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晉江獨家發表
晉江獨家發表
三雙眼睛齊齊看向來人,其中,李暮言神情微斂,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将崔岚拉到自己身後。
他這個動作讓來人掠過受傷的表情,不過,很快,那張冷峻的臉将所有情緒壓了下去,只是淡淡地道:“你不用這樣,我不會對崔小姐做什麽。”
視線落在李暮言背後的崔岚,他神情暖了暖,“畢竟,她可是我們李家未來的兒媳婦。”
這話無疑讓餘舒怒火中燒,“李錦明!你別胡說,我可沒同意岚岚跟你兒子在一起!”
李錦明與李暮言長得并不相似,兩人站在一起,唯一能讓人聯想到父子關系的,只有身上那股清冷疏離的氣質。只是比起李暮言,經過歲月洗禮的李錦明更嚴肅。跟他靠得稍微近些,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透不過氣的壓迫感。
此刻,他走到餘舒面前,沉着聲道:“崔太太,所有的事情我會給你一個解釋。能否,先進屋談。”
這話倒是提醒了餘舒,從剛才到現在,他們一直站在門口。她忍住翻湧的怒意,側過身,讓自己女兒與李家父子進門。
一行人坐在沙發,李暮言與崔岚坐在一起,旁邊餘舒與李錦明各自對面而坐,氣氛一觸及發。
最先開口,仍是李錦明。
他看了下旁邊的小情侶,才對着餘舒道:“崔太太,這麽多年沒見,你跟崔先生還好嗎?”
餘舒眼神透出幾分戒備,只是敷衍應着:“托福,還好。”
真論起來,崔李兩家還算熟悉,畢竟當了那麽多年的鄰居。李錦明沉默片刻,才開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崔太太你不喜歡我兒子,是因為當年他母親的死。”
餘舒正想說話,可李錦明卻徑自繼續:“可是,如果我告訴你,他母親的死,罪魁禍首……其實是我呢?”
這話落地,餘舒與崔岚都愣住,李暮言眼底劃過陰翳。
從剛才到現在,他第一次用着如此重的聲音喝道:“這件事跟你無關,不用你在這裏把那些陳年爛谷子的事翻出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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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錦明看向他的目光摻雜了悔意、哀傷,甚至還有些許決絕,下一秒,他沒理會兒子,而是看向餘舒:“崔太太當年與麗華關系不錯,她沒什麽朋友,我還記得以前她偶爾會在我面前提到你。”
麗華二字将餘舒帶回了遙遠的過去,回憶起那個安靜溫婉的鄰居,先前的憤怒漸漸消散,她頗為感傷地說道:“是呀,她雖然不怎麽喜歡說話,可人很好,針線活也厲害。當年有一次我裙子在花園被勾破了,她還主動幫我拿回家去縫,那手藝比專業的還要好。”
第一次,崔岚從餘舒口中聽到關于李暮言媽媽的事。不只她,就連李暮言也有些愕然。
話題一打開,後面的話也不再難開口,李錦明的聲音沉重又綿長:“接下來這些,就連暮言這孩子我也沒告訴他。今天,我把當年的事原原本本跟你說。”
他頓了又頓,繼續道:“麗華在我們結婚前,是當年龍城重點中學的音樂老師……”
故事并不複雜。二十多年前,李錦明在國外已是小有名氣的指揮家,可家裏生怕他娶外國女人,就張羅着給他介紹女孩子。緣份有時很奇妙,李家給他牽線各種豪門小姐,最後他卻偏偏邂逅了一名普通的中學音樂教師許麗華。
之後,兩人順理成章結婚。婚後李錦明的事業重心仍在國外,許麗華跟着他在國外住了幾年,很快李暮言就出世了。長年的國外生活,加上許麗華英語不好,還有孩子的出世,一樁樁都像山一般壓垮了這個普通女人。
李暮言三歲時,許麗華帶着他回到華國。李錦明經常國內外來回飛,養育兒子的重任落在了女人身上。長期分居,加上許麗華性格內向,李錦明又不擅于表達同心想法,夫妻二人愈加生分,最後一遇上話題就只有兒子。
作為指揮家,李錦明發現兒子從兩歲起就展露出過人的音樂才華。大喜之餘,他在兒子身上寄予極大的期望——他要把兒子培養成偉大的音樂家。
所以,李暮言從小就過着高壓生活,每天都被學習擠得滿滿的。早在三歲那年,李錦明就聘請專業教授來給他做指導。從早到晚,他的生活離不開音符與五線譜。
不知從何時起,李錦明對兒子的要求越來越嚴格。只要忙完工作,他甚至會搭乘連夜的班機回國檢查李暮言的學習情況。那會,小小的李暮言一首曲子稍微彈得不好,總是免不了惹來他一頓罵。
而作為母親,許麗華承認的不比李暮言少。兒子學得不好,她連帶着也會自責。
年複一年,這個家逐漸變得冷漠又緊張。終于,在李暮言一次被罵後,許麗華崩潰得大喊大叫,還拿刀劃自己的手,李錦明才發現,妻子不對勁。
“是抑郁症。麗華她……得了抑郁症。”李錦明捂着臉,要把當年的痛全部血淋淋翻開來,不亞于再次又割開自己的肉,“可是,當時我根本不知道,這病會那麽嚴重……”
十來年前,抑郁症并不為人熟知。特別是李錦明,音樂家大多帶有些神經質,在他看來,許麗華僅僅只是病了。
在那之後,他确實放松了對兒子的要求。那段時間,算是他們家為數不多的溫馨時光。可是沒過多久,李錦明再次控制不住,對李暮言采取高壓态勢。
許麗華也一天比一天變得孤僻,敏感,意外發生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那一天。
李暮言十三歲那年,他以震驚全場的才華斬獲了華國少兒鋼琴大賽冠軍。可就在得獎的第二天早上,許麗華從家裏別墅四樓跳了下去。
“她留有一份遺書,裏面寫着……”李錦明頓住,語音有些哽咽。明明充滿威嚴與距離感的長輩,此刻卻給人一種滄桑可憐的感覺。
“她說,她在這個家活得很痛苦,她無法忍受跟我在一起生活,也……”他望着李暮言,“也不想再給你造成壓力,所以才……”
“刷”地一下,李暮言站起身,向來鎮靜沉穩的男人此刻難以平複激動:“根本所有的壓力都是你給的!要不是你,媽媽怎麽會變成那樣?她以前明明會笑的……”
說到最後,他只是緊咬牙根,一個字也說沒再說下去。崔岚在旁邊看得心疼,她張開手指,與他沒受傷的右手十指交叉,無言地安撫着愛人。
“對不起,暮言。”作為父親,李錦明坦誠向兒子道了歉,“今天我在這裏說這些,并不是想洗刷我的過錯。你媽媽的死,包括我們家現在搞成這樣,一切責任全在我身上。只是,我不能你來承擔我的過錯。”
“崔太太,現在事情經過你清楚了。麗華确實是自殺的,是我一直忽略了他們母子的心情。乃至于,我的妻子患上抑郁症,兒子的性格也變得孤僻。”
“所有的錯,所有的責任都在我身上。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當年暮言他只是性格孤僻了些,跟他母親的死完全沒有關系。”
李錦明看着餘舒的目光帶着幾分懇求,“所以,請你不要因為我的過錯而遷怒到孩子身上。他跟令愛确實是真心相愛的,我請求你看在我們曾經是鄰居,不,看在他母親的份上,祝福他們。”
說完,他站起身,向餘舒重重彎下腰——
隆重地鞠躬。
他對面的女人霎時懵了。
眼前這情形令她措手不及,餘舒緊緊咬着下唇,不發一語。
李錦明見狀,語氣又低了幾分:“如果你執意要跟記者曝光當年的事,那我請求你,別提及暮言,你可以跟媒體直接說,兇手是我。”
面上掩不住震驚,餘舒抖着唇,一個“你”字後說不出話來。
同樣作為在國外舞臺大放異彩的藝術家,餘舒知道李錦明的名氣,更加知道,李錦明現在說這話完全是将他的前程賭上了。
德高望重的指揮家要是被曝出因冷暴力害得妻子患上抑郁症自殺……
那無疑是将多年來在世人面前塑造的高雅形象給毀了!
“李叔叔。”崔岚吶吶喊着,她轉過頭看向身邊的男人,此刻李暮言的表情卻極度複雜——
像是憤怒、不忍,又帶着幾分悲傷……
很快,他強迫自己冷下聲道:“夠了,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插手。”
李錦明看他的目光充滿慈愛,仿佛他說的這句是賭氣話:“你是我兒子,這輩子我也沒替你做些什麽。這一次,就當成全爸爸的一個小心願吧。”
說完他将視線轉向餘舒,一副引頸就戮的慷慨:“崔太太,時間也差不多了,還請你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放過暮言,成全他和令愛。”
與此同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意識到自己約了華新報記者,此刻餘舒站直身子,腳步卻躊躊不前。
這些人是在逼她!
門鈴聲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大有“沒人開門就會一直按下去”的氣勢。最後,她咬了咬牙,走上前握住門把,用力将門打開——
出乎所有人意料,門口站着兩個人。其中一個是王河,而另一個卻是名儒雅俊氣的中年男人。
見到他,屋裏所有人都露出震驚的目光。
崔岚不自覺地站起身,嘴裏喃喃叫道:“爸爸。”
崔俊宇看了女兒一眼,随後将目光轉向向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只是吐出一句:“你鬧了夠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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