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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房間的空調開得足,冷氣直吹,室內溫度偏低。
上下床是一米五寬的那種,一個人睡足夠,兩個人兩床被子就有點擠,動一動都不太方便。出門在外沒辦法,這大晚上的,再如何都只能将就。
元若沒有困意,還是睡不着,沈棠倒是睡得沉,幾乎一合眼就睡過去了。
房間中靜悄悄,別的人也安然沉浸在夢中。
今晚的夜色正好,瑩白的圓月挂在天上,月光從窗戶中投射進來,元若小心地翻了個身,盡量不驚擾到上鋪和旁邊的人。
柔白的月光在沈棠身上鍍出一層模糊的光暈,使得她看起來與平時不太一樣。
說不出來哪裏不同,元若怔怔地盯了一會兒,不由自主就思緒游離,記起了沈梨。
沈棠和沈梨是兩姐妹,但不論是長相還是性格都有很大的差別,沈棠的五官更立體,眉眼較深,整個人都極具複古港風味,而沈梨長得秀氣,大眼朱唇,符合當下的審美。她倆都是沉穩冷靜的性子,可沈梨更溫柔靈動,在世時就是讨喜的那個。
在沈棠身上,完全看不到沈梨的影子,這兩個人沒有半點相像的地方。
深夜容易勾起藏在內心深處的情緒,元若有些感慨,她想起一樁往事。
其實早在分手之前,因為工作太忙要去外地一陣子,沈梨曾把沈棠托付給她,那時她倒是願意,沈棠卻不太高興,兩個人住在出租屋裏,一個月都沒怎麽交流,話都很少說。
十來歲的沈棠傲氣,覺得自己被當成累贅了,借此宣洩不滿,倔得要命。
可是後來誰能料到沈梨一下子就沒了,如同那句話所說,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死倔的小姑娘學會了妥協和低頭,嘴裏說着逞強的話,實則整日都惴惴不安,生怕元若不要她了。
剛找到出租屋那段時間,只要學校一放假,沈棠一回來就會把房子打掃得一塵不染,洗衣服做飯,什麽都幹,元若加班不能早點回家她就等着,不會自己先吃飯或上床睡覺,元若要是在家休息,她絕對不會弄出半點聲響,甚至提前弄好吃的。
最卑微的那一次,這人主動把元若的內衣褲都給手洗了。
起先的一兩個月裏,沈棠只會埋頭幹活,話都不怎麽說,就是一悶嘴葫蘆。
當時的元若太沖動,收留了這個小拖油瓶,但也因此動了恻隐之心,最終真正留下對方,出錢供沈棠繼續讀高中大學。
人都是矛盾的,元若對沈棠的感情比較複雜,只言片語難以說清。
夜深人靜,想着想着,慢慢就睡了過去。
日租別墅樓上樓下都聲響沉寂,沒有半點動靜,有的房間裏還在上演着隐秘的戲碼,但無人知曉,全都消磨在了無邊的夜色當中。
先睡過去的沈棠天不見亮就睜開了眼,彼時房間裏的其他人都還沒醒,房間裏沉靜。
元若睡覺不大老實,不知何時就把被子蹬開,拱進了這邊,幾乎是側躺着靠在她懷裏。
沈棠沒動,保持着一個姿勢。她的手還放在元若身上,睡着的時候無意識做出的行為。
由于離得太近,元若勻稱平穩的呼吸便盡數落在她唇上,一下,兩下……空調溫度太低,但兩個人蓋着一張被子,這麽躺在一塊兒就比較舒适,身體的暖意都在相互傳渡。
沈棠半垂着眼皮,瞧着咫尺遠的元若。
只要在湊近一些,她倆的唇就會碰到,中間隔着的距離不遠,随時都可以觸挨到對方。
對方的氣息帶着些微熱意,教人難以忽視。沈棠一動不動,細長的手指曲起,但始終沒有亂動,直至元若動了下,她下意識避開,差點就碰上了。
夏日的早晨清新,又帶着一股子腐朽的味道,潮濕而涼爽,外頭起了霧,窗戶玻璃上凝集的水珠滑落,留下一道道彎扭的濕痕。
別墅下午兩點之前就得交房,将近中午十一點,所有人都起來了。聞姐在新區訂了中餐館,讓大家過去再吃一頓午飯,別現在就走了。
元若還要去店裏就沒跟着,先開車送沈棠回家,然後一個人趕去大學城東路。
做小本生意就是這樣,可以休息半天一天,久了不行,這周末顧客多,面包蛋糕的保質期就那麽久,存貨一賣完就得趕快上新,基本上每天都得現烤一大堆東西出來。
在店裏一忙就是半天,天黑了都沒能結束。
晚班不是小陳上,是一個二十四五的年輕男人,叫趙簡。他家境不錯,出來工作只是為了混日子,不過平時還算負責,就是不如小陳勤快,店裏沒客人時他就坐在收銀臺後玩手機打游戲,當着元若的面也這樣。
元若不是那種太苛刻的老板,只要他肯幹活就不會多管,再有,這年頭三四千塊錢請一個肯上夜班的員工不容易。
走之前,元若交代了一些工作給他。趙簡都應下,大大咧咧的。
回到家,沈棠已經做好飯了,正在看電視等她。
“複習完了?”元若一邊換鞋一邊問。
“嗯。”沈棠說,把電視關了,到廚房去把飯菜端出來。
元若去洗手,又問:“明天有課嗎?”
“沒課,明天考試周第一天。”
“你什麽時候開考?”
“周二到周五。”
元若再問了些別的話,并叮囑兩句。
只是沈棠今天怪怪的,寡言少語,問一句答一句,似乎有心事。元若以為這是要考試了有壓力,便寬慰道:“盡力就行,捱過這幾天就好了,考完試再放松,可以出去旅游,到處轉一轉。”
等考完試,一大半學生都會離開學校,屆時生意會比較難做,主要接網上的單子,元若也不會那麽累了,就是會少賺很多錢。
在大學城開店就是如此,旺季淡季都随着學校的安排來臨。
沈棠只點點頭,盛好湯,溫聲說:“吃飯吧。”
兩天一晚都在外面,元若還是挺累,吃完飯洗了澡就進房間,也沒顧及那麽多。
受考試周的影響,蛋糕店的生意日漸蕭條,一整天下來都沒多少顧客。
而在這一周裏,元若跟餘璇斷了聯系,誰都沒主動找對方,好似就這麽結束了。周五那天上午,餘璇終于發消息給元若,解釋自己為什麽會提前離開,以及這一周工作繁雜,抽不開身。
餘璇是個誠懇的人,也實在,能把握住交往的度,該說什麽做什麽,她都有分寸,不會讓元若感到不愉快。
元若不是非常在乎這些,關系沒到那個程度,不論發生了什麽事都是別人的隐私,解釋只是出于尊重,不解釋也沒事。
她想了想,字斟句酌地回複。
餘璇想約她吃飯,時間定在周日。她遲疑了會兒,還是同意,不過念着上次爽約,表示這回自己請,找好地方了再通知餘璇。
周五是陰天,上午陰沉沉,随時都要下雨的樣子,到了中午,烏雲堆聚翻騰,灰色的雲層在湧動,風不住地吹,卷得落葉滿街吹。
元若看了看時間,擔心會下雨,打算給沈棠送傘,可乍一想到這個時間對方應該在午休,晚一點還得考試,還是沒過去,想着再等等,真下雨了就自己去學校接人。
結果四五點還真的落雨了,啪嗒就跟豆子似的,且一場雨到考試結束都沒停。
元若算着時間給沈棠發消息,然後開車去C大。正值車輛禁行的時間段,保安不讓進,只能走路進去。
路面上都是堆積的雨水,一腳踩進去鞋子都濕了。
七月份的C城不如六月多雨,可也沒好到哪裏去,總有一陣子會這樣。
一教那邊,考完試的學生接連走出教學樓,有傘的打傘,沒傘的就頭頂書本或外套開跑,剩下的少數則站在門口等雨停。
沈棠看完消息退出微信,而後把手機放斜挎包裏,就站在大門左側等。
飄飛的雨點冰涼,直往這邊落。她往後退了半步,無意間擡頭瞥見一教大廳東邊角落裏的熟悉身形。
——是多日不見的餘璇。
旁邊還有一個陌生女人,她們似乎在小聲地争執,餘璇面上有些不耐煩,陌生女人有點激動,一把抓住了餘璇的手不放。
周圍還有那麽多學生,雙方都有所收斂,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
沈棠見過那個陌生女人,知道她是誰。夏聞卿,C大的老師,副教授級別,教物理的。
把衛衣帽子掀起來戴上,她收回視線,不再關注那邊。
不多時,餘璇和夏聞卿一前一後離開。
約莫兩分鐘後,元若打着傘走來。
“原本中午就想給你送傘,怕耽擱你考試,”元若解釋,拂了拂肩頭上的雨水,再把傘往前伸,“走吧,車停在校門口,進不來。”
沈棠過去,走出一段路後接過雨傘:“我來打傘。”
元若向她靠近些:“考得怎麽樣,難不難?”
“不是很難,都會做。”沈棠淡聲說,絕口不提剛剛見到的一切。
兩個人依偎着往前走,雨勢不見小。走遠了,沈棠不着痕跡将傘朝另一邊傾斜,再遠一些,又改換左手撐傘,用右手攬住元若的背往旁邊帶。
有學生冒雨騎自行車從她們面前過去,車輪下的雨水飛濺。
沈棠說:“小心些,看路。”
元若習慣性後退小半步躲避,驀地撞進對方懷裏。
沈棠穩穩扶住她的背,再往前走就這麽護着,一直沒把手放開。
作者有話說:
存稿箱搞錯日期了,今天就提前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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