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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月色涼如水,宅院中卻燈火通明,哪怕是隔得遠也能一眼瞧見,前廳正辦着盛宴。

江桃裏從狗窦中爬出來時,白皙的小臉已經變得通紅了,原本幹淨的裙子也沾了淤泥。

她站了起來環顧了四周,黑暗下并不是多清晰,隐約窺見的輪廓告知她,這個地方并非是尋常人家能有的格局。

盛京多的是貴人。

雖然知曉那般的人,絕對不會去鑽,江桃裏還是謹慎地以防萬一,摸索到一旁,将堵入口的石頭推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後,江桃裏擡眸看着周圍。

她打算找個地方先藏好自己,等到天亮之際再原路返回。

周圍沒有任何可以遮擋了,她便貓着身子朝一旁挪去。

景榮将軍府。

瓊樓玉宇,鱗次栉比,是當今天子親自遣派修築皇城的匠人,足足花了近一年才成的。

本意是給長平少将軍做府邸,後因為景榮大将軍先一步歸京,而少将軍常年不在盛京,這才輾轉賜給了景榮大将軍做府。

幡旄晃動,燈火通明映照着奢靡之景,金玉簾子垂響,隐約隔絕着裏面的盛況。

那傳聞中,深情且清廉愛民的戶部尚書江元良,正攬着嬌嫩的美人兒醉生夢死。

而最上方主座上斜斜躺着一名男子,美人跪坐身側揉着肩膀。

他兀自仰頭飲酒,冷面含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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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中地龍旺盛,他身着單薄綢衣,隐約敞開露出精壯的胸膛,上面布滿了令人生怖的傷疤。

他偶有回頭看底下醉生夢死的人,俊美的臉上唯一的缺憾,便是缺失了一只眼,使他顯得陰冷異常。

此乃前幾年歸京的景榮大将軍,一路攀爬,短短幾年的時間就穩住了腳步,如今是皇城指揮使——陳雲渡。

“陳兄,敬你一杯。”

喝滿足了的江元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的官級雖然比陳雲渡高,但卻沒有爵位在身,所以他擔當得起自己的稱兄道弟。

陳雲渡聞言瞥過去,嘴角微勾,眼中絲毫笑意都沒有,舉了舉自己的杯子:“江大人請。”

江元良一口飲下,又獨自坐了片刻,見他遲遲未開口。

江元良忽閃了眼眸,正打算提醒一二,從上方就傳來了聲音。

“都下去罷。”陳雲渡轉着手中的酒杯開口,随手一揮:“來人呈上來,給江大人過目。”

“喏。”陳雲渡身旁的下人頓時退了下去。

江元良坐了回去,臉上升起了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隐約帶着翹首以盼。

很快就有下人躬身呈着盒子,恭敬地舉在江元良的面前。

“大人請過目。”

江元良擡手準備要打開,但臨了又轉去拿一旁的帕子,鄭重再三地擦手後,才将盒子打開。

待到看見裏面的物件兒後,眼中閃過狂熱。

他伸手拿起來裏面擺放的兩枚銅幣,對着柔和的燭光比了比,瞧了瞧,最後都化作了一個字。

“好!好!好!”

單從外觀上瞧,完全足以以假亂真了。

陳雲渡面上并無狂熱,冷淡地掠過他激動的臉,還有他舉着的銅幣飲下一杯烈酒。

烈酒下肚一路灼燒到胃,叫他也暢爽萬分。

江元良愛不釋手地欣賞了銅幣,才依依不舍地放了進去,揮手讓人拿下去。

“還是陳兄能人異士多,我還從未見過這般相似的銅幣。”江元良笑吟吟地說着。

“以後江大人會看見更多。”陳雲渡一語雙關。

兩人對視片刻,同時勾了唇。

見了物件兒後,大殿中又開始載歌載舞地縱樂。

宴會中江元良喝多了,暫時辭別了陳雲渡,準備歸府。

“江大人切莫忘記某想要的東西。”陳雲渡迎送淡聲道。

陳雲渡都舍得花這樣大的價錢,他自然也沒有什麽不舍得,當即就爽快道:“屆時必将奉上。”

陳雲渡颔首,靜靜看着前方的人搖晃着離去後,才轉身回去。

廳中燈火未滅。

另外一邊的江桃裏,正小心翼翼地貼牆而行,終于找到了一座假山,正準備進入将自己隐進去。

結果剛過去就被人罩臉劈到側頸,眼前一抹黑。

暈過去的江桃裏電光火石之間,還在想這大約是報應,之前砸了人,她轉頭就被人劈了。

……

“醒醒,将軍召喚了,快點換衣裳!”一道女聲将江桃裏喚醒了。

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現在是什麽情況,就被強行套上了一件舞衣,然後被懵懂地一路推着走。

等要走到前廳,看見晃眼的光時,才恍然地擡手摸自己的臉,臉上不知什麽時候,戴了一個面具,将上半張臉全遮住。

見此怪異場景,江桃裏沒有任何的驚,反而快速地冷靜了下來,大概猜到了什麽原因。

高門府宅中都養着伶人,專供貴客享用。

大概是方才自己無意間,撞到了逃跑的伶人,然後她為了拖延時間,而将自己的面具戴在她的身上,自己跑了。

而那些尋來的人沒有絲毫懷疑,還将她當做伶人拉了過去。

眼下大約是跑不了了,剛好可以借此機會躲避一下,江桃裏就順理成章地隐在裏面,一起進去了。

人是進去了,但江桃裏卻愣在了原地。

大廳上坐着兩人,一人戴着黃金面具,百般無聊地甩着鞭子,似在等人。

而上方年紀稍長的人,雖是獨眼卻無法掩蓋其俊美的面容。

兩人如出一轍的駭人氣勢。

那人方才不還在外面被她砸暈了嗎?怎麽會在這裏,還找來得這般快。

他是狗吧。

江桃裏震驚了片刻,腳步下意識地就要掉轉,餘光卻瞄到他手上,好似夾着陳舊黃紙。

一瞬間,江桃裏的目光頓住了,擡手按在胸口。

方才她被人強行換了一套衣裳,東西不在了。

究竟是什麽時候被他拿去了。江桃裏滿眼駭意。

坐在案邊的人指尖夾着那張紙,晃了晃,吸引的不止江桃裏的視線,還有首座上陳雲渡的視線。

“少将軍手中是何物,自你進來便似寶貝般拿在手中。”陳雲渡用着獨眼含笑,看着底下懶散的人。

本來這場宴是要散的,卻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再次歌舞升平了起來。

他同這位剛回京的長平少将軍交情甚少,可謂是幾乎沒有打過照面,這般突如其來,反倒讓他心生了警惕。

聞齊妟随意地瞥了一眼手中的紙,面具之下的嘴角微翹,懶懶地擡了眼眸看了上面的人。

“小貍奴叼來的,看着有趣。”語罷,他的視線朝着底下,剛進來的那群舞女看去。

一個個穿着花紅柳綠的舞衣,一眼掠過去沒有什麽不同,但他的視線卻定格了。

陳雲渡順着一起看過去,并未發現有什麽不同,心下正疑惑他那視線是什麽意思。

只見原本懶散坐在那裏的人,翻轉了身,單手撐着下巴對着舞女。

“跳,誰跳得好就賞爺手中的東西。”他彎着殷紅的唇晃了晃手中的東西。

衆舞女面面相觑。

他看似對着衆人所說的,實際上卻将目光鎖定在江桃裏的身上,就似貓抓老鼠般,帶着濃濃的惡劣。

江桃裏咬着牙避開他的視線,眼下這個時候再想要逃,只怕是不行了。

思此,江桃裏便跟着舞女的動作,一起跳動着。

令她松一口氣的是,好在之前她學過這些舞步,所以跳起來一點也沒有不适宜。

羌笛響起,是烏和的牧民舞。

黃金面具下張張美人顏,輕擺長袖,随着樂聲響起,翩翩起舞,赤足踏步在鼓上,腳腕上的鈴铛随着鼓聲響起,熱情而又奔放。

江桃裏一面跳着,一面将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他甚至都沒有擡眸,指尖夾着的紙,似乎在逗貓般左右晃動。

聞齊妟感受到一道視線,随着他的指尖一起晃動着,無聲地彎了嘴角。

見此場景,陳雲渡攢眉,凝望着下面的人若有所思,見他這般模樣似并非是知曉,方才他會見過江元良。

“方才我來時,剛好在路上碰見了江尚書,此間深夜了,你們倒是興致尚好。”

垂着首玩兒了一會兒,聞齊妟才擡起頭,目中帶着盈盈地笑。

眼前這人雖然常年不在京中,卻深受天子喜愛,年紀輕輕便手握重兵,掌握其兩江府,實乃天子寵臣,一言一行都不得不注意。

當今天子厭惡權臣私下相會,聞齊妟這話一出,陳雲渡立即就品出了其中意思。

這是着急着給他定罪呢。

“陛下将禍錢之事交給了江大人,方才江大人恰好路過尋我問些當年‘夏惡’之事,這剛離開便碰上了少将軍,也算是一種緣分,來,還未曾給少将軍洗風塵,本是給江大人準備的宴,他有事匆忙離去了,剛好少将軍來了,若是不嫌棄今日姑且當給少将軍接風洗塵。”

陳雲渡語罷,舉起了酒杯,對着聞齊妟虛虛一擡,幾句話将此話揭過。

“哦,是嗎?”聞齊妟漫不經心地拿起桌面上的酒杯,清澈的酒水跟着晃蕩

其實他來時只看見了一頂轎子,并未瞧見其人。

權錢易之也不是什麽隐蔽事兒,天子親自掌眼精心布劃提,拔了一衆臣子相互對峙。

只要不是踏了底線,那敦厚一心想要持平的天子,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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