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撞見

撞見。

很顯然,應晨書和司機都沒把這當假的。

小女孩是真的長得和君熹眉眼間有些相似,君熹的五官很甜美,一雙鳳眼水潤水潤的,有種江南的軟糯在其中,但她的性子就不軟糯了,該有的脾氣都有,酷得很。

外面的小姑娘五官都像君熹,只有眼睛不太像。

應晨書看了眼肩頭上真的很困的小腦袋,再次看向外面的小女孩:“你認識她?”

“這我姐姐。”她無辜道,看着眼前一張好看得無法言說的臉孔,想起前兩天姐姐說的和一個朋友一起來高雨,莫不是就是眼前的人,可是這張臉,讓人有些不真實。

君筱試探着問:“你,你們是,誰啊?”

應晨書不知道君熹家裏的情況,不知道她有什麽兄弟姐妹,所以還是得喊君熹起來認親。

“我是她朋友,你姐姐有沒有跟你說,她要回家?”

“說了,說跟一個朋友一起來。”

應晨書松了口氣,點頭:“那就是了,趕巧,問路問到了她妹妹。”

他低頭輕輕揉了揉君熹的腦袋,“熹熹。”

“唔。”

“你是不是有個妹妹?”

“沒。”

應晨書:“……”

司機:“……”

外面的親妹妹:“……”

她一下子深呼吸,拿出手機打電話。

君熹的手機在衆人期待的眼神中響了起來。

應晨書無奈淺笑。

君筱下意識把落在姐姐身上的視線再次飄到靠近車門的年輕男人身上。

應晨書去君熹包裏拿起手機,挂了,再低頭輕聲喊她:“熹熹,起來一下好不好?到你家了。”

君熹擰了擰眉,哼唧了聲。

應晨書:“嗯?熹熹。”

小姑娘緩了緩,終于微微擡起小腦袋。

應晨書手掌揉着她的腦袋給她醒神,看着小姑娘眼底的光從朦胧到漸漸清澈起來,他便指了指窗外,“看看外面,這是誰?”

小姑娘偏頭望出去。

君筱沒有計較她剛剛的不認親,對着半年未見的姐姐就咧開嘴甜笑:“姐?”

君熹看了看,又看了看,才瞪大眼睛,“你怎麽在這裏啊?”

“你還說呢。”她一下子就收起了笑,委屈又無奈地扭開頭,無言以對。

司機在前座失笑,和應晨書對視一眼,他推開門下去,“本來想問小姑娘要不要順路送你回去,又怕你不敢上陌生人的車。結果原來是君小姐的小妹妹,那正好了,到前面來坐。”

君筱默了默,重新去看車裏的姐姐。

君熹已經看到外面的環境,他們到學校了,遇見了她妹妹。

“快上來呀,一起走。”君熹指了指前座。

小姑娘終于随司機繞過了車頭,上了司機為她打開的副駕座車門。

車子啓動往前,君熹問妹妹:“你為什麽走路回去?公交呢?”

君筱:“前面在修路,公交這兩天繞路了,沒來這個站。我就走回去,也不遠。”

君熹點點頭,因為這個動作,肩頭的衣服掉了下去,她才發現身上蓋着應晨書的西服。

拿起來,君熹折了折抱在手裏,又歪頭看應晨書:“這離我家還有點遠呢,你騙我到了。”

應晨書慵懶地靠在沙發中,莞爾道:“不騙你,你還睡着呢,那妹妹怎麽辦?”

君熹粲然一笑,伸了個懶腰:“好困~我以為我做夢呢。”

應晨書垂眸看身邊的小姑娘:“你昨晚是趁我不知道,大半夜還跑出去嗨了?”

君熹立刻表示:“才沒有~下雨了您不知道嗎?我失眠了兩小時呢。”

“這麽淺眠。”他摸摸她的腦袋,“下午睡個午覺吧。”

“不了,我不困了。”她手指着已經被抛在身後的那個學校,“看到了嗎?那個就是當年你們來的學校,應先生還記得嗎?”

“記得。”

“這條路你們走後就修了,那天就是在這裏,你們要走,我放學,你上車之前轉頭看到我了。”

“嗯,我也記得。”

君熹笑得非常甜,“應先生記性這麽好啊,真的假的,您去走訪過的地方估計都數不勝數。”

“但是只有這裏有人送我梅花。”

君熹嬉笑,趴在手扶箱上和他細語:“其實那支花,我是折了打算拿回宿舍的,結果你連椅子一起拿走了。”

“我知道,肯定不是送我的,十幾歲的小姑娘,哪有這膽色。”他低頭對上她閃閃的眼睛,“但是我拿了就是我的,你不敢,我敢。”

君熹捧着臉笑。

前座的小姑娘從中央後視鏡中偷瞄了眼那個坐在姐姐身邊和她相談甚歡的男人,人看上去似乎大有來頭,但氣質又從容溫和,慵懶中帶着濃濃的矜貴感,每一句都在附和她姐姐的小心思,弄得她既好奇又不敢回頭去。

十幾歲的小姑娘和應晨書口中的當年那個沒有膽色的小姑娘,如出一轍。

有了小君筱的指路,司機如魚得水,一路暢行無阻地在十分鐘之內就将車開了君熹家那一塊。

車子停下時,君熹看應晨書似乎沒有下車的打算,才想起來他說不上她家裏。

原來這一路他只是送她回來。

妹妹已經推開車門率先跳了下去,君熹就扭頭和應晨書說話:“我定了在高速路口附近的一個酒店,應先生。”

“嗯,好。”

“其實這兒的酒店就是很普通的酒店,住起來可能沒什麽舒适感,要不……我們晚上回覽市吧?”

應晨書挑了挑眉:“太快了吧,你還沒在家裏坐會兒,父母都沒見你兩分鐘。”

君熹有點難為情,“那個……我父母今天是不在家的,只有我妹妹。所以,您要是……有空,要不就去坐坐呗,沒什麽好招待的,但是,不招待我也覺得不合情理。”

應晨書淺笑,看着車窗外半人高已經飄黃的草木,懶倦道:“熹熹,我們之間,什麽時候也要講情理了。”

君熹沒再說話。

她推開車門下去,再扭頭回望。

應晨書隔着半個車廂與她對視,幾許後,他起身也随之下去。

天很黑,好像随時有一場暴風雨來襲。

君熹和他沿着一個湖泊走:“其實我家離學校很遠呢,我初中那會兒是住校的,那會兒路不好,每天回來有些遠。您來的那天是周五,那天我剛好放學準備回家,所以……我們就在剛剛那個校門口,遇見了。”

他點點頭,記得以前校門口是一條土路,大冬天的,地上潮濕,水沾着土和落葉枯枝,走起路來讓他們那群城裏來的人都大呼艱難。

不過回頭看到人群中那一張明媚的小臉,就不覺得這個地方多破敗了。

君熹說:“高雨其實是個在地圖上毫不起眼,幾乎沒什麽人知道的小城,很老,很破敗,下面的小鎮更是了。”

應晨書看她,風雨欲來的涼意吹起了小姑娘順直的長發,她背着個包,踩着未幹的水坑指引着他和她往前走。

這條湖邊的小路其實比北市的胡同還要寬,車子能進來,就是不好倒車,所以君熹沒讓司機開進來。

這個小鎮三面環山,附近望去全是被枯黃覆滿的山,不算高,眼前的路一面是依稀的房子一面是澄明如鏡的湖泊,在陰雨天氣下泛着波瀾。

應晨書說:“高雨的風景依然還是那麽好。”

君熹朝應晨書看了眼,“沒得誇可以不用誇。”

應晨書無奈笑道,“我那麽虛僞麽?”

君熹沒敢頂嘴了,應先生是全宇宙最坦誠的人。

走到門口,君熹看到門還鎖着,困惑地在想妹妹剛剛不是提前下車了嗎,怎麽還沒回來,她從自己身上包裏摸了把鑰匙出來。

院子裏幹幹淨淨,連盆花都沒有,好像一個荒廢已久的房子。

君熹昨天打電話給媽媽,說她轉了筆錢,媽媽說收到了。她又說了她周末要回來的事,但是電話那頭的母親聽完,靜了靜,只說她在外面親戚家,不湊巧。

今天一個人都沒在,君熹也是意料之中,早也習慣這種淡漠的若有似無的親情,沒在意。

她只是一直知道這地方回不回除了妹妹沒人在意,所以她從未想過畢業以後要回高雨發展,北市給她的是發展空間和自由廣闊無拘無束的天空。

走到裏面再打開第二道門,開了燈,視線終于澄明起來。

幾十平的客廳說大不大,說小也還好,因為家裏沒擺放什麽東西所以一眼看去還挺寬敞。

一屋子都是木制家具,柔軟的原木色調顯得空蕩蕩的屋子還挺溫馨,灌滿一室的秋風讓舊房子空氣裏飄着淡淡的木屑味道。

君熹随手把包丢在一張沙發裏,轉頭走去廚房,“您随便坐吧,我倒個水。對了,中午我們……”她有點苦惱,中午怎麽吃啊。

倒了杯水給應晨書端過去,君熹重新進了廚房打開那個不大不小的雙層冰箱,一看裏面她就蹙眉,除了燈光就裝着幾顆雞蛋,真難為還沒斷電。

已經快十二點了,這個點附近市場早沒菜了。

正苦惱怎麽解決午餐的時候,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忙什麽?不陪陪客人?”應晨書站在她身後,手裏端着個水杯。

“沒什麽好招待的,要不坐會兒我們還是出去吃吧?學校附近有不少餐廳~”

“跑這麽遠。冰箱沒東西?”

君熹尴尬地抓了抓頭發:“不好意思,家裏最近沒人,我妹妹在學校,周末才回來。”

應晨書點點頭:“那就到外面吃吧,正好,你坐這麽久車也累了。有菜的話,在你家我也不好還搶活。”

君熹低着頭:“我沒有累……就是,其實好像這裏真沒什麽好回味的,我不該讓您浪費時間來什麽故地重游的,我自己回來就行了,其實我也不用回來,家裏又沒人。下午逛逛學校,我們晚上回去吧。”說着她往外走,準備去拿包重新和他出門。

應晨書伸手攔住她。

君熹被他的手臂一帶,人後退一步,落到他端着水的那只手的臂彎中。

男人低頭。

君熹心跳驀地加速,“怎,怎麽了?”

“我是真心想來的,熹熹,故地重游是很美好的事,恰好陪你回來也是非常美好的事,不用急匆匆想回去,你不想家的話,我想念高雨,你就當陪陪我。嗯?”

君熹抿抿唇,忽然眼眶有些發熱,她低下頭不知該說什麽。

應晨書猶豫些許,緩緩把手掌放到她腦袋上,摸了摸她的頭。

君熹驀地伸手穿過他的腰抱上去。

應晨書的背抵上那空蕩蕩的冰箱,将冰箱輕輕撞了下,手中杯子也晃了晃,水光在杯中來回蕩漾。

緩了緩,男人伸手将杯子置于料理臺上,雙手一攬,将眼前的小身子圈住,“熹熹,你好像……”

“咳。”

君熹驀然擡頭。

應晨書身子也略略僵硬,忙松開摟着君熹的手,順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出去。

十幾歲的小姑娘校服還未脫下,書包扛在肩頭,手裏拎着兩袋沉甸甸的東西,好像是蔬菜。小姑娘立在門檻望着廚房的方向,臉色尴尬不自在。

君熹火速後退一步,撩了撩長發,又轉了轉頭,兩秒後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走了出去:“你去哪兒了呀?怎麽沒回來?”

小姑娘遞給她兩袋東西:“唔,不是中午了麽。”

“這個點還有菜啊?”君熹驚訝地接過袋子,“我還以為得出去吃。”

“附近開了家超市。”

“哦~”君熹伸手摸了把她的腦袋,“你還知道去買菜了,小東西還挺懂事。”

君筱小小聲嘀咕了句:“要不是你說要帶男朋友回家,我才不會那麽懂事呢,買到不合你胃口的就白幹活了。”

君熹要去拍她腦袋,小姑娘已經靈活地躲開,背着書包吭哧吭哧往樓上跑。

君熹拎着菜回廚房。

應晨書挑了挑眉。

君熹挽起袖子:“做飯啦~”

他莞爾,喝完了水過去幫忙。

君熹還真挺不好意思的,仰頭和他好聲好氣地商量:“要不您去坐着吧?我喊那小朋友帶您去附近走走?不是說風景不錯。”

“累了,做飯吧。”

這兩個詞可很矛盾啊,但是君熹也沒再推辭,知道說不過。

應晨書卷起的袖子下露出兩節肌肉勻稱的小臂,含着隐隐的力量,看着莫名很有安全感。他剛剛似乎準備抱她,還說話了,說她好像什麽?但是這會兒要重新提起這個話題又很不自在,畢竟剛剛情緒上來抱他就抱他了,這會兒好端端的,再提就很尴尬。

君熹忍住,沒問。

君筱上去換了身普通秋衣就下來了,準備去做飯,但隔得老遠就見廚房裏兩道默契的背影并排站着,也不知道要不要去打擾。

男人身着一件打眼一瞧就知價值不菲的襯衣,柔軟的綢緞一絲不茍地罩在那寬闊的肩頭,人站在那不大的廚房中明明略顯突兀,卻從容幹着活,舉手投足既溫柔,又無法言說地耀眼。

再看姐姐,她好像很适應和這樣一個非同尋常的男人待在一個小空間裏,時不時仰頭看看他,說個話,笑一笑,兩人仿佛像已婚小夫妻。

小姑娘糾結了半晌,覺得還是沒法看着客人在廚房她這個主人在外面閑坐,遂還是悠悠走了過去。

君熹聽到腳步聲,扭頭瞥了眼。

君筱拿過他們沒動的菜,“這個,這個放冰箱嗎?”

君熹:“嗯,吃不完,放進去吧。”

小姑娘越過兩人走去冰箱,放完回頭說:“要不我來吧?你們去休息吧,路上肯定累了。”

君熹說了句不用。

君筱一下又不知道幹什麽了,只能站在冰箱前偷偷瞄着兩個人,主要還是看那個姐姐口中她必須尊敬有加的“應先生”。

剛上初中的小姑娘,從未去過千裏之遙的北市,從未見過長得這般好看、成熟雅致的男人,他的白襯衣在這個光線不甚的天色下都好像自帶光芒,在窗邊被湖水微風吹動的領口一扇一扇的,如夢似幻。

君筱覺得這個姐夫好看得過分,太過分,好像電視劇裏的明星,或者……還要好看三分。

應晨書偶然間注意到了一道細小卻濃烈的注視,便迎視上去。

君筱背都挺直了……忽然動都不敢動。男人看着她好幾秒,眼神似乎很悠遠,似在看她又好像不是……

回過神,應晨書才發現小姑娘有點緊張,他徐徐揚起了薄唇,回頭問君熹:“熹熹,你家就一個妹妹麽?多大了?”

“十三……哦,十四歲了好像。”

君筱:“……”

君熹回頭看她:“忘記跟你介紹了,不好意思哈。”她先和應晨書說,“應先生,我就這一個妹妹,君筱,竹字頭,風筱的筱,讀初三呢,就當年我那個年紀。”她彎起眼睛笑了笑。

應晨書溫柔颔首:“我也覺得,小姑娘很像當初的你。”

“嗯。”接着她回頭去看妹妹,“筱兒……這位是,我朋友,是我以前做家教的學生家長,姓應,應先生。”

小姑娘稚嫩含光仿佛像追星的眼神忽然凝滞,臉色僵住了:“什麽,結過婚的?”

君熹:“……”

應晨書擇菜的手微微一頓。

君筱不可思議:“還離過婚?離婚的你還和人家,你當後媽……”

君熹:“……”

她臉色如冰一樣被凍住,又感覺被雷劈了一般有些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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