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

“段瑾瑜，這也就是我聽到了，但凡換個別人，你恐怕都要被當做殺人犯帶走。”

“行，我的錯，我下次注意。”段瑾瑜腰腹用力一個挺身坐起來，“人類讨厭黑暗，因為黑暗代表着危險，等這場暴風雨刮起來後，估計還有熱鬧看。”

就在他們閑聊的這段時間裏，那些被小雯的死吓壞了的人已經發現自己的手機沒有了信號，走廊裏鋪着的厚重地毯都隔絕不了一陣陣慌亂的腳步聲。

又過了半個小時，有個年輕男人敲開了謝嘉懿他們二人的房門。

謝嘉懿對他有點印象，倒不是他長得有多好看，只是他穿的那套花襯衫太豔太顯眼了，頭頂還頂着一副碩大的墨鏡，走路也感覺拽拽的，裝逼意味十足。

“你們兩個新來的，叫……叫什麽來着？”

謝嘉懿好脾氣的笑笑，“我叫謝嘉懿，他叫段瑾瑜，前輩你呢？”

“哦對對對，瞧我這記性。”那人拍了一下腦門，“大家都叫我阿川。”

“川哥。”謝嘉懿客氣道，“請問找我們有什麽事？”

阿川：“啊，這不是手機沒信號沒法在群裏發消息嘛，趙總說了，半小時後在小客廳開會，讓大家互相幫忙通知一下。”

謝嘉懿：“哦，好的，謝謝川哥特意跑一趟。”

阿川擺擺手，示意他不用這麽客氣，“話我也帶到了，你們提前收拾一下，我去通知下一個。”

謝嘉懿和段瑾瑜倒沒什麽好收拾的，只不過重新清點了一下自己的背包。

按照段瑾瑜的設想，暴風雨到來這麽好的機會，那個兇手如果不趁機做點什麽簡直對不起老天爺給他創造的條件，沒準還會利用人的恐懼心裏先切斷電源為自己制造主場環境。

而一旦電源切斷，冰箱裏的食物都會慢慢腐壞，他們這群人是來度假的，連泡面都沒帶幾包，到時候外面狂風閃電暴風雨，裏面兇手伺機而動大家又缺少食物，恐慌的氛圍只會越來越嚴重。

Advertisement

人在瀕臨精神崩潰時總會做出點出乎意料的舉動，到那時，不是兇手的也可能變成兇手。

他們不得不防。

半小時後，小客廳——

這次趙宥德沒有擺什麽領導的架子，是所有人當中第一個到的。

屋子裏是開空調都散不掉的悶熱感，趙宥德眼看着大家逐一來到客廳，拿出一張紙巾擦擦頭上的汗，“大家随便坐吧，各部門主管統計一下自己部門的人數，看有沒有誰沒來的。”

譚初晴是會計部主管，同時也是在場所有人中位置僅次于趙宥德的人，她統計完自己部門後，又幫着業務部統計了一下。

業務部內部關系比較複雜，畢竟多搶一個客戶就多掙一份提成，所以同事之間提防排擠現象比較嚴重。自從一年前業務部主管離職後，有好幾個人對這個位置虎視眈眈，但不知道為什麽，趙宥德一直沒有敲定新的主管，本來有傳言說這次團建回去就能定下人選，可沒想到出了這檔子事，只能由譚初晴繼續代理。

“趙總，除了王哲以外，所有人都到齊了。”

趙宥德點點頭。

他坐在一張單人皮沙發上，肥碩的身體仿佛嚴絲合縫的嵌了進去，不知是焦慮還是什麽別的原因，手指一直無意識的扣着扶手上的皮。

“小雯的情況大家也都知道了，這次旅行是我組織的，我對此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旁邊的老鄭聞言嘆了口氣，“趙總啊，這事怎麽能怪您呢，要不是您我們也沒機會坐這麽好的游艇來到這麽好的私人島嶼，要我說啊，要怪就怪王哲，我也知道小年輕的血氣方剛，但怎麽……怎麽喝點酒下手就沒輕沒重的呢，就是可憐小雯那個丫頭，年紀輕輕的就這麽沒了。”

他說話時謝嘉懿一直觀察周圍人的表情。

有不屑的，有鄙夷的，但更多的是見怪不怪，仿佛老鄭在領導講話時趁機插話溜須拍馬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就連譚初晴都沒有說什麽，趙宥德也沒有指責他的意思。

“這個責任我是一定要承擔的，等咱們回去之後，我會按照工傷标準，給予小雯家裏一定的賠償。至于現在……”趙宥德又擦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想必大家都發現了，因為暴風雨的原因，手機暫時沒信號，不過我已經讓管家用座機通知了警方，等暴風雨結束後咱們就能坐船離開了。”

然而他的說法和段瑾瑜的相沖突，謝嘉懿不動聲色的往段瑾瑜身邊靠了靠，兩個人手臂挨着手臂，由于站在最後一排，現狀之下也沒人留心他們的小動作。

段瑾瑜擡起手指輕輕在他手背上搔了一下，而後又順着食指拇指之間的間隙劃入了他的掌心，慢悠悠寫下幾個字：他在說謊。

謝嘉懿想起段瑾瑜從王哲屋子裏出來時趙宥德警告他不要亂說話，應該指的就是這件事。在這個時候，趙宥德必須站出來安撫人心，而老鄭的話也無意之間将所有的罪責推到了王哲身上，王哲目前又被鎖住，也就意味着大家現在是安全的。

不得不說這場暴風雨來的很是時候，既讓趙宥德給手機信號問題找了個合适的理由安撫人心，又讓隐藏在暗處的兇手有了施展的舞臺。

趙宥德這番話或許能穩定衆人一段時間，可只要兇手再次出現，目前這種平衡的局面就一定會被打破，就是不知道到了那個時候，他又能想出什麽理由。

一番話過後，衆人都陷入了思考，又過一會兒，一男人張口打破了這種沉默，“其實這事确實不怨趙總，人是王哲帶回房間的，一切的責任都應該由他來承擔。就算到時候警察來問，我也是這個說法，所以我認為，接下來的時間咱們該怎麽樣就怎麽樣，這件事只是個意外，不要因為它影響到我們原本的計劃。”

人在思維混亂中很容易被其他人引導思考，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指向王哲，哪怕有的人有所懷疑，但因為害怕，大腦會欺騙、會繼續引導他将王哲當成兇手，從而獲得短暫的安全感。

“可不是嗎。”這時，又有另一人發言，“王哲這人就是個變态，正常人哪會有這麽變态的癖好的，就是可惜了小雯，好好的怎麽就看上他了呢。”

“其實這事也是給咱們提了個醒兒，下次人事部可別什麽東西都往公司裏招，我之前就覺得王哲這人不行，癖好變态而且平時還喜歡亂嚼舌根，咱們公司裏有誰沒被他嘴過的，簡直死有餘辜，等警察來把他抓走，槍斃了才好呢。”

趙宥德的引導還是有效果的，大家現在已經把矛頭一致對向了王哲，雖然多少帶着點個人情緒，但也讓謝嘉懿大致拼湊出了王哲的性格。

自大，愛吹牛，又喜歡在背後說人，在他的口中，公司裏男的都嫉妒他、女的都對他有好感，但因為獨特的愛好才選擇了小雯。

謝嘉懿一直覺得極度的自信其實是為了掩蓋內心深處一些不願意承認的自卑感，王哲是不是這樣的人他不知道，不過從現場這些人的反應來看，他們對王哲早有怨怼，平時不說，現在簡直暢所欲言。

他想繼續從這些人的話中獲取信息，但聽來聽去好像又沒什麽營養，偏偏這時段瑾瑜又在撩騷，他剛才用指尖在謝嘉懿手中寫字，好像就此找到了什麽快樂，在那之後就一直搔他的手心，不輕不重，像根羽毛似的，還有點癢。

謝嘉懿扭頭瞪他，然而段瑾瑜皮糙肉厚根本無懼精神傷害，甚至還捏了捏他的指腹。

軟軟的彈彈的，一摸就知道是沒幹過活的手，就連中指指節處的筆繭都比別人的軟。

——學長，我發現你有點可愛。

謝嘉懿氣的好想翻白眼。

——謝謝，但我覺得你像個大傻逼。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裏，兩個人幼稚的像小學生似的，不停的在對方手心裏寫字。最後也不知道是不是段瑾瑜故意讓着他，在你來我往的“罵戰”中，他甘拜下風。

另一邊，衆人已經結束了對王哲的口頭批判，如果言語可以殺人，恐怕他已經被淩遲處死了。

“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吧。”趙宥德出面，将這件事一錘定音，“在暴風雨結束前，咱們就不做統一的安排了，想休息的休息，這室內也有娛樂設施，想要繼續娛樂的就室內活動吧，總之一句話，大家都注意安全。”

“好的趙總。”

“趙總您也多注意休息。”

一場表演到此結束，謝嘉懿看着驚魂未定但又如釋重負的衆人，覺得人類真是脆弱，大腦會啓動保護機制讓他們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可這樣一來，無異于給真正的兇手制造機會。

暴風雨來的又猛又快，碩大的雨點冰雹似的砸在玻璃上，震耳欲聾的雷電轟鳴傳遍了別墅的每個角落。

這場暴風雨下了一天一夜還有沒停歇的意思，而就在第二天早上，又傳來了另一個噩耗。

王哲死了。

在那間被反鎖的雜物間裏，吊死在了一根繩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