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救救

第86章 救救

溫妮雖然記得斯摩萊特雪山的大致方位,但其中打開那扇“門”的關鍵在哪裏，她還是有些模糊的。

來許願的人們大都願意春夏前往，原本就冰寒的冬日上雪山的危險性太高,春日溫暖還有着好寓意。

萊安也發現了,這座雪山沒有人類以外的其他人形生物的痕跡。

這是非常少見的。

雖然人類數量多,分布廣泛，但是因為脆弱的體質，生活在嚴酷環境的種族往往是獸人或是其他生存能力更加強大的物種。

這裏一片安靜，并沒有其他種族殘留的痕跡。

溫妮竟然知曉這樣的地方,萊安側目看了眼緊裹着厚實衣物的少女。

溫妮同樣無法使用魔力,只能伸出腳小心翼翼踏上雪地，在尋找着什麽的樣子。

她如此專注地尋找着什麽的模樣讓萊安感受到一絲奇異的熟悉。

似乎在更久遠的時候,她也在他面前尋找過什麽，萊安似乎還幫助過她,親手将她送離他找不到的地方。

也是這份熟悉，讓萊安忽然覺得如果溫妮真找到了什麽,那也許不是好事。

可惜萊安心中的不安還沒有實感,溫妮就已經露出驚喜的表情，“在這裏！”

萊安難得有一時間的慢半拍，他現在感到快樂，但他的快樂每次似乎都難以持續。

覺察到萊安的遲鈍,溫妮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和他強調，“在這裏，你能記住吧？”

對于森林精靈來說,記路并不是多難的事，自然的全貌在他們腦海中會自動繪畫出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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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安點了一下頭。

然後他就被溫妮牽着手拉入了她所指向的那塊淺色的巨石。

只從外形看,這塊巨石與周圍的石頭并沒有什麽區別，但在這個沒有魔力的雪山，溫妮确實帶着萊安穿透了巨石。

仿佛穿過一面水做的牆壁，眼前的雪景消失不見，踏入一步就是另一片天地，這裏只有暖日的鮮花爛漫。

即使是被森林寵愛的精靈也從未見過這麽多的花兒一起開放過，它們像是不再顧忌季節和時間，只是想着将自己最為美麗的一面綻放出來。

天上

的日光正好，舒适地灑落下來，溫暖又不灼人，小溪中的流水潺潺，清澈見底，還能看到藏于圓潤石塊下的魚蝦。

春日嫩芽，夏日繁花，秋日碩果，冬日涼爽，眼前的世界仿佛定格在所有時候最美的時候，所有被推崇的一切它都有。

這是一個區別于真實的地方，而且與空間魔法不同，它有時間的流逝，有自己的規律。

這裏已經不是魔法可以解釋的了，這仿佛另一個世界。

萊安看向溫妮。

溫妮摘下了帽子，脫掉厚重的外套，松了一口氣，将它們扔到草坪中，然後重重躺在草地。

草地像是軟綿的墊子一樣柔和地托住她，暖棕褐色的卷發散落，她仿佛久久未歸家的孩子，在這一刻得到安寧。

覺察到萊安的視線，溫妮沖他露出笑容。

“萊安，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

如果她只能與一人分享她這奇怪的經歷，那他就是萊安。

這個擅自與他人劃清界限，只守候她一個人的精靈。

-

溫妮的故事其實并不複雜，只是有些奇怪。

她在年輕的時候就離開了原本的世界，來到了眼前的世界。

其實剛來的時候這裏并不能算是“世界”，因為這裏什麽都沒有，只有漫天的白色，是溫妮創造了這裏。

她把她曾經見過的，或是想象中的所有的美好都填入這個狹小的空間。

....

剛開始的時候總是不順利，她對她将要創造的一切其實并不了解，花朵摸着像絨布，葉片顏色像塑料，好在溫妮一直都是個耐心的人。....

她一點點地調整着這裏的一切，完善着她能夠看到的每一個地方。

溫妮是在某一刻感受到孤獨的，這也許與她上一世膽怯安寧的性格有關系，她感受到孤獨也很遲鈍。

即使是意識到自己也許可以創造出生命的時候，溫妮也從未想過要讓自己成為衆星捧月的主角，她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态編造出了一個簡單又劣質的故事。

從她玩過的游戲中取材，年輕又堅定的勇者舉起寶劍，帶領着人類的希望，殺死了為害人間的魔王。

溫妮為了完善這個故

事，用了很多的時間來編織細節。

首先是她已經有所經驗的環境，自然是比她眼前呆着的地方更加寬廣的，廣袤無垠的世界。

要有高高的山川，要有深不見底的大海，要有幹旱的沙漠，要有生機勃勃的森林，要有細長的峽谷，被旅者贊嘆的水晶洞穴……

這些景象大多是上輩子的溫妮并未親眼見過的，她只能靠着幻想去一點點地梳理構造。

直到她腦內的環境已經枯竭，她無法想象還能添加什麽，她開始構想第一位勇者。

勇者的形象來源于她少女時期愛慕過的少年，勇敢，溫柔，腼腆，又有一點屬于男孩子的笨拙。

她并未與那個少年有過多少接觸，僅有的幾次也只是操場上矯健的身影，以及圖書館中隔着暑假對視的眼瞳，以及陽光灑落在年輕的臉頰處忽然顯現的酒窩。

與溫妮創造的溪水與花朵不同，她創造出的勇者的故事并沒有出現在她的空間，像是眼前的世界已經被填滿，她沒有辦法再往裏面加入新的元素。

溫妮的想象便更加大膽，只有人類怎麽能夠呢？

獸人，魔族，龍族，人魚，巫師……溫妮想過很多其他的種族，大都是随意的一想，在知曉她無法構造出那個世界後，她便不把精力再用于細化它。

在擱置了那個故事很久，溫妮自己都把那個幻想中的世界忘記了的時候，溫妮看到了一塊不屬于她的石頭。

創造了這個空間每一個細節的溫妮在那一刻敏銳地發現了變化。

發現石頭的時候，溫妮的第一個反應是退縮，以她的意志為一切的世界出現了變故，她習慣的事情脫離了她的預期。

後來的溫妮想過很多次，如果她那個時候沒有勇氣跨越過那塊石頭，而是依舊恐懼和排斥地遠離它，一切是否又會是另外一個故事。

溫妮向陌生的巨石伸出手，她的手穿透過巨石，邁向前方。

刺目的白色映入眼簾，是溫妮在狹小空間中從未見過的風雪。

潔白的雪花落在她的發間，落在她裸露的小臂。

溫妮遲疑着向前走，沒有回頭再看一眼那片狹小又安全的地方。

那個時候一切都格外稀少，雪山周圍還沒有村落，溫

妮不知走了多久，在她精疲力盡的時候，她迷失在蘊藏着巨大生機的森林。

過于炙熱的日光，過于喧鬧的蟬鳴，巨龍扇動着翅膀從頭頂呼嘯而過，白鹿從她眼前輕巧消失。

擁有着巨大樹冠的樹木生長出綠葉，迎接着風的聲音，散發出陣陣白光，孕育出新的生命體。

溫妮跪在地上，這裏的草地野蠻生長，柔韌又令人疼痛，是比她假想中更真實的世界。

溫妮一直都是個遲鈍的人，寂寞也是，疼痛也是，擁有着在他人看來更加強大的忍耐力。

....

只有溫妮自己知道，她其實是難過的。

淚水滴落泥土，沾染上更深沉的棕褐色。

她離開了那個狹小之地，來到了……她創造的世界。

而這個世界早已脫離她的掌控，野蠻生長，成為她自己都無法窺探的模樣。

離開森林的溫妮融入人類，依舊以旁觀者的視角看着他人的熱鬧。

直到魔王的消息遍布大陸，國王發起懸賞，無數勇者接下任務。

旅者的酒館中無比喧嚣，年輕的勇者被長輩拍了腦袋說是這種細皮嫩肉的少爺吃不了苦。

金發的青年推了搖搖欲墜的眼鏡，大喊出聲，“最後打敗魔王的人肯定是我！”

人群的哄笑之中，坐在角落的少女擡了唇角。

“我相信你。”清脆的聲音打破嘲弄。

卷發青年轉頭望去，看到眼瞳如同森林一般碧綠的少女。

溫妮成為了人類中的第一位法師，舉起法杖，成為了勇者隊伍中的一員。

故事拉開帷幕。

-

精靈并不是溫妮創造出的種族，而是這個世界自己誕生的生靈，溫妮也确實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與精靈面對面講述這個故事。

萊安聽的很認真，即使他并不懂得溫妮口中的“另一個世界”到底是什麽，也不知曉溫妮對這個世界的執着。

他稍許能夠知曉溫妮對正義勝利的責任感，但他依舊不認為溫妮就應該為這個世界做出什麽付出。

他是比溫妮本人更加能夠單純地重視着她的一切的精靈。

“我知道孤獨。”這是萊安最能夠

知曉的情感，“離開你之後，我就很難受。”

精靈原本是不懂那種分離的情感的物種，他們每日觀察四季變化，生老病死，并不會因為某個生靈的舉動而産生內心的動蕩，除非他們的目光只集中于某一個人。

精靈擡眼看向溫妮，捂住心口，他雖然活過好久，但是在情感方面年輕遲鈍，并不懂得人類的複雜情感。

“你一定比我更加孤獨，因為人類是更加敏感的種族。”萊安說。

溫妮露出笑容，從一旁摘了白色的花朵，插在他的耳邊。

曾經的萊安送過她好多的花，她沒有還給他，眼前的萊安也并不知曉她為什麽會突然做出這個行為。

她已經不孤獨了。

精靈因為溫妮的這個舉動而垂了眼眸，纖長的眼睫映出淺淺的影子。

這個舉動在精靈之中也許是個表達愛意的行為，他有些難得的害羞，還有一些被喜悅充斥大腦的不敢相信。

纖長的精靈耳朵如同垂耳兔一樣耷拉下去，耳尖處泛出薄紅的顏色。

萊安向溫妮伸出手，擁抱住她。

溫妮聞到淺淡的花香，是他耳處的花朵因為耳朵耷拉下來而滑落到他的鎖骨處。

溫妮的溫熱呼吸落在花朵上，落在精靈白玉一樣微涼的脖頸處。

她忽然感受到了少年的顫抖，那是一種細微的，因為恐懼和忍耐而産生的因未來的不确定而産生的疼痛。

柔韌又單薄的，獨屬于少年的身體既能将她納入懷裏，又能被她緊緊摟住。

“你要傷害我了嗎？”年輕的精靈這樣詢問，聲音無比溫和。

他似乎已經知曉在少女對他展露甜美的時候，就會将利刃插入他的心髒。

就像上一次她在他耳邊訴說了“喜歡”後就悄無聲息地離開。

他此刻擁有着巨大的歡喜和巨大的失落。

所有的得到都将付出代價。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