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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市裏,梁簡生忙起來了生意上的事,回家祭祖的小插曲也随之抛到腦後。這兩年一直在開拓海外市場,梁簡生回來得也少,現在那邊基本穩定了,他在母親每天一個跨洋電話的念叨下回來了。

梁家子嗣不旺,雖然梁簡生的母親王念慈生了兩個兒子,但丈夫不到六十便去世了,大兒子又出了車禍一睡不醒,只剩下梁簡生這麽個寶貝疙瘩了,心疼着呢。

梁簡生大多數時間都在公司裏,只晚上下班以後在家裏,周末總是出去應酬或者消遣,家裏有外人他不自在,也就沒請阿姨。

早飯吃過了,開車去公司,助理敲門來說車修好了,正從國外往回運,賬單要梁簡生簽一下字。梁簡生接過來随手簽了,簽完了瞄了一眼,加上運費三十五萬。

他不由地又想到那個叫佟嘉的男孩,還有那一沓零零散散破碎的紙幣,問助理,“這幾天有男孩來公司找過我嗎?”

助理一聽,說有也不是,說沒也不是。每天來找梁簡生的人可多了去了,沒預約的全打回去了。何況這個“男孩”的定義,助理估摸不準。

五六歲是男孩,二十五六歲也是男孩,往小的說,可能是梁簡生的外甥侄子私生子,往大了說,可能是他的小情人。

他跟着梁簡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好像前兩天有個,但沒有預約,沒敢讓他進。”

梁簡生知道是自己的疏忽,名片上印的是公司的地址,沒預約進不來的。

“人走了?”他暗自悔恨自己的大意,問助理。

助理也搖頭說不清楚,這事不歸他管,得問前臺。

梁簡生擡頭,“去問問。”

其實有個四五天了,前臺打上來電話說有個十六七的男孩找梁簡生,還拿着他們梁總的名片,跟握着憑證似的,攥在手裏舍不得放。好像叫什麽嘉,前臺問他有什麽事,那人一會兒說要找梁簡生,一會兒又說是來找工作的。

當時梁簡生在見一個非常重要的合作夥伴,助理忙得不可開交,讓前臺把人打發走了。

現在他是悔青了腸子,這人都走了四五天了,梁簡生又問起來了,現在去哪兒給找回來?

他查了跟梁簡生有那種關系的所有男孩,也沒查出來一個十六七叫什麽嘉的人,估計這又是哪個跟梁簡生新勾搭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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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臺說人早走了,他如實回複給梁簡生,梁簡生也沒說什麽,開會去了。

下午梁簡生要見一個合作商,約了在附近的餐廳,梁簡生讓司機開了車在樓下等,他穿好外套下去,上了車,透過窗戶玻璃看見對面站着一個孱弱的身影。

正是半下午,八月的天熱得油柏路都要化了,佟嘉站在對面的公交站臺下,只有那裏是大中午太陽曬不到的。佟嘉似乎也看到了梁簡生,正要跑過來,突然前面竄出一輛車子,緊跟着來來往往的車流,男孩被車流隔住,現在原地望着他。

司機已經開動了車子,饒是梁簡生忙喊停了沖出去了好幾十米。

佟嘉站在馬路中間,有點不知所措,呆在原地還望着梁簡生,似乎沒有聽見漫天的喇叭聲。

梁簡生看得心驚膽戰,悄悄有個沒踩住剎車的,男孩就會倒在那裏。他喊道,“停車!”

司機一個急剎把車停在了邊上,梁簡生開了車門下去,走過去的時候佟嘉已經在不停地跟來往的司機道歉了。

“耳朵聾了?按了半天喇叭了聽不見啊!”一個司機從車窗裏罵出來。

男孩拱下腰身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實在太危險了,梁簡生心裏想着,大步走過去。

等車子走了,佟嘉退回原地,看到站在對面太陽底下的梁簡生,心裏一動。

既驚訝又有些感動。

他以為梁簡生已經走了。

慌神間,梁簡生已經走了過來,見佟嘉臉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流,嘴唇蒼白,小臉被太陽曬得紅撲撲,上面還有一抹灰,讓人覺得又可憐又好笑。

佟嘉被梁簡生一路拉到了車裏,他腳下像不聽使喚了,只知道跟着梁簡生走,到了車門口雙腿一軟,昏倒過去。

司機已經将剛才的一幕盡數收到了眼裏,但梁簡生已經先他一步接住了男孩,将他抱到車裏。

“這孩子怕是中暑了。”司機正是上次送梁簡生回家的那個,此時也想起來了這男孩是誰。

“先去醫院。”

梁簡生拿幹淨毛巾包着冰水,放在佟嘉的臉上給他敷,又沒由來得一股氣,心裏暗罵手下辦事不力。

車裏開了空調,還沒到醫院佟嘉就醒了,他睜眼看見梁簡生繃着的臉,意識到自己正躺在他的車上,趕緊坐了起來,腰挺得繃直,像受了驚的小鹿。

梁簡生笑了,“我有這麽可怕?”

佟嘉捂着臉,指尖觸着自己被梁簡生冰得涼涼的臉,“梁先生……”

合作商那邊來了電話,梁簡生這下才想起來正事,看看手表時間不多了,問他,“還難受嗎?”

佟嘉搖頭。

梁簡生看他臉色恢複了差不多了,雖然還有點紅,像是被熱得脫水,但相比于剛才已經好了很多,轉而對司機道:“改路送我去餐廳,那邊等着呢。”

司機在前面轉了個彎,往世紀大廈開。

佟嘉不知道該看哪裏,他不敢直看梁簡生,看風景又覺得不禮貌,只好低着頭。

梁簡生不開口,他也不吱聲。

“什麽時候來的?”梁簡生已經在想怎麽拿下一會兒要談的合同,所以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對方是個老滑頭,非常謹慎,而且喜歡讨價還價。梁簡生不喜歡這種人,但局勢面前,不得不打交道。

佟嘉不敢撒謊,如實回答,“周一來的,沒見着您,就在公司門口等了幾天。”

他說起來風輕雲淡的,周一……今天都周五了!明後天他又不上班,今天看不着他,佟嘉還得多白等兩天!

要不是梁簡生今天正好要出去,他還會這麽等下去呢!

平時梁簡生都是自己開車來公司,車直接開進地下車庫裏,他直接從下面的電梯上去,可憐的佟嘉不知道,又被拒之門外,苦苦在他公司外面傻等了好幾天。

“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名片上面有電話,雖然是秘書辦公室不是他自己的私人號碼,但佟嘉要是打進來,說明情況也能轉到梁簡生這裏。

佟嘉言簡意赅,直言道,“……沒有手機。”

梁簡生無奈:“……那你就那麽傻等着?大中午的不知道先回去休息啊?”

這麽熱的天,不中暑才怪!那小臉都曬爆皮了,多可惜。

佟嘉沒說話,梁簡生這才想起來一個問題,“你住哪?”

梁簡生眼裏有怒火,一想到剛才佟嘉不顧一切向他跑來,差點被車撞,是真的着急生氣了。

不說別的,是他應允了佟嘉,讓他來找自己的,如果真的有個意外,梁簡生擔不起這責任。

佟嘉不知道怎麽說他這幾天都是睡公園的長椅的,可他不會撒謊,一說謊磕磕巴巴的,一眼就能戳穿。何況對面是梁簡生,他不想對他撒謊,“……公園裏。”

梁簡生:“……”

他還沒說什麽,佟嘉自己解釋起來,眼眸垂下,投下一片陰翳,“公園裏晚上很涼快的,而且就在你公司樓下。很方便。”

“……”梁簡生看着他胳膊上的紅疙瘩,一塊塊都是被咬的,在他白皙的皮膚上尤為顯眼,“蚊子沒吃了你!”

佟嘉偷偷把手臂藏起來,無所謂地搖頭:“不疼的。”

說話間,車停在了餐廳門外。

司機一路不敢言語,此時才開口,“梁先生,到了。”

這是他入職幾年來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主人家的事不是他該管的,他只想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保住飯碗便是好。

梁簡生看了眼窗外,外面依舊是暴曬,緊緊是伸出去一只胳膊也覺得受不了。他對司機說:“你先開車回去,把他送到公司,在我辦公室裏等一等。”

司機本分地應了聲,佟嘉也沒說話,只是小臉依舊不怎麽好看,梁簡生想起他剛才中暑的事,“還是送去醫院吧。”

低着頭不知道想什麽的佟嘉聽了連忙搖頭,“不用了!我已經不難受了。”

大城市的醫藥費太貴,他又沒有醫保,光是進去檢查檢查就是一大筆花銷。

“咳咳…咳…”因為解釋得太急,佟嘉被自己嗆了兩聲,“真的不用了。”

梁簡生有點想笑,看着佟嘉發紅的臉和窘迫的模樣硬是忍住了。這孩子他莫名地喜歡,佟嘉清澈的眸子裏總透着股幹淨勁兒,和梁簡生生意場上打過交道的狡猾狐貍們不一樣,他完全是不谙世事的男孩。

他那樣單純地望着梁簡生,眼睛裏流露着乞求,有些可憐,可越是可憐梁簡生越是想要捉弄他。

但梁簡生收住了自己的那顆心,也是因為他這雙濕漉漉渴望着的眼睛。

電話又打過來催,幾位經理已經到了,梁簡生沒有時間猶豫,讓司機先送佟嘉回公司。

佟嘉看着他下車,在他關上車門的瞬間似乎有話要說,又硬生生憋住了。梁簡生的注意力不可能随時随地都在他身上,沒有注意到,畢竟他只能算是梁簡生的一個小同鄉,要當真論起來,以後梁簡生還算佟嘉半個恩人。

佟嘉隔着車窗玻璃望着男人的背影,梁簡生正在邊扣西裝的扣子邊和別人交談,他背對着自己,佟嘉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想象得到梁簡生意氣風發的樣子,盡管他才見過對方兩次。

他從小便知道梁家的顯赫,是誰都要在飯後拿出來閑談兩句,對于梁簡生,佟嘉并不陌生。

但如果不是他不小心劃了梁簡生的車,他們一輩子都不可能有交集。至少佟嘉是這麽認為的。

梁簡生依舊站在那裏和別人談笑風生,他們請他進去,梁簡生扣好衣扣,大步跨進飯店的一瞬間突然回頭,迎着陽光,目光淩厲地盯着車裏。

實際上由于單向玻璃,他什麽也看不到,可那眼前仿佛還是穿透了玻璃,刺在了佟嘉身上。

佟嘉臉上又發起燙來。

“走吧,先送你回去,晚點還要過來接趟梁先生。”司機沒注意到佟嘉的失神,自顧自開動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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