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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哪兒來的花?”春雨恰好回來,一眼便瞧見了地上散落的花枝。

那不知是什麽花,大朵大朵的,開得正盛,紅豔豔的,好似天邊晚霞。

婉妘看着那花,眉心微皺:“我也不知,一推開門便瞧見了。”

春雨走近,将地上散落的花一枝一枝撿起來,攢成一束,往房裏走:“看着還挺好看的,娘子要不要拿花瓶插起來?”

“突然出現幾朵花太怪異了些,還是扔掉吧。”婉妘盯着花,眼中有些遺憾。

“也是,娘子考慮得對。”春雨将那束花包了包,放在角落裏,“待雨停了,拿出去埋了。”

婉妘微微點頭:“祖母與母親如何說?”

“老夫人說,得繡個荷包回禮,但不能留下崔府的痕跡,也不能繡些太露骨的東西。”

婉妘心中冷哼一聲,拿起桌上的淺绛色布料,在上面起了一個鴛鴦的型。

崔家便是這樣,從來都是既要又要,既想從太子那兒得到好處,又不願承認門風敗壞。即便是往後有人發現她與太子私相授受,崔家人也只會上來甩她兩巴掌,當做他們什麽也不知曉。

不讓她繡給太子,那便不繡,反正她也不喜歡太子,她繡給別人總行。

她又在荷包裏起了一個妘字。

天色漸晚,春雨來勸她歇息,她才放下那兩只荷包,往裏間去。

翌日一早,剛洗漱梳妝完,她便要去母親的院子請安,而後和母親一同去祖母院子請安。

崔家一共有兩房,大房徐夫人和杜姨娘和二房黎夫人,哪個要是到晚了,便要看老夫人的臉色。故而崔府人連早起都跟打仗似的,除了一人,徐夫人之子、婉妘之弟崔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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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老夫人的眼珠子,說什麽兆兒年歲還小正在長身體,讀書又勞累,可以多歇一會兒,有時即便不來請安也是可以的。

婉妘對此早就不痛不癢,總歸這家裏也輪不上她來說話。

內室裏,老夫人剛起,兒媳孫女兒都圍了過去,奉茶的奉茶,梳頭的梳頭,井然有序,不敢出一絲岔子。

梳頭這種最難做的活兒,自然是落在婉妘這個長孫女身上。

手輕了梳不好,手重了會弄疼,她不知被罵過多少回,到現在,無論是什麽驚破天的事兒,也不能影響到她半分。

她很快梳好,退到一旁站着。

“叫人傳早飯來吧。”

老夫人吩咐一句,立即有貼身侍女應是,恭敬退下。

早飯是在偏廳裏吃的,一大桌子菜,有葷有素,色香俱全。

崔家好歹是世家,後來改朝換代也是第一批擁護新帝的,還立了戰功,被封了候,更別說老夫人和先太後還是多年好友,總不會在吃的穿的上虧了子孫後代。

兒媳和孫女兒各自伺候一會兒後,便各自坐下,安靜吃飯。

崔家家教嚴,食不言寝不語是最基本的規矩,吃過一餐飯,桌上一點兒沒弄髒,還跟新的似的。

老夫人被攙扶着坐在首位,微微眯着眼靠在軟墊上,侍女圍在身旁伺候,享受得很,吩咐一句:“檢查課業。”

所謂課業,不是什麽史書策論,而是女德女訓之類的。

也是挨過罵受過罰,現下無論提出多離譜的問題,她都能對答如流。

而她的兩個妹妹則是不行了,遭罰了手心。

每回她們倆被罰手心,便要來陰陽怪氣她一頓,可這和她又有什麽關系?難道是她叫她們背這些的嗎?她要背這些東西,亦是無奈而已。

久而久之,她也不願與那兩個妹妹說話了,任憑她們譏諷去,她權當聽不見。

今日也是一樣,剛檢查完課業,那兩人已開始暗戳戳地瞅她了,她沒理會,坐在案幾前鋪好紙筆,抄寫經書。

抄經書也是每日必備的項目,除非是有要緊的事,她們三人沒一個能躲得過。

沒寫多久,外頭忽有侍女來敲門。

上首老夫人手中轉動的佛珠未停,見了人來,不知在耳邊聽到了什麽,佛珠突然停了,她眼睛也亮了一些,扶着身旁的侍女要起身:“快快,将人請進大廳。”

不知是何喜事兒,婉妘也不太想知曉,提筆繼續書寫,那兩個倒是興奮得不行,一見人走,立即伸着頭往外問:“是何人來了?要祖母親自去迎接?”

門外崔家三娘貼身侍女春桃小聲答:“好似是太子殿下又差人送東西來了。”

跪坐在蒲團上的二娘崔婉妍和三娘崔婉姝臉都綠了,不約而同看向婉妘,刺一句:“喲,大姐姐可真會讨人歡心,祖母喜歡你,太子也喜歡你。”

婉妘未回答,手上的筆未停一下。

那兩人更惱火了,若不是顧忌着還在老夫人院子了,恐怕都要上來動手了。

可婉妘一點兒不怕,甚至希望她們真能來動手,最好将她打傷,好休息個十天半個月的,不必來這裏抄什麽經書,尤其還是天氣這樣熱。

沒多久,門外又有人來喚,這次是來叫她的。

她從容起身,去往前廳,瞧見廳裏坐着的嬷嬷、圍站着的繡娘,忽然想起昨日太子說的話,這些人應當是來給她量身的。

“快來,見過陳嬷嬷。”祖母眼都笑眯了,招手讓她過來。

她仍是那副寵辱不驚的模樣,臉上帶着标準的笑容——眼睛笑着但未眯起,嘴角彎着但不露齒。

陳嬷嬷顯然是相當滿意,上下打量着她,不自覺點了好幾回頭,贊嘆連連:“老夫人真是會教導孩子。”

老夫人笑得不停:“哪裏哪裏,嬷嬷謬贊了。”

陳嬷嬷拉着婉妘看了一圈,又道:“只是太瘦了些,女子還是豐腴些好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這話一出,婉妘便覺不妙,量身形時都有些心不在焉。

果然一到了中午,要吃午飯時,桌上多了幾盤肉。

老夫人瞥她一眼,叫了身旁的侍女:“去,給大娘子添菜。”

她并不讨厭吃肉,可現下的架勢明顯便是要逼着她吃,她甚至不能說一個不字,還得腆着臉道謝:“多謝祖母。”

“以後要多吃些。”老夫人只說了這一句,可其中的壓迫讓她已有些喘不過氣。

她只能應是,小口小口吃菜,沒有任何權利拒絕碗中添來的一塊又一塊肉。

直至吃完飯,她都有些快吐了,勉強扶着春雨才能走回自己院中。

走一趟後,稍微好些,她又喝了些山楂湯,消了消食,在小榻小憩,一睡便快到傍晚。

天又陰沉起來,屋子裏悶得很,外頭有風。她起身,去開了窗,又一束花啪得一聲落在地上。

是一束湛藍色的花,依舊叫不出來名字,依舊好看。

她匆匆推開門,将花束拾起來,往屋子裏走,朝外喊:“春雨春雨!”

春雨從外頭鑽了進來:“娘子,有何事吩咐?”

“這花?”婉妘看一眼花,又看一眼她,“你一直在院子吧?可否瞧見有什麽人進來?”

她有些迷茫:“奴是在院子裏呀,就在小廚房裏做小食呢,沒見有人來呀,這花是從哪兒來的?”

“昨日那束呢?”說剛說罷,婉妘便瞧見角落裏用粗布抱起來的花束,她朝那束花走去。

春雨在後頭解釋:“昨日說了等雨停了要埋了的,這不雨下了半夜,今早一起又去老夫人那兒了,回來便直接歇息了,是忘了埋了。”

婉妘撥開上頭的粗布,撿起那束花握在手裏,眼神左右來回看,喃喃道:“這也太怪了些,誰會在此處放一束花?”

“難不成是太子殿下?”

婉妘搖頭:“不會,他今日派人來過。”

“也是。”春雨附和。

婉妘拿着兩束花,左邊聞一聞,右邊嗅一嗅:“這定是才摘下來的花,氣味兒好濃郁。”

“院子外平時都有人守着,若是有人來了娘子都發現不了,那也太危險了些。奴這便去多叫些人來守着。”

婉妘點了點頭:“你去。”她還挺喜歡這些花的,只是這樣來歷不明的東西,她實在不敢收。

她拿了小鏟子,出了門,走至門外的梨花樹下,挖了小坑,将兩束花放了進去,看了一會兒,在雨要落下前将花埋了,小跑回房間。

又下雨了,天黑得早,晚上這一餐是不必去祖母那兒吃的,她終于可以松快一些,有春雨盯着,想吃什麽吃什麽,想吃多少吃多少。

只是到了第二日晌午,依舊要逼着吃一些不想吃的東西。

一連好幾日,身子終于受不住了,腹中絞痛,再起不來床。

她躺在床上便能聽見外頭傳來的祖母聲:“唉喲唉喲,這到底是出何事了?怎就連床也起不來了?”

母親徐夫人在一旁勸:“早起大夫來瞧過了,說是積食傷了胃。”

這聲音越來越小,卻越來越近,婉妘一擡眼就瞧見祖母臉上僵住的神情。

不出三息,老夫人又開始哭起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不該叫她吃那樣多,害得她生病卧床。”

徐夫人立即寬慰:“母親還不是為了她好,是她自個兒身子不争氣。”

婉妘不想再聽了,默默收回眼,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全當她們是在胡說八道。到最後,她只記得她們來跟前晃了一圈又走了,什麽也未聽清,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來時,春雨正在床邊吹藥,身旁還放了一束鵝黃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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