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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有那麽一瞬間，謝嘉懿險些崩壞了嘴角的笑容。

在那個不知來處的世界中，他在段瑾瑜面前摘下了所有面具，不再是那個溫和善良通情達理的僞裝者，而是真真正正的自己。

謝嘉懿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做過真實的自己了，他感到自由、愉悅，仿佛卸下了所有的擔子，無需考慮任何人的眼光無需考慮任何後果。老實說，他有點懷念在那裏的點點滴滴，包括段瑾瑜，畢竟對方勘破了他的秘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交心”的關系。

謝嘉懿懷念那種自由，但也知道，要想真正保守住一個秘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永遠消失。段瑾瑜應該不是和他一個世界的人，所以謝嘉懿并未真正的擔憂過。

然而當段瑾瑜活生生站在他面前時，他的一切計劃都被打亂。

“學長？”段瑾瑜推推鼻梁上的眼鏡，有些茫然的注視着他。

就連旁邊的周仁都在下面用力捏了一把他的胳膊，示意他趕快把這麽好的苗子招進來，千萬不要浪費啊。

“啊……”謝嘉懿回過神來，“請坐。”

段瑾瑜乖乖坐下，雙手搭在膝蓋上，像個被老師管教的幼兒園小朋友。

謝嘉懿內心風起雲湧，但還是維持着一貫的笑容，“這位同學，請先做個自我介紹。”

段瑾瑜：“我叫段瑾瑜，今年大一，物理系的。我以前沒接觸過表演，但、但我想嘗試一下，希望學長能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好好努力，不會給學長添麻煩的。”

謝嘉懿心說你沒接觸過表演還這麽有天賦，不當演員真是屈才了，呵呵。

謝嘉懿：“平時有什麽興趣愛好？”

段瑾瑜：“嗯……看書，做題，夜跑……”

謝嘉懿：“我們話劇社一共有六個部門，你為什麽選擇了表演部？”

段瑾瑜：“因為看了剛剛的剪輯，學長、學長你的表演真的能夠打動人心，我想留在你身邊，跟着你好好學習。”

旁邊的周仁都快急瘋了。

就段瑾瑜這個身材這個大長腿，再加上黑框眼鏡都遮不住的顏值，不留在話劇社簡直是暴殄天物。他們之前明明都研究好了，要用各種辦法把一切能留下的全都留下，結果謝嘉懿一直問這問那，他生怕把這個小學弟給吓跑，于是在桌子下面用腳尖去踢謝嘉懿的鞋，示意他不用這麽嚴格，假裝問問就行了。

謝嘉懿感受到了周仁的焦急，事實上如果沒有之前遇到的那些亂糟糟的事，他肯定毫不猶豫的留下對方，但現在段瑾瑜這副憨憨的模樣，他總覺得對方憋着什麽壞屁。

小禮堂已經沒剩下幾個人了，謝嘉懿把能問的都問了一遍，對方不慌不忙認認真真的逐一回答，看不出一點不耐煩。

唉……算了……

謝嘉懿拿起桌上的報名表推到他面前，“登記一下個人信息，如果有消息的話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周仁捂着心口長出一口氣。

還好還好……要是錯過了這麽優秀的小學弟，他們話劇社所有人都會後悔的。

段瑾瑜拿着筆低着頭乖乖填寫，謝嘉懿看着他頭頂的發旋，思緒越飄越遠。

在一葉村遇到段瑾瑜是意外，現在發現他們都在同一所學校更是意外，但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就在段瑾瑜填好報名表送過來、趁着周圍沒人看他時，輕輕朝他眨了眨眼，送了他一個只有他們二人心知肚明的wink。

謝嘉懿：“……”

——狗東西，看你能演多久！

結束了一整天的招新工作大家都很疲憊，等社員将小禮堂重新打掃幹淨，謝嘉懿請了所有人的奶茶，最後依舊只剩下了包含他在內的六個部長。

他們還需要把今天的入社申請處理一下。

周仁在一堆單子中扒拉出段瑾瑜的，“就這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啊，先把他通過了再說別人的。”

趙之昇也對他有印象，“先天條件就很好，雖然人看起來有點木讷，但我相信假以時日，我一定能把他調教成優秀的演員。”

倒是謝嘉懿還在糾結。

他覺得把段瑾瑜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才安心，可對方顯然有備而來，這樣的話招他進社團也說不準是好事還是壞事。

還沒等他找個理由讓段瑾瑜入社的事暫緩，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溫悅先開了口，“要不……咱們還是再考慮一下吧。”

周仁：“诶呦我的姐姐，還考慮什麽啊，今天以前，我覺得只要有人願意來就算燒高香了，結果老天給我們送來這麽個極品。不說別的，他哪怕當不了演員給我當模特也行啊，宣傳海報一拍一貼，保證學姐學妹都喜歡。”

溫悅：“我也知道他條件好，但是……”

看出她的猶豫與糾結，謝嘉懿淡淡一笑，“沒事，咱們關上門說的話又不會傳出去。”

宋曉瀾：“是啊，都是自己人，沒什麽不能說的。”

沈雅也跟着點點頭。

“那……”溫悅尴尬的笑笑，“先說好，這真不是我在背後編排人家，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我們中學初中部和高中部都在一起，段瑾瑜升初一的時候我初三，算是大他兩屆的學姐。你們也看過他那張臉了，長得确實好，當年學校裏都是對異性懵懵懂懂情窦初開的小女孩，他這個模樣招人喜歡，課間有不少女生借着去廁所的功夫故意路過他班門口看。”

“其中有個女孩比較大膽，趁體育課的時間偷偷溜進了他們班級，在他書包裏塞了一封情書。”

“本來這事天知地知只有他們兩個當事人知道的，但就在第二天，段瑾瑜的父母來到了學校，當着辦公室所有老師的面拿出了那封情書，并要求找來女孩的父母談話、讓他們管好自己的女兒。”

宋曉瀾聽的直皺眉，“不至于吧，那個年紀大家都懂，對異性有好感但未必就是所謂的喜歡，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家長真的怕早戀耽誤學習，私下找老師談談情況解決一下就好了，這麽一鬧，不僅僅是那個女生，自己家孩子也沒面子啊，何必呢。”

溫悅無辜一攤手，“我也不理解，但這事最後鬧的全校都知道了，他們都說是段瑾瑜向家長告密，所以大家都不和他玩，都開始孤立他。”

周仁疑惑，“可我看他挺老實的，不像會和家長告密的人啊。”

溫悅：“我還沒說完呢，你着什麽急。”

周仁讪讪，“哦，您請繼續。”

溫悅清清嗓子，繼續道：“每個班裏都有幾個邊緣化的人，你們也遇到過吧。”

大家點頭，這些邊緣化的人未必是人品不好，但或許是性格原因，沒法像別人一樣順利融入班級，老師要求組隊作業時候他們會被剩下，可仔細想想，他們沒做錯什麽，其他同學也沒做錯什麽，就是玩不到一塊而已。

溫悅：“後來，僅剩能和段瑾瑜正常說話的只有兩三個同學，誰知沒過多久，段瑾瑜家長又來了，這次來的只有他媽媽，他媽媽找老師說希望能給段瑾瑜提供一個更好的學習環境，讓老師和那幾個同學說一下，讓他們不要再找段瑾瑜打籃球，萬一磕了碰了受傷了，會耽誤他的學習。”

謝嘉懿懂了，段瑾瑜的父母對孩子有着超強的管控欲，這樣的父母會把孩子視作自己的所有物，孩子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控之下、且不允許超出他們劃定的範圍。就拿那封情書來說，未必是段瑾瑜主動說的，他甚至可能都沒發現，而是他父母檢查他書包時找到的。

至于孩子的隐私，在他們眼中，孩子根本不應該有隐私。

再之後不用溫悅說大家也猜到了結果。

沒有人再去和段瑾瑜接觸，畢竟誰也不想隔三差五被老師叫去辦公室，他徹底被孤立被無視，成為了大家眼中的透明人。

就在這時，趙之昇又想起一件事，“我們專業和物理系同一樓層，剛開學那陣我聽到有人在水房吐槽，說物理系大一來了個怪胎，他父母就像有病似的，把孩子送到寝室後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室友聊天，說希望他們嚴格遵守宿舍規定巴拉巴拉，總而言之不要打擾到他的孩子，這人不會就是段瑾瑜吧。”

溫悅顯然不知道這事，聽罷瞪大了眼睛，“很有可能啊，畢竟這種父母真是世間少有，所以我才說對招他進來的事再考慮考慮。當然我也知道他是個受害者，攤上這樣的父母我深表同情，但咱們社團本來就艱難，萬一再隔三差五被他父母找上門談話，想想都覺得煩。”

大家都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加入社團本來就是為了享受課餘生活，哪有心思去應付他家長啊。

不過謝嘉懿才是社長，這事說到最後還是需要他做決定。

那張報名表安靜的擺在他面前，上面寫着段瑾瑜的個人信息，每一筆都帶着鋒芒。

謝嘉懿想起了火場中的呼喊和那只緊緊拉着自己的手。

“時間不早了，大家今天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謝嘉懿将那張報名表疊成四四方方小方塊，放進衣兜，“這件事，等我回去再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