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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還是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夜黑風高,謝嘉懿帶着段瑾瑜深一腳淺一腳來到村口時,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周圍的人,果不其然,趙棟不在其中。
今天領隊的是趙成材,對于謝嘉懿的疑惑還特意解釋一下,大概就是趙棟臨時有事所以才由他來擔任領隊。
謝嘉懿明知趙棟是因為害怕才沒來的,不過趙成材都那麽說了,他也懶得多問。
一行人按照原定計劃上了山。
因為發生了趙陽的事,現在大家都非常謹慎,就連昨晚還在吵鬧的小孩都閉上了嘴巴,被前後的哥哥們夾在中間、沉默的跟着隊伍走。
今夜沒有人掉隊,也沒有人因為個人情況脫離隊伍,大家順利完成了巡山後,全都下意識的加快腳步,打算趁早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第二夜的巡山無事發生,沒有人死亡,也沒有人出現任何問題。
但與此同時,趙棟卻失蹤了。
起初大家以為他逃避巡山自己找了個地方躲着,可一夜過去,趙棟還是沒有回家。一葉村地方偏僻,去市裏的車要十幾天才來一趟,他又不可能一個人在山上生活,趙棟媽急的在村裏找了一整天,就連平時和他關系好的幾個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兒,更別提別人。
鬧到後來,這件事驚動了村長。
就算他再混再沒出息,也是村長唯一的孫子,村長挨家挨戶的張羅,最後組成了幾個小隊,大家分頭去找,希望能在今夜的巡山開始前把他找回來。
這種力氣活謝嘉懿自然不願意幹,好在之前的送禮有效,二叔替他和段瑾瑜回絕了外出找人的要求,只需留在家裏等信兒就好。
謝嘉懿心裏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
按照他的預想,趙棟在這個時候失蹤,恐怕是兇多吉少。
他開始為下一步做打算,如果趙棟真的出了事,村長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那在這期間,他自己要扮演一個什麽樣的角色?是“沉浸式體驗”想方設法找到兇手,還是只當做一個冷眼旁觀的看客。
謝嘉懿還不知道自己要怎樣才能離開這裏,但以前看電影的經驗告訴他,冷眼旁觀是不可以的,無論劇情怎麽發展,都會把他裹挾進去。
——唉,被迫勞動是真的煩,比跑一千米還要煩。
偏巧這時段瑾瑜還特別沒有眼力價兒,總是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哥,你說他們怎麽還沒回來?”
“不會真的出事了吧?”
“哥,你怎麽這麽淡定啊,我都快吓死了,我得多向你學習。”
“額……哥,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我話太多惹你煩了?”
……
謝嘉懿抿着嘴巴,眼神已經比剛見面時冷淡許多,換個聰明的恐怕早就看出他的不耐煩,可段瑾瑜就像什麽都不知道似的,理他他就一直聊,不理他就在地上走來走去到處亂晃嘴裏絮絮叨叨。
這裏的一切都是假的……
謝嘉懿這麽告訴自己。
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可以不用僞裝的這麽辛苦了。
謝嘉懿擡頭看向段瑾瑜,就見對方懵懵的看着自己,眼神帶着一點慌亂,似乎是真的擔心是不是招人煩了。
“是,你吵到我了,你很煩,我很讨厭話多的人,比如你。”他斂了和善的神色,毫無感情的說着冰冷的話,“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那麽多話,不知道有什麽好怕的,兇手要殺你你也躲不過,所有的擔心毫無意義,懂了嗎?!”
段瑾瑜被這一番話和謝嘉懿的态度震驚到,瞪大眼睛望着他,嘴唇抖了抖好像有話要說,可再一想到剛剛聽到的話,又閉上了嘴巴,但從眼神來看,顯然被謝嘉懿突然轉變的态度傷的不輕。
他模樣生的好,受傷的之後顯得更加可憐,換成別人恐怕早就開始檢讨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但謝嘉懿卻心如止水。
因為他說的都是事實,哪怕他也知道這些話會招人讨厭,可他還是想說。事實上,謝嘉懿根本不明白人為什麽會這麽脆弱,為什麽連實話都聽不了、非要沉浸在那些虛假的謊言中。
在街上,遇到人無論美醜都要叫帥哥美女;有同學期末考試考不好,大家會安慰他這次發揮失常,卻從不讓他檢讨自己的能力問題;還有那些不知所謂的禮節性話術,謝嘉懿覺得人類社會就是一個由謊言編織成的巨大囚籠,人們習慣了禮貌性謊話,一旦失去,就仿佛被扒光了裸奔一樣,心态脆弱的都不如一張紙。
這對他而言很荒謬,很不可理解,可要融入進去,就一定要适應這個所謂的規則,否則就會被定義為不合群的另類,會被人指指點點,會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
對段瑾瑜那番話說出口後,謝嘉懿覺得短暫的找回了自己,不用顧忌別人的目光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這種感覺非常好,好到讓他開始喜歡上了這個陌生的世界。
“哥……”就在這時,段瑾瑜小心翼翼的叫他,“對不起啊,我惹你讨厭了,我從現在開始盡量少說話,你別不理我好不好,在這裏我誰也不認識,我只有你了。”
“我想我和你也只是認識了兩天,嚴格來講,連認識都算不上。”謝嘉懿眯着眼睛,冷冰冰的回絕他,果然,段瑾瑜傷的更重了,眼圈微紅好像馬上就能委屈的哭出來。
外面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謝嘉懿覺得他們應該是找到了什麽新的線索,于是起身去院裏看,透過不算高的圍牆,就見他們成群結隊的往谷場那邊跑。
恐怕之前不好的預感要成為現實了。
謝嘉懿不想錯過線索,推開門正打算往外走,身後腳步聲響起。
就見段瑾瑜也跟了出來,但似乎顧忌剛才發生的事,沒敢像以往那樣貼在他身邊,而是距離着兩三步遠,還有點尴尬的露出一個讨好的笑。
謝嘉懿沒再管他。
他願意跟着就跟着,只要別再說話別再煩自己,他想怎麽行動都與自己無關。
謝嘉懿徑自走向谷場。
趙陽死後遺體一直停放在這邊,而現在,空蕩蕩的谷場上又多了一具屍體。
趙棟死了。
據村民所說,他們分成幾組上山尋找,其中一組走到墳地時聞到一股血腥味兒,走過去一看發現趙棟死在了那裏。和趙陽相似,他的身上也畫着一個血紅色的眼睛,可不同點在于,他的手被砍掉臉也被砸爛,如果不是身上的衣服和标志性的黃頭發,很難讓人第一時間确定他的身份。
谷場裏回蕩着趙棟爸媽凄厲的哭聲,不遠處,村長坐在一個石臺上,雙手交疊拄着拐杖,佝偻着背,感覺一下蒼老了很多。
凄厲的哭聲聽的人心驚,可謝嘉懿的內心沒有絲毫波瀾。
——好慘哦,可這跟我又有什麽關系呢。
他知道哭是一種發洩情緒的方式,可這種方式沒法讓死去的人再次複活,從根本上來說,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不過在場人太多,謝嘉懿還需要繼續維持自己的人設,于是他垂下眼簾,神色戚戚,也仿佛是一個為死亡難過的默哀者。
他靜靜的聽着周圍人的小聲交流。
他們先是說着趙棟死法的詭異,然後不可避免的再次提起了三十年前發生的事。
這件事謝嘉懿早就爛熟于心,再聽一次也沒有新的線索。
可這件事仿佛是他心裏的一根刺,謝嘉懿覺得村民的思路大體是對的,趙陽和趙棟的接連死亡都和三十年前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就算已經斷定他們的死亡是人為的,可還是缺乏實質性的證據。
謝嘉懿偷偷擡眼掃視一圈圍觀的村民。
看得出村長的威望還在,他們只會按照村長的吩咐辦事,況且兩起死亡事件鬧得人心惶惶,誰都不敢涉險、都想置身事外,這就意味着謝嘉懿如果再像以前一樣,線索沒準會就此斷掉。
所以他不能再這樣被動的等待線索了,現如今,他必須得主動做點什麽。
比如調查一下他們真正的死因。
說到調查,那片墳地是兩起死亡事件的案發現場,是個不得不去的地方。
接連兩晚的巡山,謝嘉懿早就把路線記在了心裏,就算沒人帶領,也能保證順利來回。
按照村裏的規矩,那裏是先祖的安息之地,平日裏沒人敢去打擾,這就給了謝嘉懿充分的活動空間。
就是……
謝嘉懿想起那段崎岖的山路,總覺得腳底板隐隐作痛。
對于體能廢來講,爬山真的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谷場裏的哭聲還在繼續,以往村子裏發生什麽事、包括趙陽的死,都是由村長出面主持,可不知是不是今天親孫子的死對他的打擊過于巨大,他坐在石臺上久久沒能起身。有幾個村民上前詢問,但距離過遠,謝嘉懿聽不到他們說的話,只能看見村長緩緩的搖了搖頭。
等他們幾個回來後,謝嘉懿才得知,原來是村長讓他們幫忙傳話,說今天大家先都回去,他有點累了,有事也等明天再說。
衆人前前後後離開了谷場。
由于聚集的人太多、大家又和謝嘉懿不熟,所以也沒人在意他的去向。
他趁着這個機會脫離了人群,走到村口,默默的望着遠處的山峰。
今天,他非要找出一個答案,哪怕是為了對得起自己這兩天消耗的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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