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共舞

共舞

夜晚的風有些涼，但卻又好像涼的剛剛好，多一分就會讓人覺得寒冷，少一分又唯恐吹不散心底的燥熱。

月光皎潔，星辰耀眼，街上早已沒有了行人，少有的幾盞車燈也成為了夜色裏的一道風景。

周妄的車騎得很快，風将她的裙擺卷起，仿佛一朵開在夜色裏的花，裙角偶爾撩過她細白幼嫩的小腿，露出那一截骨肉勻稱的腳踝。

虞嬈很喜歡這樣風馳電掣的感覺，那樣飛馳一般的速度帶來微微的失控，腎上腺素飙升後的沖動，讓她抱人抱得心安理得。

這是她第一次坐在一個人身後，有一個寬闊的肩膀為她擋去所有的寒冷，風吹走了酒吧裏的那些煙酒味，少年身上透出的是令人心動的幹淨雪松香。

曾經坐在車裏，透過車窗看到的一草一木都在這個暧昧的夜裏成為了風景。

路燈之下，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看不清面容，只有溫柔的剪影和怦然的心跳。

有一瞬間，虞嬈很想再向前走一步，将他光明正大的獨自占有，可比欲望更先覺醒的是理智。

她挪了挪身子，淺淺的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松開了曾經環在他腰間的手。

身後的柔軟與馨香驟然離開，周妄不由得微微皺眉，從後視鏡裏看着坐得別扭而規矩的少女，不動聲色的踩深了油門。

這仿佛是一場拉鋸戰，不論他騎得多快多搖晃，虞嬈再也不肯抱住他，而他好像置氣的孩子，眷戀着剛剛短暫的溫暖。

他喜歡虞嬈。

是比他認為更多的喜歡。

他的父母是兩個瘋子，而他繼承着他們的血脈，大概骨子裏也是個瘋的吧！

沒有理由的在人群中一眼望見她。

沒有理由的想要靠近她。

沒有理由的渴望離她再近一點。

沒有理由的想讓她走進自己乏味的世界。

如果要給自己所有的反常找一個理由，那大概只能是喜歡吧。

那個人的前車之鑒就擺在那裏，他知道所謂的愛情會怎樣将天才變成瘋子，讓高傲者變得一文不名。

他想要剝離開所有的失控，可他還是仿佛中了蠱一樣做出了所有和理智相悖的決定。

這枯燥黯淡的一生，隐約見到了那一丁點的光明，天邊不可攀的月光偶然落入深淵，他又如何舍得再讓她離開。

她既然慈悲心善，那就來渡渡他吧！

回家的路，只有那麽長。

在這場拉扯之中，終究是周妄認了輸。

車速被降下來，降得很慢，慢到他甚至可以分心去聽花開的聲音。

他很少會這樣認真的看皎皎夜空，皎白的月色流露着溫柔的光華，璀璨的星辰明明滅滅，似乎是少女多情的眼眸。

他可以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

撲通，撲通……他的心好像從來都沒有跳的這樣快，可它好像跳成了另一個人的節奏。

這一條路總有盡頭，就算再不願這樣一個浪漫夜晚結束，摩托車還是停在了虞嬈的小區門前。

她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跳下車，紛亂的心緒讓虞嬈忘記了出于禮貌的寒暄，只匆匆的道了謝，轉身過來立刻按住心口，快步走了進去。

“下周……要我來接你嗎？”

他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虞嬈定住步子回頭:“我自己開車吧！”

目送她消失在轉角的光影裏，周妄在原地站了許久，這才無端的輕笑一聲，拿出了手機，“深哥，睡了嗎？沒睡的話，出來玩兒一局吧！”

空蕩蕩的俱樂部訓練場裏，刺目的白色燈光将整個世界點亮。

引擎的轟鳴聲在賽道上回蕩，一黑一白兩輛摩托在賽道上你追我趕，車身傾斜，如閃電，如疾風，在極致的速度裏，一切都得以放空。

最後一圈，沖過終點，周妄扶正了車身，将車停在一邊，半躺在場邊的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喝完了一整瓶水。

“好小子，又跑贏了我，真的不考慮加入俱樂部嗎？你要是肯來，我肯定給你申請最好的待遇。”黎深拎了一瓶水，在與他不遠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周妄擡眼看着他，“沒意思。”

聞言，黎深好笑道:“賽車沒意思，那你大半夜的約我出來又是什麽意思？”

周妄挑了挑眉，目光幽深而銳利，“只是想找你聊聊天。”

“聊天？不是你性子啊！小子閑的吧，咱們倆有什麽好聊的？”

周妄略一沉吟，自嘲一笑:“也是，和你這個手下敗将确實沒什麽可聊的。”

“你小子！”黎深恨恨的輕踢了他一下，無奈的搖頭道:對了，你那個弟弟最近簽了別的俱樂部，事情已經成了定局，你也別再幹傻事了，要我說，你何必争這一口氣呢，過好你自己的日子比什麽都強。”

周妄沒有說話，低頭點了一根煙。

看他那模樣，黎深就知道他定然沒有聽進去，只能又語重心長道:“周妄，你也二十六了，你不是個小孩子了，這口氣你鬥了十幾年了，有意義嗎？你是個有能耐的人，不論正經幹些什麽總能出人頭地的，難不成你這一輩子都為了和你媽鬥氣，就這麽混下去嗎？”

“我沒和她鬥氣。”

他語氣平靜，只是拿着煙的兩根手指微微顫抖，有些出賣了他。

見他仍舊嘴硬，黎深也收了對牛彈琴的心思，披上外套起身:“算了，你就倔吧，遲早有你後悔的時候。快六點了，王記也要開門了，我還要去給你嫂子買早點，就先走了。”

“嗯”周妄低低應了一聲，難得的有些落寞。

黎深離開，偌大的場地悄無人聲，這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周妄掐滅了煙，将外套搭在肩膀上，那一抹殘留的馨香飄散，他不自覺的牽了牽唇角。

回到家裏，一覺睡到了下午，再看手機時，彈出的都是有關她的消息。

【用戶虞美人已上線】

【用戶虞美人已下線】

【用戶虞美人已上線】

【在忙嗎？】

周妄揉了揉眼睛，看着那被自己擱置了幾個小時的信息，再看看她跌下去的段位，無奈的揉了揉眉心。

【今天起晚了，要打兩局嗎？】

【剛打了一上午，有點累了，今天晚上打嗎？】

【下午有事？】

【嗯，想去定制一件禮服。】

定制禮服，周妄握緊了手機，斟酌半晌，只能淡淡的回了一個“好”字。

今晚沒有他的演出，原本酒吧是給他準備了衣服的，可想想那廉價的質感，周妄皺緊了眉。

她品味很好。

幾天的時間眨眼即過，周妄有演出的幾晚虞嬈雖然也在，卻沒有再上前搭話，可兩人之間無聲的交流卻是不少，任誰都感受得到那暧昧橫生的氛圍。

舞會的人不算多，至少比起虞嬈以前參加的宴會要少上許多，但也算不上少，剛剛好坐滿外圈的卡座。

這舞會原本的一家高級婚介機構籌辦的，借了酒吧的場地設備，讓所有人戴上面具，能夠自然的走到其他人面前，說往年也成了不少好姻緣。

玫瑰酒吧的燈，今晚也換了顏色，炫目的霓虹變成了暖色的柔光，紅地毯從酒吧裏一直延伸出兩三米，金色的氣球在夜色裏閃耀，璀璨奪目。

門前車來車往，從十幾萬到幾十萬，偶爾還有幾輛上百萬的，尤其引人注目。

“妄哥，怎麽不進去？這裏面可都是漂亮的單身小姐姐。”

“我沒興趣。”

“噢，也難怪，妄哥都有虞小姐了，估計也看不上其他的庸脂俗粉，怎麽……在等虞小姐？”

“嗯”周妄有些不自然的扯了扯領結，清了清嗓子，“你要是沒事兒就進去吧，裏面人手不太夠。”

“好好好，不打擾你。”阿龍替他整理了一下西裝外套，驚訝的瞪大了眼睛，“行啊，妄哥大手筆啊，這西裝可不便宜啊，等哪天我要約會，你借我……”

“虞小姐……”看到停在不遠處的黑色路虎，周妄忙推開了身邊的阿龍，快步下了樓梯。

喧嚣的夜色裏，身穿酒紅色禮服的少女踏着燈火翩然而來，銀白色的面具遮住了那張絕美風流的面容，可那一雙潋滟多情的眼卻仿佛沼澤，引人深陷。

那是一件美得剛剛好的禮服，完美的展示着她那傲人的身材。

裙子是挂脖的設計，露出了她修長白皙的脖頸，和圓潤的香肩，她微微仰着頭仿佛高傲的天鵝，紅裙包裹着她纖細的腰肢和豐滿的胸脯，每一寸都是是恰到好處。

她輕盈走來，纖腰擺動，又美又妖，萬種風情，驚豔了一整個平淡的夜晚。

周妄看着她，目光不由得有些癡了。

而同他一樣被吸引的人有很多，不過眨眼的功夫就有幾個男人向她湊了過去。

“小姐，方便認識一下嗎？”

“不好意思，我有男伴。”虞嬈微微與他們拉開距離禮貌的拒絕道。

“周妄！”

見到周妄走來，虞嬈立刻提起裙擺小跑着快步走向他，她的聲音仿佛裹了蜜糖，又甜又糯，聽得人心肝兒一顫。

周妄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帶到了身邊，半遮在身後，狹長的眼眸裏是十足的占有欲。

看懂了兩人之間的勾勾纏，原本在暗中關注兩人的男男女女也都打消了心思，四下散去。

周妄收回目光，驚豔褪去，冷漠疏離的眼中有了些淺淺的缱绻的溫度。

“我們進去吧！”

“好”

虞嬈挽住了他的手臂，不經意間目光觸及他的側顏，忙轉頭看向另一側，期待那驟然緋紅滾燙的臉頰能夠恢複如初。

經過舞池中央，這樣一對男俊女美的組合實在吸引了太多目光，雖然大家都遮着半張臉，可有些人哪怕只是一個背影都足夠引人注目。

感受到那些複雜的目光，周妄将虞嬈帶到了人最少的角落裏，背對舞池，将她攏在了自己的陰影中。

“想喝點什麽？”

“都可以。”

周妄點了點頭，打了一個響指，招呼了附近的服務生過來，“拿兩杯酒過來吧！再幫我要一個果盤。”

虞嬈感受得到周圍打量的目光，感受得到其他人對他們的興趣，但因為有一個人擋住了所有的窺視，讓她并沒有什麽被冒犯的感覺。

“這是個相親舞會？”

“算是吧。”周妄偏頭看向她，“只是聽阿龍他們說挺有意思才請你來的，如果不喜歡，我們就出去坐坐。”

虞嬈輕輕撫摸了一下面具，“确實挺有趣的。”

這麽多年，她不也都是在戴着面具生活嗎，做個乖巧優秀的女兒，做個優雅穩重的虞家千金，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要三思而後行，生怕哪裏做的不好，會被人質疑家教。

如今真的戴上這一張面具，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好像反而能夠自在很多。

一聲熟悉的樂曲響起，虞嬈眸光一亮，“周妄，你想跳舞嗎？”

“樂意之至。”

他躬身邀請，姿态優雅而紳士，可虞嬈卻好像更喜歡他唇角那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

白嫩的小手嵌入他的掌心，纖細的腰肢被他輕松掌握，她随着他的步伐在舞池中旋轉，翩跹的裙擺在空中舞出一道又一道優美的弧線。

她好像一朵絢爛的玫瑰，盛放在他的懷抱裏。

在那極近的距離裏，他們的呼吸親密的糾纏，瞳仁之中，只有彼此的身影，至于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逐漸淡出了這支舞的世界。

那是西班牙鬥牛場外的夕陽，是料峭崖壁上的一朵野花，是大西洋上奔騰的海浪，是湖邊草原上自由奔騰的駿馬。

她的眼中有天地間的萬千風光。

他的眼中有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而他們的靈魂，在所有的所有中沸騰碰撞，仿佛是一對愛侶，在古典音樂裏成就隽永。

樂曲停在繁華人聲裏，而他們停在彼此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