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夏嶼怎麽都想不到，一年後，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相遇。

他和薛乃朋在醫院地下車庫停好車。剛按下樓梯按鍵，電梯門快關閉時，一只女性的手撐住了門縫。

這只手的背面有一道淡淡疤痕。

随着電梯門徐徐向兩側收起，黑色苗條的女人身影出現在正中。

女人一邊滋溜地鑽進了電梯，一邊彎腰道歉。

黑色長發有點淩亂，貼在耳邊，垂落下來。

随着她的彎腰，發絲一動一動的。

亂動的發絲像碰在夏嶼心上，只要她發絲一動，他的心髒就會相應一跳。酥酥麻麻，微癢難忍，令他不适。

“姜航！”薛乃朋驚呼出聲。她去年被網-暴洩露照片，即使一年過去，他依舊能認出。

姜航先是一臉吃驚，目光觸及夏嶼後，轉變成渾身喜悅。

她露出大大笑靥，酒窩深深，笑眼彎彎，“夏先生！你好啊！”

薛乃朋不服氣，“唉，你怎麽不和我打招呼？難道我不值得？”

夏嶼這才向姜航介紹了薛乃朋。

姜航一聽眼前這位痞子樣壯實大漢，就是當時夏嶼口中幫助她的朋友，立馬道謝。

“太高興了！今天能遇到兩位，上次的忙還沒感謝你們呢。兩位啥時方便？我得好好感謝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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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乃朋嬉皮笑臉，使勁朝夏嶼的方向努努嘴，“那得看他有沒有空。”

還沒等夏嶼開口，薛乃朋開始吵鬧着要加姜航微信，顯得就他熱情非凡似的。

姜航笑着掏出手機，打開微信二維碼。薛乃朋迅速用手機一照，叮咚一聲，刷上了。

他又催促姜航快點通過申請，急迫得不能稍等一分鐘。

姜航嘴裏哦的一聲，不惱，笑眯眯的，通過了好友申請。

薛乃朋滿足得嘿嘿笑出聲。

那一個癡相，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在調戲良家婦女。

終于結束了這亂哄哄的場面。

夏嶼收回視線，雙手抽放在牛仔褲袋中，淡淡說道：“以後再說吧。”

“什麽？”薛乃鵬已經忘記上下文，對夏嶼突如其來的回答感到不解。

姜航卻心領神會，她和薛乃鵬同時出聲，“好的。”

電梯很快到了地面層。

三人一同走出電梯，夏嶼和薛乃朋朝院內的療養部走去。

原以為到了地面，姜航就會馬上和他們分道揚镳。夏嶼吃驚地發現，她居然一直跟在後面！

他既然已心生疑問，腳步就不自覺的慢下來。

對于姜航來說，此刻也是略顯尴尬。

此前在電梯裏，夏嶼态度冷淡，拒人千裏之外。

在旁邊薛乃朋熱情如火的強烈對照下，夏嶼的冷漠尤其顯得可惡，以及傷人。

剛才和他暫處于狹小的空間裏，雖然可能短暫不到一分鐘，對她來說，卻顯得異常難熬。

對方在去年幫助了他，她一直記在心上，并真誠地想要表示感謝。可對方似乎毫不在意，既不提感謝費，也不說其他。

她欠着對方一個人情，一直沒有機會感謝，這讓她始終如鲠在咽，總覺得這件事沒有劃上句號。

對方的态度似乎很明确，她也明白，所以從來不打擾他。

将近一年時間他們都沒聯系，直到上個月判決下來，終于有了結果。

她為人處世的原則，促使她發了那條感謝信息。沒有別的目的，只是想讓各位曾經幫助她、關心過她的人知道結果，畢竟這是天大的好消息不是。

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終濃縮成短短一句，發了過去。

預料之中的，沒有任何回應。

而這次，面對面的，她再次想要感謝他，對方依舊是冷淡異常。

想到自己熱臉貼在冷屁-股上，她真的覺得丢臉到家了。

回顧過去為數不多的幾次交流，姜航無可奈何地承認事實。是的，她對他的态度，每次都興致昂揚、熱情異常。

這個認識無比折磨她。

她只祈求能趕緊各走各路，和走在前面的兩位說再見。

可現實卻是，她尴尬無比地一直跟在他兩之後，仿佛，她是故意似得；似乎，她有所企圖……

更讓她心煩意亂的是，她和他們好像是去同一個地方。

這個發現讓她垂頭喪氣，無比懊惱。

這糟糕的運氣！

姜航垂着頭，一邊意識流亂竄，只顧唉聲嘆氣，一邊邁着頻率一致的小步，拖着沉重雙腿，完全沒意識到前方某人走路的節奏忽然變慢。

她一股腦就撞了上去……

哦，該死！完蛋了！

夏嶼渾然不覺自己越走越慢，步伐越來越小，直到後面什麽物體撞了上來。

嗵的一下，他感到腰間和後背痛意傳來，但不是很痛，微微的，軟軟的。

他很快意識到，是跟在後面的姜航撞上了自己。

被頭部撞擊到的後背，以及被不知是什麽部位，軟軟的，碰到的腰部……

于是，剛才的疼感，恍然間變換成一種香酥的電流。

柔柔的、肉肉的，酥麻的，亂竄全身，從腰開始，到背部、心髒……瞬間擴散彌漫到全身上下。

從丹田發出的喜悅感，升騰到胸腔，然後是臉上。

他敢肯定，外人看來，此刻的自己肯定是大變态，因為他臉上絕對在喜笑顏開。

姜航不由“啊呦”一聲，抱着頭，使勁揉搓。

她這聲驚呼嬌嫩欲滴，和印象中她沉靜穩重的女中音全然不同。

撞擊後的瞬間，姜航感到前面的人，忽然繃直了後背，身形僵化在前方，一動不動。

良久，他才動了動，轉過身來。

姜航雙手捂着頭部疼痛處，皺着鼻子，緊閉眼睛。

她幾乎條件反射般的，立馬彎腰道歉：“對不起！”

對面男聲清冷：“走路都不正經？擡頭看前方。”

“好的，下次正經走路！”（是，夏先生，您也正經走路。）

“下次？”聲音很微弱，幾乎弱不可聞。

姜航懷疑是自己耳鳴，那也許只是他的鼻息，也許只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哼卿。

接着是前方持續的沉默。

姜航擡頭，睜開一只眼，偷瞧過去，夏嶼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他面色冷峻，神情專注，目光像一把利刃，劈斬在她身上，刺得她火-辣辣的燙。

真丢臉呀！

高高瘦瘦的男生，藍色牛仔褲和白色T恤，原本是她心中最親切最喜歡的形象，此時對她來說卻不具任何溫度，只剩下高不可攀冷若冰霜的隔離感。

冰冰冷冷的氣氛，她煎熬得只想快點結束這段路程。

“我來看奶奶，她在這裏複健。”姜航慌不擇路，只能解釋，她不是故意跟着他。

夏嶼嘴角微微向上翹。

姜航眼裏那是一聲譏笑。

“夏秧子你杵在那磨蹭什麽？趕緊過來！”薛乃朋在前方不遠處喊他。

幸好薛乃鵬打破了這尴尬的冷寂。

他轉身向前走去。

姜航繼續跟在他身後的不遠處。

唉，今天怎麽這麽倒黴？

經過一處綠樹環繞的花壇，夏嶼被人叫住。

樹蔭下的綠草坪上站着兩個人，一位護士推着一把輪椅，輪椅上坐着個老人，旁邊還站着一位家屬陪伴。

“小姜？”老人坐在輪椅上，視線穿過夏嶼，向姜航打招呼，“又來看奶奶？”

“是的。夏伯伯您近來可好？”姜航恭謹站在夏嶼後，朗聲答道。

老人和藹可親，“老頭子能好到哪裏去？沒你奶奶有福氣，有個疼她的孫女。”

姜航閃着大眼睛，俏皮笑道，“說哪裏的話，夏伯伯您福氣最好，每天都有人陪着。我奶奶可羨慕您呢。”

老人哈哈笑起來，語聲愉悅，“行了，快去看你奶奶吧，她就巴巴等你來。”

姜航和老人道別走向大樓。

夏嶼看着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大樓中，才轉身面向老頭。

夏嶼的一臉狐疑和驚訝，老頭滿不在乎，立刻沉下臉：“你還記得有我這老頭？”

“爺爺……”

老頭打斷夏嶼：“還知道喊我爺爺？”

夏嶼皺起眉，薛乃朋一見這陣勢，怕是兩人又要鬧不愉快，趕緊插話：“夏爺爺，秧子這不是來看您來嘛，他最近可忙了，還特意拉我一起來見您呢。”

老頭朝薛乃朋冷哼一聲：“你就是薛家那小子？”

薛乃朋陪笑點頭，是是是。

“家裏人知道你給他投資了嗎？”老人朝夏嶼瞪了一眼。

薛乃朋忙回答：“已經知道了，我爹把我好一頓臭罵，還收走了我零花錢。”

老頭微微一笑。

薛乃朋繼續說道：“幸好秧子這次靠譜，今年公司發展不錯，沒我爹接濟，我也還能過得去。”

老頭滿意地點點頭。

夏嶼想了想，還是問出口，“爺爺，您認識剛才那女孩？”

說起姜航，老頭語氣緩和下來，“這丫頭常常過來照顧她奶奶，見得多，就認識了。”

“她奶奶也住這裏？”

“受人恐吓腦梗了，一直在這裏康複。”

夏嶼沉默。

老頭接着說：“這丫頭厲害，是個狠角。去年硬是一個人扛下案子，把那幫人統統抓進去了。”

老頭似乎在仰慕偶像，老花眼裏泛着星星，笑得臉上都是皺紋。“帶着一股狠勁，做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十分合我胃口。”

原來如此。

他抿着嘴唇，一聲不吭。

老頭笑哈哈，對着夏嶼問道：“你和她有交集？”

薛乃朋幸災樂禍，捂着嘴笑，看向夏嶼，他巴不得看戲。

夏嶼一本正經，淡淡答道：“不認識，只是一起乘的電梯。”

“臭小子，在我面前裝什麽！你有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老頭立馬變臉，怒罵：“去年你特意招呼沈叔手術這事，別以為我不知道！”

哇哦。薛乃朋聞言吊了吊眉。

這爺孫倆的戲真是越看越上頭，百看不厭。

誰知夏嶼面色從容，對答如流，“我就和沈叔打了個招呼，沒說別的。見到沈叔總不能裝不認識。”

老頭掄起拐杖，一仗打在夏嶼屁-股上：“從小都不打招呼的人。告訴我沒別的意思？繼續裝！”

夏嶼哎呦一聲，倒怪氣沈叔來，“沈叔糊塗，這雞零狗碎都和你說！”

老頭還在生氣中：“你自己欠的人情債，自己想辦法還了，別讓人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