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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過道裏的柔白燈光斜進了房間,經由門框在地上劃出一道平直的線,有一扇窗戶沒關上,卷動的風嗚嗚作響,吹起閉合的窗簾。

乍然的涼爽與頸側的溫暖交錯,元若感到無措,不大适應,由于挨得太緊,且沈棠只穿了件單薄的襯衫,她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對方的呼吸起伏,以及每一個細微的動作變化。

酒意作祟,沈棠的氣息有點重,她動了兩下,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知曉這只是喝多了才會這樣,元若轉頭看了看,好脾氣地問:“怎麽了?”

沈棠不說話,哪裏涼快就往哪裏挨,執起元若的手放在自己臉上,稍微舒服些了,才說:“好熱。”

末了,又沒完沒了地抓起元若另外那只手。

元若只得用手抵住,可沈棠力氣不小,再次把她圈住,感覺到這醉鬼都把臉貼到自己頸窩那裏了,她不由得心頭一跳,登時緊張起來。

她剛換的衣服是一件修身小吊帶,現在掙紮了幾下,左邊的細帶都快到肩頭了,她有些無奈,趕緊拉了拉。

沈棠毫無察覺,逐漸往下移。

元若僵着身子愣了片刻,随後不自在地低喊了兩聲。

“沈棠。”

“沈棠!”

對方像是聽不見,沒有反應。

元若把手抵在這人肩上,要将其推開,只是還沒使勁兒,沈棠就不動了,倒在她懷裏的位置,呼吸勻稱平穩。元若及時打住,試探地推了下。

沈棠還是沒動,應該是睡過去了。

房間霎時安靜下來,連風都變小了,除了雨聲再也沒有別的聲音。

元若遲疑不決,可還是沒立馬把沈棠推開,而是過了一會兒才起來。

沈棠睡得很沉,就這麽倒在床上,頭發都還沒幹。元若沒法兒,把人扶起來讓靠在自己身上,接着拿吹風機給她吹頭發。

吹風機的噪聲太大,沈棠不由自主擰緊眉頭,可自始至終都沒睜開眼睛,看樣子真是乏困得不行。

吹幹頭發,元若将她放平,蓋上被子,再将空調調到合适的溫度,輕手輕腳出去。

時間尚早,還沒到十一點。

客廳裏亂糟糟的,尤其是玄關那裏,将東西收拾幹淨,把換下來衣物都放進洗衣機裏洗上,元若這才去主卧的浴室洗澡。

主卧自帶的浴室不算寬敞,牆壁左側有一面半身鏡,最裏面是浴缸。

趁着洗衣機還要運行一段時間,元若泡了一個澡,放松身心躺浴缸裏,她今晚累得夠嗆,折騰來折騰去一點都不省心。

浴缸裏的水放得太滿,都沒過了胸口,擰幹毛巾捂臉上,靜靜躺了一會兒,莫名其妙的,元若想起了四年前。

當時也是六月的晚上,也在下雨,只不過雨勢沒有這麽大。那會兒她還在租房住,洗漱完準備睡覺了,忽然有人敲門,一打開,是一路淋着雨找過來的沈棠。

這人身形孤寂,臉上還在滴水,一見到她就木然地說:“我姐死了,以後我跟你。”

沈棠的姐姐叫沈梨,是元若的前女友,兩人在六年前和平分手。

曾經的元家和沈家是鄰居,元若和沈梨兩小無猜,大了以後在一起也順理成章。她倆同歲,确定關系的那年剛滿十八,接下來便是一所大學讀書,一個公司工作,相互進步相互扶持,一直都是令旁人羨煞的一對。

但愛情不會永遠順風順水,後來元若和沈梨走了不同的路,人生規劃截然相反,和平分手就成了不得已的選擇,自此以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生活太現實,愛情可以轟轟烈烈地開始,也可以平靜地無疾而終,往後的日子還是得過下去,惋惜和遺憾總會慢慢消散。

時間可以撫平一切,等過了兩年再回頭看,不過就那樣。

元若沒想過沈梨會出意外,走得那麽突然,還丢下了一堆爛攤子。

沈家父母去世得早,而四年前沈梨車禍沒了,沈棠才十六歲,還在讀高中。沈家沒有近親,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遠親都不願意自找麻煩,無人肯收養沈棠,小姑娘走投無路,找上了元若。

元若從來都不是大善人,只是想到沈家父母和沈梨對自己的好,一時念及舊情,左右權衡,最終還是留下了她。

說是留,其實就是出錢送沈棠去學校讀書,在生活上幫襯一把。

那時很多人都不支持她這麽做,包括幾個要好的朋友,可一晃眼四年多過去,似乎也沒想象中那麽艱難。

沈棠一直都比較懂事,文靜又聽話,不管是日常還是學習,就沒讓元若操心過,她如今在C大讀計算機,成績優異,下半年就大四了。

想到這兒,元若有心無力地把毛巾拿開,搭在浴缸邊緣上,一時感慨。早兩年那時候,沈棠和她的關系還不錯,頗有一家人的樣子,但漸漸的就疏遠了,不再那麽親近,跟她有了距離。

當然,小孩子嘛,長大了都這個樣,會有自己的想法,變得獨立起來,不再依靠旁邊人。

掬了捧水澆在白皙的頸部,思及今晚的事,元若心裏還比較複雜,不知該作何感想。她無端端有點煩躁,可能是最近壓力太大,瑣事繁雜,精神過于緊繃了,所以今晚才會想到這些。

平複了一會兒心情,她不再糾結這些有的沒的,往浴缸裏縮了些,擡起腿搭在兩邊,又泡了幾分鐘。

滿當當的水時不時就往外溢,地上一片濕濘。

泡完澡出去,把洗好的衣服晾上,上床歇息已經過了淩晨。

窗外的雨不停,飄飄灑灑下了一夜,到翌日早晨都還在落下雨。C城的六月向來沉悶,這兩天倒是涼爽舒适,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大清早的,整個城市煙雨蒙蒙,由高樓的落地窗往外看,好似到處都籠罩着薄薄的氤氲白霧。

醉酒的沈棠睡到十點多才醒,而元若七八點就起來了,天剛亮就在打掃客廳,接着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算着時間到廚房做飯。

沈棠起床時,元若正在煲鲫魚豆腐湯,奶白的湯汁沸騰翻滾,在竈臺上被燒得咕咕響,誘人的香氣飄散撲鼻。

天兒冷,元若換了身行頭,一襲淺V黑色吊帶中短裙,外搭米白色開衫,腳下趿着人字拖,一頭烏發随意綁起,額前垂落些許碎發,既輕熟又慵懶散漫,一副居家的打扮。

她的腰臀比不錯,這麽穿很能凸顯出曲線美,舉手投足間都散發着一股子女人風韻。

昨晚的事已經過去,今早誰都不會再提,當做無事發生。元若不會多問,瞧見沈棠進來,随口一問:“頭還暈不暈?”

沈棠現在的樣子跟往常無二,不像昨晚那麽鬧騰,安靜老實。

“還好,”她走到元若面前,挨着站在竈臺旁邊,“沒事了。”

剛剛離得遠瞧不清楚,這走近了,元若才發現她的臉色比較差,唇都有點白。元若習慣性用手背摸了下沈棠的額頭,又碰了碰臉,感覺沒有發燒才放下手。

“待會兒多喝點熱湯,休息一下。”

沈棠嗯聲,轉身去水池洗菜。

元若不讓:“我來就行,再炒個菜就可以吃了。”

“我幫你。”沈棠溫聲說。

鲫魚豆腐湯該關火了,元若舀了小口湯起來嘗味,再加了小半勺鹽進去,忽而想起今天是周日,下午沈棠要回學校,就關切地說:“最近氣溫下降,這陣子估計會冷幾天,記得帶兩件長袖回宿舍,別着涼了。”

水池前的沈棠身形一滞,随後淡聲回答:“這個星期不回學校,已經沒幾節課了,要在家裏複習。”

C大七月中上旬期末考試,大概還有兩周時間。

“也行,”元若說,“家裏清淨些。”

關火,把鲫魚豆腐湯端出去。

沈棠将洗好的菜瀝水,放在一邊。

“我下學期不住校,打算搬回來。”

元若一愣,沒明白這是為何。

“發生什麽事了?”

沈棠這四年一直都是住校,由于高中管得嚴,最先的一年多幾乎不會離開學校,只有讀大學了,偶爾才會回來。今年算是回家比較勤的,基本每個星期都會回來住一兩天。

但在此之前沈棠很少回來長住,有空都是待在學校學習看書。

“沒有,”沈棠否認,“只是宿舍晚上比較吵,想回這邊複習。”

這人下半年要考研,确實需要合适的複習環境。

元若對此沒意見,“随你,真決定了要搬回來的話,考完試我去接你。”

“嗯。”沈棠應聲。

熱鍋下油,炒菜費不了多長時間。

元若在竈臺前忙活,沈棠幫着盛飯端菜,外頭的雨不知何時停歇,茫茫薄霧散去,窗外恢複清晰幹淨。

炒完最後一道青菜,元若擰開水洗手。後方突然傳來問話:“你前天去相親了?”

語氣平淡,像是不經意間随口一提。

元若前天跟一個陌生女人約會了,出去見了一面。她沒太在意這話,反問:“誰說的?”

“聞姐發的朋友圈。”

元若也不隐瞞,大方承認:“現在只是朋友,還沒到那種程度。”

其實就是變相的相親,對方是聞姐介紹的,一個事業有成的漂亮女人,比她大一歲。

元若明年就三十了,的确到了該安定下來的年紀,她自個兒不急周圍的朋友都急,聞姐張羅着給她找對象,她沒拒絕,有空就去見了一面。

關上水龍頭,擦手,去到飯桌旁盛湯。

沈棠伸手幫她把垂落的頭發勾到耳後別着,狀似無意地說:“應該快了。”

元若好笑:“才認識而已。”

跟前的人不言語,沉默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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