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拾肆

拾肆

陸仁佳幾乎是坐立不安的熬過了剩下的兩堂課，當了十多年的好學生，還是頭一次上課這麽不用心。謝天仁偷偷的瞟了她幾眼，發現她一直處于神情恍惚的狀态中，偶爾自己微笑一下，臉頰殷紅，眼神閃亮，“陷入愛河”的症狀非常明顯。他在心中別扭之餘，又有點小小的擔心。到底地和會怎麽做呢？他心裏也是一點底也沒有啊！

終于盼來了放學的鐘聲，陸仁佳身輕如燕，走路都像在雲上飄。她抱着自己的習題簿跑過來攤開在謝天仁的桌子上，笑容可掬，“這是我做的筆記，你要不要看看？你的呢？也給我看看吧！”

“好！”謝地和笑眯眯的接過本子，随手翻了幾頁便開始驚嘆，“這些都是你想出來的嗎？你好厲害！比我厲害多了！像這題，我根本沒有想到還有這樣解法。你真是聰明啊！”

陸仁佳雙頰嫣紅，她咬着嘴唇笑的羞怯怯的，低頭不語。

“和，你跟影西先回家吧！我跟小佳有問題要讨論！”謝地和沖着哥哥比劃了個手勢。謝天仁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收拾起書包拉着影西就走，影西也沒有想太多，跟着他便出去了。

謝地和轉過頭來看陸仁佳，笑眯眯的拍了拍身邊的椅子，“你給我講講你的解法吧！好不好？哦，對了，會不會耽誤你回家吃午飯啊？”

“不會不會！”陸仁佳慌忙搖頭，心跳的亂七八糟的。這還是兩人第一次單獨相處呢！居然還是仁他自己提出來的，她是不是在做夢啊？

“啊，那就好！”謝地和微笑着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覆蓋了他眼眸裏一閃而逝的譏諷。

陸仁佳臉紅心跳的坐在了“謝天仁”旁邊，結結巴巴的開始給他講習題，平時的好口才完全消失不見了。好容易講解完了兩道題，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謝地和看了看手腕，大叫一聲，“天哪！都快一點了！我們該回家吃午飯了啊！”

“啊？是嗎？”陸仁佳心裏有着強烈的不舍感，她真恨不得時間停滞在這一刻才好。

“小佳你家很遠吧？到我家去吃飯吧！我們家很近的，比較節省時間。你說好不好？”謝地和呼呼啦啦的收拾着書桌，一副風風火火的模樣。

陸仁佳臉頰上又是一陣暈紅，他、他主動邀請她上他家呢！

“走吧！我騎車帶你！”謝地和不由分說，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跑。陸仁佳踉踉跄跄的跟着他，心裏卻甜的像浸泡在滿滿的蜜罐中一般。她偷偷的看着他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好可惜他只是拉她的胳膊，如果是牽手該多好啊！

謝地和自車棚裏拖出自行車，把兩人的書包扔在車前的網籃裏，坐上車座，一腳點地撐着車子，示意她坐上後座。陸仁佳淑女的拉好裙子，偏身坐了上去，不好意思抱着他的腰，只用右手輕輕的拉着他的衣角。謝地和扯了扯嘴角，長腿一蹬，車子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十月的L城不冷不熱，風輕雲淡，是非常舒适宜人的。陸仁佳坐在自行車的後座上，柔柔的風吹拂着她的長發，令她醺然欲醉。她不知道為什麽幸福來的如此迅速，也不太想知道。她只知道此刻的自己很幸福，這就可以了！她非常珍惜此刻的感受，心情好的幾乎想放聲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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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佳，你喜不喜歡地和？”謝地和在前面突然發問。

陸仁佳怔了怔，睜開了眼睛，仁他這麽問是什麽意思？她很小心的回答，“你們大家我都喜歡啊！怎麽了？”

“是嗎？你喜歡我跟喜歡地和是一樣多的嗎？”這個問題讓她耳根開始發熱，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幸好對方接下來的話讓她松了一口氣，“影西好像比較喜歡地和哦！從小就是這樣。”

“我也是這麽覺得呢！”陸仁佳大膽的接口，不管怎麽樣，這樣是最好的局面吧！影西跟謝地和，自己跟謝天仁，這是能同時保持住友情跟愛情的最佳方法！不然的話，她就要跟好朋友去搶男朋友了，而且，她應該是沒有多大勝算的吧？

“是嗎？你也看出來了？”謝地和笑的嘲諷，但聲音卻活潑而輕快，在他背後的陸仁佳是看不出任何端倪的。“我真可憐呢！明明長的跟和沒有什麽區別啊！為什麽影西會偏心呢！而且無論什麽時候也不會把我們弄錯！”

“我也不會把你們弄錯啊！”陸仁佳急急的接話，天仁那有點消沉的聲音讓她心疼，而且，這是表達心意的最好時機了吧！“天仁你怎麽會可憐呢？在我心裏你跟地和是不一樣的，我、我比較喜歡你！”最後三個字輕如蚊蚋，但托逆風的福，謝地和聽的一清二楚。他唇角滿足的揚起，不再開口說話，專注的踩着腳踏。

陸仁佳胸口像揣着個小兔子，撲撲通通的跳的亂七八糟。她有點矛盾，既希望謝天仁能開口說點什麽，又害怕聽到他的聲音。就這麽一路沉默的掙紮着到了他的家，跟在他身後看着他按響了門鈴。

門開了，出現在兩人眼前的是捧着碗筷的影西，她一頭長發亂七八糟的綁在頭頂上，臉頰上還沾着飯粒，嘴裏嘟嘟囔囔的抱怨，“你好慢哦！為了等你我們都快餓死了！是謝爸爸說可以先吃我們才開動的，不要說我們不講義氣哦！”

“影西，”陸仁佳從“謝天仁”背後鑽了出來，滿臉的微笑，“我也來蹭飯吃了！”

“耶？小佳你怎麽來了？”影西驚喜的大叫，伸手去拉她，“快點進來，嘗嘗謝媽媽的手藝。是地和邀請你來的嗎？這家夥最近變的會說人話了呢！”

“呃？”陸仁佳有點迷糊，但臉上還是保持着甜甜的微笑，首次登門拜訪，要給謝家人留下好印象啊！“我跟天仁讨論習題讨論的晚了，所以就厚着臉皮上門來蹭飯吃啦！回家的話時間會來不及。”

影西咬着筷子皺眉，伸手就給了謝地和一記降龍十八掌，“騙騙老師跟同學就算啦！小佳又不是外人，幹麽連她也騙啊！”

謝地和微笑不語，走到院子的洗手池旁去開水龍頭洗臉，逆着風還帶人騎車是很累的呢！他流了一身的汗。

“喂，死地和，跟你說了多少遍了，用熱水洗臉啦！現在已經不比夏天了，小心感冒啊！”影西嚷嚷着去推他，他用身子擋住影西，快速的用手抄水往臉上撲，氣的影西哇哇叫。

陸仁佳就像被點了穴道一般，定定的站在那裏，一動也不會動了。

“地和，快點進來吃飯，飯菜都快涼了！”謝天仁從屋子裏面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陸仁佳，他愣了愣，還是朝她笑了笑，“你好！”

陸仁佳猛的往後退了兩步，她的動作是如此的大以至于背脊重重的撞在了門框上，聲音響的讓影西吓了一跳，停止了跟謝地和的糾纏，轉身往這邊跑，“小佳你沒事吧？撞痛了哪裏沒有？”

“不，不，不不不不——”陸仁佳拼命的搖着頭，心底泛濫的陣陣涼意讓她忍不住牙齒打顫，她覺得無比的羞愧，羞愧的恨不得地面立刻裂開一條大縫，好讓她鑽進去永生永世都不要出來。影西此刻那帶着擔心表情的面孔讓她無比的憎惡，她一下子推開影西，轉身就往外面狂奔而去，連書包都忘了拿。

“小佳？”影西被推的一個趔趄，差點跌倒。謝天仁一個箭步沖上前，接住了影西。影西愣愣的轉身，“小佳怎麽了？”

謝天仁也不明白，他把疑惑的眼光投向弟弟，謝地和只是笑笑，用毛巾慢慢擦幹了臉上的水珠，聲音很輕快的說，“吃飯吧！我餓死了！”

影西跟謝天仁對望一眼，相顧愕然。

下午上課的時候陸仁佳缺席了，第二天也是，而且她也沒有請假。班主任在課堂上談到了她的無故曠課，影西忍不住舉手，自告奮勇的自薦，打算晚上把到陸家去一趟。老師沒有什麽異議，雙胞胎卻皺起了眉頭。但他們也不好說什麽，只能任由影西去了。

下午放了學，影西拎着陸仁佳丢在謝家的書包，換乘了兩路公車趕到了陸家所在的小區。她轉來轉去，請教了好幾個人才算摸到了陸家的門。按了好久的門鈴，對講機裏才傳來了一個男聲，“誰啊？”

“是我，林影西！”影西連忙答話，“我是陸仁佳的同學，我來給她送書包！”

“叫她滾！”對講機裏突然傳出來這麽聲嘶力竭的一句話，影西聽的非常清楚，那是陸仁佳的聲音。她呆住了。

愣了好久好久，公寓鐵門“咯”的一聲開了鎖，一個個子高高的男孩推開門走了出來，沖着影西微微一笑，“你好，我是小佳的哥哥。”

“哦，你好！”影西沖他彎了彎腰，她記得他，暑假過生日那天在漫畫店裏遇到過他和小佳的，好像叫陸仁逸吧？

“小佳情緒不太穩定，就不請你上去坐了。咱們到那兒坐坐吧！”陸仁逸指了指草坪旁邊的長椅，影西呆呆的點了點頭。

“書包給我吧！”陸仁逸接過了影西手裏的兩個書包，兩人走到長椅前坐了下來。影西整個人還是愣愣的，剛才那可怕的三個字吓着她了，她做夢也沒想到小佳會對着她吼出這樣的聲音。

“你不知道小佳為什麽生氣是嗎？”陸仁逸扭頭看她，幾個月不見，她好像長高了一點，模樣也愈發清秀了，難怪那對雙胞胎不把小佳看在眼裏。這股子天真爛漫的氣質是很吸引人的啊！

“不知道，明明昨天中午還好好的啊！”影西一臉的迷惘，前一分鐘她還在對她微笑說要來蹭飯吃，後一分鐘就翻臉不認人。這是為什麽啊！

“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據我爸媽說，昨天中午小佳淚流滿面的回到家，什麽話也不說就把自己反鎖進了房間，誰敲門也不開，她自己躲在裏面一聲一聲的尖叫，把自己的嗓子都叫啞了。我媽媽被小佳吓的心髒病發了，爸爸急的沒法，打電話把我叫了回來。好容易小佳的情緒穩定了一點，可是她死都不願意去上學。剛才我正在勸她，你就按了門鈴。小佳一聽到你的聲音又開始激動，我花了點時間才讓她安靜了下來。所以讓你在外面站了這麽長時間，真是抱歉了。”陸仁逸緩緩的說着，聲音很平淡，并沒有對影西遷怒。

影西卻聽的發怔，陸媽媽被小佳吓的發了心髒病？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我想問題應該出在你那對青梅竹馬身上。”陸仁逸坦率的說了出來，“你知道麽？小佳喜歡那個哥哥。”

“啊？”影西越發的糊塗，小佳喜歡仁麽？好像确實是這樣，自己原來還調侃過仁的。可是，她以為那只是單純的好感啊！在他們這個年齡，“愛情”這個詞好像有點太深奧了！那麽，昨天是仁欺負小佳了麽？所以才惹得她生氣傷心？不對啊！昨天明明仁跟自己在一起啊！和小佳一起讨論習題的是地和，是地和…………影西突然打了個冷戰。

“你怎麽了？”陸仁逸注意到影西的表情有點不對勁，她怎麽一副受到嚴重刺激的模樣？

“沒、沒什麽。”影西搖搖頭，命令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不會的，仁跟和他們不會那麽惡毒的！小佳跟他們都是好朋友啊！

“能告訴我你喜歡的是哪個麽？我看的出來那兩個人都喜歡你的。”陸仁逸微笑着開口，雖然比他們大了幾歲，可是從小愛看漫畫的他對于那種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感情也是很憧憬的。他覺得他們就像安達充筆下的漫畫《TOUCH》，一對長相相似的雙胞胎，隔壁住着一個美麗動人的女孩兒。這種情況，真是讓人羨慕呢！

“我、我……”影西嗫嚅着，話題怎麽會轉到這方面來了呢？

“嗯，我是有點多管閑事了。”陸仁逸點點頭承認了自己的多事，“不過，我還是覺得，不管你喜歡哪一個，都是盡早挑明比較好。這樣另一個人才能早日從幻境中走出來，對你們三個人都有好處。”

影西低頭不語，她不知道該怎麽跟一個外人解釋他們三個人的關系，她不覺得“愛情”這兩個字可以涵蓋他們之間十一年來的一切。

陸仁逸看她低頭不說話，忽然玩心大起，戲谑的開口，“大武哥哥斯文穩重，小武哥哥卻能陪我解悶。兩個兒都是年少英俊，武功了得，又都千依百順，向我大獻殷勤，當真是哥哥有哥哥的好，弟弟有弟弟的強，可是我一個人，又怎能嫁兩個郎？”

影西驀地擡頭，目光直逼陸仁逸，暮色蒼茫，她的眼睛卻在閃閃發光。陸仁逸不知不覺的收斂了笑容，低低的道了聲歉，“對不起！我在開玩笑。”

影西搖了搖頭，“沒什麽，我只是想告訴你，天仁地和不是大小武，我也不是郭芙。”她站起身來，“天快黑了，我要回家了。麻煩你轉告小佳，不管發生什麽事情，翹課總是不好的。還是早點回來上課吧！筆記我會幫她抄，這點不用擔心。”

“好的，那就謝謝你了。”陸仁逸也站了起來，這個女孩子确實有她動人之處，他也很喜歡她。“我送你去坐車吧！”

“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影西抱着書包，沖他欠了欠身，随即大步的跑開了。

陸仁逸出神的看着她的背影，半晌，他嘆了口氣，拎着妹妹的書包往樓上走，希望她們兩個還能繼續做朋友吧！雖然目前看來是不大可能了。

影西悶悶不樂的回到家，天已經黑透了。林爸林媽都是面色凝重，坐在客廳裏商量着什麽事情。影西暫時忘掉了自己的煩惱，湊過去參加家庭會議。林爸爸覺得女兒還小，不想讓她操心煩人的事情。但林媽媽覺得女兒已經足夠大到發表自己的意見了，所以拍了拍身邊的椅子，示意女兒坐下來。

“媽，發生什麽事情了？”影西乖乖的坐到了媽媽的身邊。

“也不是什麽大事，你應該也知道。咱們這一塊要拆遷了！”

“呃？真的要開始拆了？什麽時候？”影西聽的一愣，她确實早就知道要拆遷了，心裏還很是抗拒了一回。雖然新的公寓肯定比老房子漂亮，可是，她還是喜歡有院子的屋子啊！公寓再漂亮也是鴿子籠！

“就在下個月。影西啊，咱們要搬家了！”林媽媽嘆了口氣。

“搬家”兩個字一說出來，影西突然就覺得有點難過。這裏是她住了十幾年的家啊！雖然不是很豪華很漂亮，但是到處都充滿了回憶。她真不想看到這兒變成一堆廢墟啊！

“那咱們要搬到哪裏去呢？”影西發問，心裏面凄凄涼涼的。

“我跟你爸就在讨論這個問題。影西啊，你說我們是要房子好還是要錢好？要房子的話，現在得先租個房子住，等拆遷的房子蓋好了再搬。如果要錢呢，我們現在就可以着手看新房了。你看呢？”林媽媽很民主的征詢着女兒的意見。

影西想了想，問了個比較關鍵的問題，“新房子的位置在哪裏？”

“現在還不知道！據說還沒有定下來。但可以肯定的是位置一定不會很好。”說到這個林媽媽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弊端就在這裏。要房子的話還不知道我們會被分配到哪個旮旯，但是如果要錢的話肯定是不怎麽劃算的！真頭疼啊！”

“隔壁謝爸爸家呢？他們家怎麽打算？”影西又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隔壁的房子也是自己家的，拆遷的補貼謝家肯定沒有理由拿，那他們怎麽辦呢？

林媽媽跟老公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他們不知道該怎麽跟女兒解釋，不管是要房子還是要錢，林家跟謝家都不可能再當鄰居了。換句話說，一起生活了十一年的三個小孩，馬上就要分開了！不舍得也沒有用，這是沒有法子的事情。

“明天聽聽謝爸爸的意見吧！咱們最好還是住隔壁！”影西對于如此現實的問題有一點不堪重負，加上今天心情本來就不是很好。實在是不怎麽想再參與這個讨論。她站起身來，跟爸媽說要趕緊去做功課，抱着書包就鑽進了自己的房間。

林媽媽看到女兒明顯黯淡下來的表情，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其實林謝兩家關系一直很好，尤其是謝家對影西一向是關愛有加，他們不是不懂得感激。可是，孩子們大了，除了讓他們吃飽穿暖之外，精神方面更加需要長輩的關注。無論如何，早戀是絕對不能允許的！女兒現在尚是懵懂，就這麽分開應該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吧！

“老婆，我們真的不能再跟謝家當鄰居了嗎？”林爸爸不忍心了，“小西常常受他們照顧的，在學校也放心一點啊！“

“不是我不跟他們當鄰居啊！”林媽媽急了，“你認為以謝家的經濟水平能買的起房子嗎？他們又拿不到拆遷的補貼，還是你打算買兩套房子再租一套給他們住？”

林爸爸沉默了，這些話雖然現實，但都是實話。他望了望女兒合上的房門，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也罷！天下無不散之宴席。那就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