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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馬上的人懶懶地睥睨了一眼,見她視如珍寶的模樣,從喉嚨發出古怪的輕哼,然後手中的長鞭一揚,馬蹄濺起了風雪。

江桃裏又被撲了一臉的雪,有霜花俏皮地滾落進氅袍中,貼緊肌膚的那瞬間,冷得她瑟瑟地抖了抖。

她無言地擡頭看着漸行漸遠的馬,張口想要吐出一些不是很友善的話,但恰巧馬上的那人轉了頭。

熾熱的光線逆着而灑下,那黃金面具上挂着的紅線像是血珠染成的,帶着嗜血的壓迫。

江桃裏目光一滞,趕緊低下頭避開那視線,裝作抻地而起的模樣。

這人眼睛長在後腦的吧,她剛才張嘴就回頭了。

經歷了這莫名其妙的一朝,江桃裏的好心情也沒有,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溫暾地抱着湯婆子往裏面走。

聞齊妟騎馬趕到梅林大門就翻下了馬,門口迎來了穿着藏青服的宮人,見到他立刻帶着讨好的笑上前。

這位爺常年待在烏和邊防,常年不見烈陽,沒想到還沒有想象中的那種蒼白。

“爺……”宮人笑着開口欲要講幾句讨好的話。

“閉嘴,領路。”聞齊妟随手将手中的缰繩扔給了宮人,然後闊步朝着裏面走着。

身後的宮人手忙腳亂地接住了缰繩,擡頭就見前面颀長的身影已經要拐過風亭了,這才趕緊跟了上去。

“爺,路,路不對!”

雖然他也不想開口講話,但奈何前面那位爺不知道路卻急匆匆地往前面走,迫于無奈他只好開口了。

話音落下,已經拐過風亭的人再次倒了回來,一身的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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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齊妟朝前面走了幾步,忽然腳步微停,側首看着身旁的人,眸光泛着霧幽藍的光。

他似漫不經心地道:“派人去查查外面那輛馬車是誰家的。”

今日早已經被包場了,外面的驿站都不對外開放,哪來的馬車。

宮人心中腹诽,面上點頭稱是。

聞齊妟輕颔首,冷淡的将視線收回來,闊步朝着裏邊行去,氣勢肅殺,不像是去見太子反而像是去殺敵。

不愧是在戰場上厮殺過的人,果然是有些變化,真不知道到時候會不會露餡。

宮人心裏嘀咕着,然後牽着馬領路,兩人朝着梅中樓閣行去。

另外一邊。

江桃裏繞過的正門,在偏門處已經有下人早已經等候着了。

下人見到一身霜雪的江桃裏,立即撐開手中的傘走了過去:“江二小姐。”

江桃裏其實在家排行三,且是庶女,但那被利欲熏心的父親為了擡高她的身價,而對外宣稱當年死的是庶女,她就這樣頂替的嫡次女的身份。

江桃裏抿唇微笑,眸光染上了笑,轉眄流精,讓人見之難忘。

她抱緊了懷抱中的湯婆子往裏面走着,還不忘問人:“雙雙到了嗎?”

程府的下人一向喜歡這位,連講話都是嬌嬌柔柔的江小姐,每次回答她的話都得将自己的語調降下來,所以顯得有些怪模怪樣的。

“回江二小姐,小姐早已經在風亭烹茶等着了,奴才這就領你前去。”

程雙雙身邊的人一向有趣,連個領路的下人也一樣,五大三粗的模樣偏生要扮成文人。

這倒是她在嘲笑旁人,而是事實,因為程雙雙是祭酒家的嫡女,且只有這一個女兒,自然要維持家風。

但她本人又确實不愛舞文弄墨,索性就讓身邊的人扮演成很有文人風骨的模樣。

江桃裏眯着眼含着笑,抱着暖呼呼的湯婆子跟着越過了連環橋,體迅飛凫地步入了梅林深處。

霜雪下過後傲寒梅花上堆積的都是雪鹽,帶着暖意的陽光穿過了梅花瓣,斑駁地投落在清理過的青石板上。

風亭雅趣,正缭繞地煮着熱茶,哪怕是隔得尚遠也還是聞見了,凄厲的苦茶香氣隐約傳來。

程雙雙靠在軟椅上,身邊跪坐着婢女煮着茶,身後則是按着肩的婆子。

餘光瞄到了不遠處,正溫暾走來的身影。

程雙雙眸光亮了亮,随手一揮,按着肩膀的婆子就站起了身,朝着江桃裏的方向走去。

江桃裏還沒有走到,就被程府的婆子接了過去,換了她手中已經轉溫的湯婆子。

“桃桃,你可算是來了,若是再來晚一點可能就要錯過了。”程雙雙坐直了身子,雙眼眯着笑的時候格外靈動。

江桃裏笑而不言,目光真實了不少,帶上了幾分親昵,任由着下人将身上已經浸濕的大氅解了去,露出粉桃白面的衣裙。

程雙雙眯眼落在她的身上,複而低頭看了看自己,神情頗有些郁悶:“你怎麽又長大了,而我還……”

語罷,伸手比了比自己的胸圍,道:“哎,小得可憐。”

江桃裏低眸顫了顫睫毛,抿唇一笑,坐了過去沒有接這話。

江桃裏上下瞄了瞄眼前的人,語氣帶了幾分好奇問道:“雙雙今日的裝扮倒是新奇。”

她的目光掠過程雙雙的頭發,烏黑的發散落着,用根根紅線纏繞編成了辮子,然後帶着紅色流蘇還有拇指大小的鈴铛,給人一種靜若處子動若脫兔的感覺。

程雙雙見她眼中有好奇,甩了甩自己的頭發,鈴铛立刻就叮鈴鈴地響着。

“好看吧。”

江桃裏眼中閃過豔羨,誠實且認真地點頭回應道:“好看。”

其實她也喜歡這樣活潑的裝扮,但是她自幼就被教導女子理應端莊,理應嬌媚動人,萬不可跳脫。

所以她從頭到尾的所有裝束,乃至于身邊的人都是小心謹慎性格。

程雙雙得了肯定,立刻就有些得意忘形了,招呼着身邊的下人将東西拿來,是一個精致的妝匣子。

她出門還随身帶着妝匣子?

江桃裏目光落在上面,還不待細想就被程雙雙按在了原地。

“桃桃,我給你也弄個這樣的發型好不好?”她手中拿着紅繩,語調雀躍:“你看看,這一身也該厭倦了,今日我們不當惹人憐愛的小乖乖。”

這話有趣,江桃裏本來還想要拒絕的,當即就笑出了聲。

白雪紅梅為景,美人端坐的雅致風亭中,美目流盼着攝人的幽光。

程雙雙看呆了,無意識地吞了吞口水,勉強讓自己回過神,紅着臉期期艾艾地道:“桃桃不要對着我這般笑呀。”

笑得她心亂撞,差點就要把持不住了,不過這般好顏色,以後也不知道會便宜給誰家。

程雙雙憐惜地嘆口氣,然後跪坐在她的旁邊,伸手解了她梳得規整的發髻。

如瀑般的烏發散落下來,将江桃裏的臉洇了幾分冬季雪般的幹淨恬美。

她垂着首,乖乖地任由着身後的人給自己編頭發,只是忽然紅了眼。

自打娘親被送人之後,便再也沒有人這樣輕柔地給她梳頭發了,現在卻有被觸動到。

自覺有些矯情,她眨了眨泛着霧氣的眼,聽着身後的人帶着雀躍的聲音不斷響着。

“桃桃,你知道長平少将軍歸京了嗎?”程雙雙問道。

江桃裏搖搖頭,目光婉轉落在不遠處的梅上,紅梅被覆蓋了只探出了一抹紅。

她沒有任何的背景,像是盛京的消息都幾乎是最後一個才知曉。

不過她聽聞過這位長平少将軍,姓齊,單字一個妟,是在六年前橫空出世的。

聽聞當時他才十四就能百裏取敵首級,是位不可多得的天生将領。

當年他才十四被困在長平,朝廷都以為救不活了,差點就要放棄了,結果他不僅從屍山血海中爬了起來,還以少數勝多數地贏得了這場戰争。

唯一只可惜了那場大戰中被敵軍砍中了臉,自此以後被毀容了。

長平那一戰成名,他歸京受封,天子見他年少便有大将之風采,就禦賜封號長平。

這位少将軍甚少在盛京,幾乎都是在邊防之地。

至于江桃裏為何會對這位少将軍這樣熟悉,自是因為程雙雙不愛看詩書,偏愛看一些風情豔俗的話本子,然後就對這樣一位富有傳奇色彩的少将軍很是傾慕。

時常經人念叨,日子一久,她就不自覺地對這位少将軍的消息多留了幾分意。

“若是我能親眼見見他的真面目,然後和他講講話就好了。”程雙雙将最後的一股辮完了,身子繞過去躺在江桃裏的腿上,神情天真爛漫透着向往。

江桃裏垂下頭看着她眼中的傾慕,心中有些憂慮。

因為她現在腦海中出現了方才在外面,無意間見到的那位騎馬拿鞭子的少年,一身的戾氣絕對不是盛京中人能有的。

結合程雙雙方才講的話,她心有懷疑,覺得方才遇見的大約就是這位悄悄歸京的長平少将軍。

按理說将軍歸京第一件事,應該就是朝拜帝王,而這樣堂而皇之地歸京,她總感覺大約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

“說不定你見了之後會失望呢。”想起在外面被他吓過,江桃裏面不改色地抹黑他:“聽說他毀容了,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大概是醜得驚天動地。”

誰料成程雙雙聽了這話,眼眸都亮了起來,抓着她的手臂興奮道:“那剛剛好,我沒有見過醜八怪。”

江桃裏:“……”

正當江桃裏心中盤算着,怎麽讓她打消對那等惡劣之人的興趣,抓着手臂的手就松了下去。

程雙雙微不可見地撇嘴道:“可惜了,李禮白不讓我見。”

她口中的李禮白是她的青梅竹馬,落魄世家的嫡子,如今在國子監做助教。

江桃裏聞言透出贊同的眼神:“你看李公子都……”擔心你被醜到。

“沒關系,今日就能見到了。”程雙雙彎眼笑着,卷着江桃裏的頭發。

江桃裏到口的話咽了下去,然後目光掠過了她現在的裝扮,還有自己的發絲上綁着的紅繩。

聽聞烏和人最喜好紅繩纏身,而那位少将軍這幾年就在烏和鎮守。

果然,接下來她就聽見了讓自己頭皮發麻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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