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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趙棟媽被吼的渾身一顫,剛要說些什麽,她男人急匆匆趕來撥開人群,拉着哭天搶地的她就往外走,她當然不肯,一邊拉扯一邊大吼着質問,“兒子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你都不管嗎?!”
“我能怎麽管?”他嚴厲道:“爸不是說了嗎,這是先祖顯靈!”
眼看她還要張嘴,趙棟爸一把捂住媳婦兒的嘴,不顧她的掙紮,強行把她帶離了現場。
一場鬧劇過後,村長的目光又落在了趙成峰身上,“還不回去!”
趙成峰耷拉着眼皮抿着嘴巴不說話,他爸趕緊幫他回答,“孩子學習緊,真的,他二爺,您就讓孩子回學校吧。”
村長:“我說過,巡山結束之前誰都不許走!棟子是怎麽死的你們看不到?如果他老老實實的按照規矩辦事,他能死嗎?!!!”
周圍人被喝住,誰都不敢出聲。
而且根據目前的狀況來看,趙成峰如果還是執意離開,沒準村長就要“家法伺候”了。要是再嚴重一點估計會剝奪他家進祖墳的權利,或許在外人看來這沒什麽,但對從小就被這麽教育的村民來講,不能進祖墳就意味着死後沒有歸處,要永遠做一個孤魂野鬼、不能投胎轉世。
一葉村的村民大多以種地為生,苦了一輩子,不想死後還要受野鬼的欺負。
眼看氣氛鬧得越來越僵,成峰爸只好尴尬的笑了笑,“他二爺說得對,成峰啊,你就聽你二爺的吧,你打小就聽話,自己在家也能學的。”
謝嘉懿看的明白,今時不同往日,年青一代的觀念已經和村長的老舊不同,趙棟是個最典型的例子,趙成峰雖然沒有他反抗的那麽激烈,可心裏也是不屑的,畢竟看過外面的世界,那裏有更廣闊的天空和更寬松的環境,誰都會對村子裏莫名其妙的規矩感到窒息。
可他又不能明着反抗,因為爸媽還在村裏生活,他們年紀大了、這輩子沒出過村,觀念已經根深蒂固,這次同意他先走也是猶豫了好久,但在村長面前,剛剛建立起的那點信念再次土崩瓦解,又轉過頭來勸他留下。
謝嘉懿不理解,當然,他也不想理解。
最終,趙成峰耐不住父母的哀求,拖着行李箱回了家。
“今天的事情我不想看到第二次。”拐杖用力杵地,村長警告還沒散去的村民,“再有下次,誰敢犯事,我就把他全家逐出村子自生自滅!”
在謝嘉懿看來,這樣的威脅毫無意義,然而村民就是吃這一套,估計從今天開始,連私下讨論的都會少很多。
這樣可不好啊……
謝嘉懿有點犯愁,雖然他們聊的大部分都是沒什麽營養的內容、也未必會獲得什麽新的線索,可白白讓人斷了一條路的感覺還是很糟糕。
最後的最後,村長說今晚的巡山還将繼續,昨天因為特殊情況斷了一天,所以今天除了巡山外,還要帶上祭祀品,祈求先祖的寬恕。
都是些紙錢紙幣和上供的瓜果,這些東西不用巡山的年輕人準備,他們只需要回去休息、到時直接拿東西上山就行。
回去的路上,段瑾瑜湊到謝嘉懿身邊,小聲和他說了一件事。
是他剛才在圍觀村民的口中聽到的。
趙成峰家窮,但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在他十二三歲時為了給自己賺學費,特意跟車去城裏打黑工賺學費,一個暑假下來人都快累脫相了,據他自己所說,也正是因為見到了外面的繁華,所以才更加下定決心好好讀書,一定要從村裏考出去。
然而那次和他一起出門的還有趙棟,村裏閑話傳得快,這也不是什麽秘密,不過每次提起這事都免不了将二人比較一番。
趙成峰賺錢交學費,趙棟卻賭錢輸了個精光。
謝嘉懿聽得有些疑惑,“趙棟只是一起出門、還是也去做暑期工了?”
段瑾瑜:“也是暑期工,是趙棟回來喝大酒後自己吹的,說辛辛苦苦弄到的錢又輸了。”
可謝嘉懿疑慮更甚。
趙棟從小被家裏捧着長大,就算賭錢賭輸了也是家裏幫着還,怎麽好端端的自己去打工了?他雖然比趙成峰大幾歲,但當時也是未成年,找到的肯定不是什麽正規工作,很可能每天工作十多個小時還賺不到幾個錢。
這麽苦的條件,趙棟能受得了?
段瑾瑜也覺得很奇怪,“趙棟什麽事都有家裏兜底,其實并不算缺錢,可按照村民的說法,去城裏打工的事是趙棟先提出來的,趙成峰聽他說城裏能賺到錢才跟着一起去。”
謝嘉懿:“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更奇怪了。二叔說過,那個時候村裏連咱們坐的客車都沒通,村子幾乎就是半封閉狀态,想找到去城裏的車并不容易。”
段瑾瑜:“是趙陽家的一個遠房親戚回來祭祖,順便帶他倆出去的。”
謝嘉懿停下腳步,下意識的偏頭去看他,“你确定?”事實要真是這樣,那趙棟和趙陽的死,很可能就是因為這件事。
但片刻後他又搖搖頭,“不對不對,出去的是趙成峰和趙棟,但死的卻是趙陽,邏輯圓不上。”
“誰知道呢。”段瑾瑜呆呆的搖頭晃腦,“他們是這麽說的,我又不敢多問,怕問的太多他們發現咱倆在查,咱倆雖然比他們聰明,但他們人多啊,人多力量大,真要出了什麽事,咱倆肯定打不過他們。”
謝嘉懿被他這個說法逗笑了,“別人打你就讓打?不會跑啊。”
結果段瑾瑜聽完,意味深長的瞄了他一眼。
謝嘉懿:“……”
哦,自己體能廢,跑不了。
真被抓住被打的話,只能自求多福了。
自從進入一葉村,謝嘉懿說不上心情好壞,不過既然被段瑾瑜看到了真面目,他就徹底懶得僞裝了,所以在和段瑾瑜相處的過程中,只要他別叨叨叨個沒完,兩人之間的氛圍還是很愉快的。
走着走着迎面走來一個要去小賣部買煙的大叔,這人來過二叔家一次,謝嘉懿見到後立刻乖巧的打了招呼,又搖身一變成了所有長輩都喜歡的小孩,叔叔伯伯叫的人心裏發甜,臨走時還被塞了兩個山李子。
但等那人走後,謝嘉懿立刻壓下了嘴角,眼神冷淡的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與剛才判若兩人。
段瑾瑜也被分了一個李子,李子又大又紅看着就很甜很好吃,他盯了片刻,又偷偷瞄謝嘉懿,好像有什麽話要說。
謝嘉懿:“怎麽了?”
段瑾瑜:“哥,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謝嘉懿:“你可以問,我聽完再考慮回不回答。”
“噢……”段瑾瑜推推眼鏡,十分認真的看着他,“包括二叔在內,我能看出你并不喜歡和他們說話,可為什麽還要裝乖巧呢?當然,我不是說乖巧怎麽樣,我只是覺得……哥,你這樣會不會很累啊?”
他說的含蓄,沒把讨好型人格幾個字說出口,但謝嘉懿卻聽懂了他的意思,可他的重點卻不在這上面,“你怎麽看出我不喜歡他們的?”
段瑾瑜:“也不算看出來吧,就是一種感覺。”
謝嘉懿:“那你的感覺還蠻準的,我有我的原因,但是我并沒有義務和你解釋這件事。還有,我不是讨好型人格,別弄錯了。”
他每次說話強硬時,段瑾瑜總是看上去有點委屈,“哥,對不起啊,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氣了。”
謝嘉懿:“沒有,我沒必要跟你個小屁孩生氣。”
段瑾瑜:“……”
段瑾瑜:“哥,我就比你小兩歲,怎麽就成小屁孩了。”
謝嘉懿就笑。
——別說小兩歲,就是小一天他都是個臭弟弟。
兩個人站在村裏的土路上,謝嘉懿背後是不知道誰家的院牆,灰撲撲的還帶着土,但他站在那裏絲毫不顯髒亂。他的模樣極好,笑起來爽朗又帶着幾分朝氣,和之前看到的樣子都不同。
至少在這一刻,段瑾瑜能看出他是真的開心的。
“哥,你以後還是多笑笑吧,你笑起來特別好看。”
謝嘉懿笑夠了,慢慢壓下嘴角,“你是第一個這麽說的。”
或許,也将是最後一個,畢竟一旦離開這裏,他就再也見不到段瑾瑜了。而在他回到那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真實世界後,他依然會像以前那樣帶上面具,做個老師眼中的好學生、長輩眼中的好孩子、還有同學眼中的好同窗。
他應該是完美的,八面玲珑,讓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被所有人喜歡。
就算是個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提起他也得說一句“看着不錯”。
所以謝嘉懿才不反感這個地方,他甚至有點感謝4路公交車把自己送到這裏,至少能讓他覺得自己還可以真實的存活片刻。
只為了自己的、真實的活着。
人們總是對第一次印象深刻,段瑾瑜是個短暫的意外,可卻給了他卸下僞裝後自由的感覺。想到此,他對段瑾瑜的好感又上升了幾分。
“快回去休息吧,今晚還得上山,想想都覺得累。”
眼見他往前走,段瑾瑜立刻快步跟上,“沒事,到時候我陪着你,我拉着你,不會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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