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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庭院深深幾許,檀木香氣萦繞,沒有富麗堂皇的景致,清雅得別有一番風味。

自打江元良官拜戶部尚書之位後,修整了府院,為了彰顯其清廉,府裏的下人遣散不少,中饋也縮減了。

在外面世人皆道,江尚書是為民的清廉之臣,只有江府親近他的人才知曉,在江元良還是一屆寒士白衣時,受過無錢的苦楚,如今早已變得嗜財如命。

江元良暗自斂財無數,甚至養着的庶女,都是準備送給權臣換銀錢的。

雖然對庶女無情,但他對這個嫡女卻甚好。

長姐江清歡所住的院子雖然清雅,但裏面卻有着不少珍貴的好物。

江桃裏抱着書身姿搖曳,步伐溫吞地行到了清歡院,這才得知道了長姐不在院子裏。

她心下好奇,長姐一般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甚少有不在院子的時候。

本來是要回去的,臨了忽然想起,前幾日借了府內教書先生柳允川的書。

既都已經出來了,不如一道還了。

江桃裏這般想着,轉了欲要回院子的腳步,朝着平日讀書寫字的閣樓走去。

長姐詩書了得,皆是因為尚書府請了一位,文采斐然的教書先生,她偶爾也能借着長姐光,尋那柳先生借閱幾本書瞧瞧。

在江桃裏的眼中,柳先生是待她好且平等的友人,所以很多時候都願意幫他的忙。

比如前幾日柳先生寫了字帖,給了她和長姐一人一幅,還托她帶給長姐,她從未多想過有什麽不對。

再比如很早之前,長姐不知因何生氣了,柳先生恰好得了紙鳶,也給了她和長姐一人一個,長姐的氣第二日莫名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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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水端平的這些種種事兒,沒有引起過江桃裏的任何懷疑。

所以當她今日來到閣樓還書的時候,沒有在書閣中找到柳先生,心下頓時起了淺顯的疑惑。

這個時候柳先生一般都會在書閣中,今日為何沒有在?

江桃裏在書閣底樓轉了轉,沒有尋到人就作罷了。

兀自逗了一會兒書閣養着的小貍奴,正準備要走的,卻忽然聽見樓頂傳來了,某種莫名奇怪的聲音。

江桃裏還以為是柳先生在二樓翻書,想着來都來了,上樓去同他道一聲謝再離去。

當她提着裙擺往上走着,耳邊那種聲音越來越明顯了。

并非是一個人,是兩個人,呼吸急促交織在一起,隐約還有水漬拍打的聲音。

江桃裏終于看清,聽清了。

頃刻,她只覺得眼前一黑,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暈了過去,還好及時伸手扶着牆面,這才緩了過來。

她此刻緊緊地貼在牆面上,雙眸驟縮,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睫毛飛快地顫着。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在此處見到,那向來端莊的長姐倒在鋪滿書的書案上,正衣裳半解地抱着男子的頭,神情迷離。

而那俯甸在長姐身上的男子,竟是她尊重信賴的柳先生。

生怕自己洩了聲音出去,江桃裏抖着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想要走下樓就當從未來過,也未曾見過此番場景。

還不待她抖着腳走下一個臺階,之前在閣樓下她逗過的那只貍花貓,竄了出來。

小貍奴跳上了高臺,在江桃裏充滿恐懼的眼中,将那擺放在上面的燭臺推倒了。

暗幽幽的火苗立即将底下的書燃了一角出來。

江桃裏身體比理智反應得要快,提裙子邊往外跑,但任她反應如何快,身後還是傳來了長姐,帶着喘息和冷靜的聲音。

“桃桃。”

江桃裏的腳步動不了了,慘白着臉轉身不敢擡頭,語氣讷讷地回應:“長姐……”

她在腦子裏面瘋狂找着理由,可眼下的場景,任由她再是聰慧都沒有辦法破解,只能等着長姐從閣樓上走下來。

像是一抹月華照在了江桃裏的身上,又冷又覺得難以面對。

江清秋款款地走了下來,松懈的衣袍都沒有去整理,越過江桃裏上前将燃起的書蓋滅,然後伸手抱起了一旁調皮的小貍奴。

“桃桃,和姐姐聊聊如何?”

江清秋,如她名字一般,清冷高傲,所以江桃裏從未想過,今日會見到這樣的一幕。

她僵硬着被長姐拉上了閣樓。

屋裏的氣味還沒有消散,一襲正青色衣袍的柳允川正推開了窗戶,冷冽的風吹來,江桃裏瑟縮了一瞬。

江清秋的目光掠過身旁模樣嬌媚的庶妹,挑眼看着窗前一樣漲紅着臉的人,溫聲道:“關窗吧,桃桃身子弱,吹不得寒風。”

寒冷的風被隔住了,可江桃裏卻依舊沒有感覺到暖和,被拉着坐在一旁好一會兒才回過了神。

江桃裏擡眸看着對面的兩人,忽然在腦海裏面冒出一個詞,男才女貌。

柳允川,當年是做過狀元的,卻因為不喜朝堂紛争沒有去任職。

長姐江清秋,飽讀詩書,名門貴女的典範。

她本來以為自己會很難以接受,但現在卻好像覺得沒有什麽了。

“桃桃,不要怕。”長姐聲音如往常一樣溫柔。

江桃裏頃刻紅了眼,看着長姐千萬句話想要出口,最後只剩下了一句:“姐姐,你這樣以後如何嫁入太子府啊,太子府……”不會接受不潔的女子。

哪怕是大臣家中備受寵愛的嫡女,只要嫁過去了,一旦被發現了那便是死期。

雖然她未曾經歷這些,但她看過不少的史書典故,長姐這般作為是打着不要命去做的。

江清秋看妹妹真心實意地關心自己,心中一軟,坐了過去,伸手擦拭了她眼角的淚,順便給了柳允川一個眼神。

柳允川看了看哭成淚人兒的江桃裏,緩緩點了點頭,起身下了閣樓守在了外面。

屋裏面只有兩姐妹後,江清秋才緩緩開口道:“桃桃,知曉你關切姐姐,但姐姐這樣做,也是別無他法了。”

她喜歡柳允川,但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剛開始還能克制知曉身份懸殊。

可當她前去同父親說不嫁太子時,卻無意間聽聞了一件事兒,此事有關江府全族,甚至是尚且還挂在脖子上的頭顱。

她無法接受也無力阻止。

前幾日父親接了太子府遞過來的庚帖,換了八字,亦是知曉太子是個性格古怪之人,還是要将她推入火坑,最後僅僅剩下的血脈親情也被磨滅了。

傳聞那太子五歲便能提劍殺人,十二便飲生血,性格也時常千變萬化,宛如未被馴化的野蠻人。

雖然如今差幾日弱冠正式受太子封印,且也未曾傳出來旁的古怪事,但江清秋很多年前無意撞見過一次。

她只記得太子身材如熊,兇神惡煞提刀的模樣,為此回來還生生做了幾場噩夢,此事江桃裏也知曉。

江桃裏知曉長姐向來是不願意嫁給太子的,可未曾料到長姐行事會如此大膽。

冷靜想來,這樣的大膽反倒讓她有些爽快的感覺。

江元良斂財瘋魔,将她娘親送人,就連長姐的娘親,也是被他逼死的,是為不讓他這般瘋魔斂財,而上吊自殺了。

江元良大悲之後依舊不改,反而變本加厲的将她養成了‘貨物’。

正是因為在某些時候和長姐經歷相似,兩人的關系甚好,并無旁人府上的那些不堪龃龉,倒真有幾分長姐如母的意味。

尚書府至今沒有女主人,原因便也是在此,歷經夫人上吊自殺的事情,江元良如何在外風流,絕對不會再娶,為此還博得了‘深情’的美稱。

夫人頭七未過,他與樓中左右擁抱紅胭脂,何其可笑的‘深情’。

但江桃裏還是不太理解,長姐為何這般做。

江清秋斂睫道:“桃桃,逃吧。”

“逃?”江桃裏聞言瞳孔一怔。

這個字像是砸在了她的心中,泛起了漣漪。

“對,逃。”江清秋面容冷靜道:“或許你不知曉,昨日父親已經打算等我出嫁之後,再将你送給景榮大将軍。”

說到此處江清秋的語氣有些古怪,并未細說,只将自己探聽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給了江桃裏。

江桃裏絕對不會當妾,何況是做一個沒有名分外室。

所以當江桃裏頭重腳輕,出了閣樓還有些恍惚。

她一直知曉爹爹在估價她,但從未想過自己竟然這樣值錢,以及……對方是景榮将軍。

此人算是年少成名,當年秦安大戰中被同僚陷害,而沒有了一只眼睛,回朝之後掌握禁軍。

完全是一副正派作風,卻在私底下同人錢色易之。

果然沒有人能真的清正廉明。

江桃裏面無表情地回了餘香院,然後想要将自己的東西收拾了立即跑路。

但當她手伸出去之後,停頓了片刻又收了回來。

不,身邊跟着一個秋寒根本就出不去,也不能拿這些東西,只要是動了這些肯定是會引起懷疑的。

一瞬間,江桃裏那千變萬化的思緒,就這樣歇了下來,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張溫潤如玉的臉。

想長姐不也是籌謀這般久,都沒有輕舉妄動,長姐無牽挂可她還有娘親。

若是就這樣走了,受苦受累的只有娘親,所以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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