了。”
陳青絮連連搖頭:“不辛苦。”
“攤上我這樣只會拖累你的好朋友,怎麽會不辛苦呢?我了解你,無論我怎麽說你都不會放棄一個讓我活下來的機會,但是我還是要勸你放棄,挺讨人嫌的。一個不領人情還反過來怪你的朋友,一個只讓你分擔痛苦卻不能帶來快樂的朋友,一個給你帶來無盡煩惱和憂慮的朋友,算不上稱職的朋友。”
“以後不會再有這種焦頭爛額了。絮絮,我希望你快樂、平安、健康地過一輩子,對楚昭好點,不要總兇他,他平時腦子不好使你就多擔待。”淩知雨笑,“要認識新朋友,能陪你逛街購物、喝酒聊天,去新開的網紅店打卡,陪你一起飛遍全世界的圖書館。”
“她能陪你做任何你喜歡的事,見證你的婚姻和未來。”
陳青絮的眼淚滑落,哽咽道:“我不要新朋友。”
“還是要交朋友的,伴侶不能替代朋友的位置。”淩知雨輕擦掉她的淚水,“絮絮,我只是你生命中一塊小小的拼圖,你還會遇到其他的方塊,可以完美契合進你的生命。”
她聲音很輕,像一碰就碎的冰,似是遺憾,“人生的旅程有長有短,我只能陪你走到這裏了。”
崔如霜感覺到女兒的不對勁,慌張地起身去找大夫過來,只是轉身的功夫就被淩知雨握住了手。
“媽,再陪我坐會兒吧。”她瞥向旁邊的陳青絮和楚昭,笑着笑着眼淚就淌下,“你們都別走,陪我待會兒,好不好。”
沒人再動。
“媽。”
淩知雨的眼淚順着眼尾落到枕頭上,淚水越流越多,在枕面上留下一大團印記。
她本來有很多話想說,但只是和崔如霜對上眼神,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淌。
“你說,媽都聽着呢。”崔如霜也笑,只是擡手抹了把臉。
“這段時間讓你擔心了,我總是出去亂跑,害你每天睡不着覺。”淩知雨握着崔如霜的手,聲音沙啞,“以後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睡覺,好好吃飯,我爸走了也有幾年,你再給我找個後爸。”
“要是遇到合适的,對你好的,你滿意的,記得帶到海邊給我看看。忘了跟你說,我死後要把骨灰灑進大海。周敘白說,在洋流循環裏,我可以走遍全世界。”她說,“千萬別忘了,媽媽。”
崔如霜泣不成聲。
“你這輩子活得太辛苦,遇到我和我爸這麽兩個不着調的人,辦了許多讓你費心費力的事。我倆讓你蹉跎半輩子,耗盡了你的青春,卻都拍拍屁股走人了。”淩知雨笑,“媽,下輩子別再遇見我們了。”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但我不是最好的孩子。”
淩知雨臉色漸白,又是幾聲遲鈍的咳嗽,“至于我爸改志願的事,我原諒他。”
“等我到了下面,不會和他吵架,你放心吧。”
“我還有最後一件事。”她環視三人,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封信,遞給崔如霜,“這是給周敘白的。”
她語速減慢,眼神開始渙散。
“零零,零零!周敘白他還沒來!你再堅持一下!”陳青絮快步到她床邊,握住她的手,聲音顫抖,“零零,你看看我,我還有話沒跟你說,你看看我!”
淩知雨神情渙散,手指指向前方:“那只,平,平安,我可能,見不到了。”
楚昭打開手機,連續按了幾次才撥通周敘白的電話,“我給他打電話!零零姐你堅持住,我給他打電話!”
崔如霜松不開淩知雨的手,拼命地按床頭呼叫鈴,“大夫!大夫!”
淩知雨費力地啓唇:“你們……別急。”
她眼前發黑,只能看見眼前晃動的虛影,淩知雨随手抓住一個人,在她耳邊說:“周敘白,要好好活……”
“周敘白在樓下了!”楚昭沖到病床前,吼道,“周敘白已經趕到醫院樓下!淩知雨你堅持住!”
“有什麽話你自己對他說!”
淩知雨斷斷續續地發聲:“不要見……要,要活,好活,着……”
下一秒,她手臂的力瞬間卸了,松開崔如霜的手。
“小雨!!!——”
///
周敘白在等電梯時接到楚昭的電話,對方怒吼問他在哪裏,聽筒裏隐約傳來女人的哭喊聲。
他心跳驀地停了一拍,随後是瘋狂急躁地跳動。
周敘白抱緊了懷中的雪納瑞,飛奔上樓的過程中撞到了好幾個護士和醫生,連雪納瑞也被他焦急的情緒感染,不安地嗚咽。
他剛一拐彎,就聽到走廊盡頭的病房裏傳來崔如霜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緊接着,幾個醫生護士奔向淩知雨的病房,他聽見一個護士對旁邊的人說。
——那個胃癌晚期的年輕小姑娘不行了。
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他腦海裏轟然炸開,時間開始變慢,空間飛速旋轉,周敘白手一軟,那只雪納瑞從他懷裏跳下,跑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站在病房前的。
純白的房間裏有人在哭,有人暈倒,有人紅着眼揪着醫生的領口叫他好好治病,有人終于看見了他——
陳青絮扶着暈過去的崔如霜,淚流滿面地對站在門口木然的周敘白喊:“這是零零留給你的!”
一封信。
周敘白接了信封,看向床上早已沒有聲息的淩知雨,轉頭出了病房。
他在門外的塑料椅上,拆開了這封信。
信紙是張不知從哪裏扯來的A4紙,字跡前面娟秀後面略有淩亂,上面是淡淡的鈴蘭香。
『周敘白:
見信佳。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離開人世。雖然這樣說很唐突,但我還是要說,不用面對面跟你告別,真是太好了。
我不擅長處理分別的場面,尤其是面對你,有很多話不知怎麽說出口。
說我愛你,說我不愛你,怎麽說都不合适。
說不愛你是在違背良心,說愛你卻又有那麽多不合時宜的問題。
打開這封信的你已經知曉所有真相,沒有在車站的偶遇,沒有恰好是同一目的地的朋克少女,沒有善良到陪自己有好感的人尋找零零的真相,沒有在一個個暧昧的夜裏我冷漠的嘶吼。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巧合,都是我刻意為之的騙局。我這樣的一個欺詐者,騙了你的所有,卻唯獨放過了你的愛情。
你要感謝我,哈哈。
人在面對死亡前總是恐懼而坦誠,所以我把這些話寫在信裏,再轉交到你手上。
我的是非過錯,于我是身後過往雲煙,于你自是全由你來評判。
你患病以來就有了去南京找零零這個執念,不知它為何而來,但你偏偏一意孤行前往。前幾次我也跟在你身後,坐同一節車廂,住同一家酒店,去同樣的景區,永遠和你保持看見卻不觸及的距離。
唯一的接觸,就是在回程時,想方設法送你一朵雛菊花。
雛菊,花語是藏在心底的愛。
如同我希望你知曉,卻又怕你真的知曉,于是只能通過花來傳遞我隐晦的,見不得光的感情。
但每次你都不記得我,我煞費苦心最終徒勞,我以為這次也一樣。
當然,我考慮過你會記得我,但我沒有時間了。我的生命進入倒數,明年的六月我沒辦法再跟着你到南京,再送你一朵雛菊花。
我不想讓你秉持着荒誕的想法,義無反顧地奔赴一個永遠見不到的人。
我向黃泉,你在人間,這不公平。
索性讓你把我忘了。
可你卻偏執地喜歡上那個我,即使我穿着打扮都是你曾經不喜歡的。我的一切與你背道而馳,但你還是喜歡上我。
我欣喜,又惶惶然發現,現在的自己根本不應該擁有你的愛情。
我能給你的愛是短暫的,轉瞬即逝的,遠遠比不上你接下來生命的光景。于是你在南京就看到了那樣反複糾結、自相矛盾的淩知雨。
我無法給你同樣對等的回應。
但現在我可以說,已經死了的淩知雨可以堂堂正正沒有顧忌地說。
周敘白,我愛你。
我愛意氣風發的你,愛風華正茂的你,愛高高在雲端睥睨衆生的你。
我知道你什麽都記得。但我想你忘了我,周敘白,去過新的人生。
要回雲端,坐高樓,宴賓客。
要諸天神佛看着我,看着我帶走所有苦厄。
而我會在海洋溫暖的洋流裏,自由自在地愛你。
周敘白,我的最後一個願望。
這輩子很好,下輩子你不要再遇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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