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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沈黎安費力地睜開眼睛。

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和……季晚的臉。

“黎安,你終于醒啦!”

季晚臉上的表情顯得無比關切,伸手從一旁拿來靠枕,貼心地讓她坐起來更舒服。

“叔叔昨天不是說要來看你嗎?我們一會兒超市買點新鮮的食材,晚上一起在家吃飯。”

“怎麽樣?可以嗎?”季晚擡頭,征求她的意見。

大概是她沉默太久,季晚有些不易察覺的焦躁。

沈黎安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在她逐漸失控的目光中呆呆地點了點頭:“好啊。”

季晚像是沒發現她的異樣,自顧自站起身出去了。

沈黎安撐着床沿站起來,手腕有點軟趴趴地疼痛。她有點詫異地甩了甩手,怎麽回事兒?

去超市的路上,兩人并肩而行。

有兩個牽着手的女孩迎面走來,她們在說笑,兩人的臉上萦繞着相似的歡快,那種幸福的氛圍令人動容。

等人走過去,沈黎安忍不住點評:“這兩個女孩關系真好。”

“和我們兩個一樣。”

脫口而出的話語,讓季晚突然停步,回頭看她一眼,這眼神晦澀不明,讓她有點心驚肉跳,問:“晚晚,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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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晚的語氣很奇怪,深深注視着她,像是要把她的靈魂拖到深淵處一同攪碎:“是嗎?”

“但我覺得還是她們的關系更好,你覺得呢?”

沈黎安心裏并不認同,但莫名不敢反駁此時的季晚。

于是附和着随意點了點頭。

話題到此終結。

回去的路上,兩人提着兩大兜食材。

季晚突然說:“她們是戀人。”

沈黎安沒反應過來:“誰?”

問完自己又反應過來,哦,是剛才那兩個女孩。

怪不得呢,季晚剛才會那麽說,她和季晚的關系的确比不上人家。

季晚沒回答這個問題,又問:“黎安,你讨厭同性戀嗎?”

怎麽突然提起這個話題?

沈黎安覺得怪怪的,但猶豫了一下,說:“不讨厭吧,我應該能接受。”

只是性別相同而已,但歸根結底都是兩個人相愛而已。

況且剛才的那兩個女孩看起來很幸福的樣子。

季晚不知道在想什麽,又問:“你覺得你是嗎?”

沈黎安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她沒試過,從小到大沒喜歡過人,男的女的都沒有。

但真讓她試,她又沒膽量,畢竟戀愛是件麻煩事。

于是斟酌地說:“大概不是吧。”

季晚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沈黎安看到前方一百米處有家飲品店,兩人走了這麽久,她有點口渴。

“我們去買一杯解渴吧?”

季晚:“嗯。”

沈黎安感覺到一絲異樣,心裏莫名有種感覺,季晚好像生氣了。

奇怪,為什麽生氣了呢?沈黎安遲疑地想,剛才什麽都沒發生啊。

但說季晚生氣,好像又沒有,只是話少了一些,但行為舉止沒有差別,像往常一樣貼心幫她拿了吸管。

過馬路的時候,她心不在焉,季晚還拉着她的手腕走的。

只不過大概是剛談論完這個話題,沈黎安總覺得哪裏都不對勁,特別是手腕那一圈,被季晚握過的地方,發燒了一樣,熱熱的。

可如果說她沒生氣,她又不說話,只是悶頭走。

于是,她忍不住又跟季晚談論這個話題。

“我覺得剛才回答的不對。”

“說不定我是呢。”

季晚卻沒有很高興,反而有點生氣。

“你是覺得我對你的回答不滿意,因為我生氣了,你才這麽說的嗎?”

沈黎安一時語塞。

她的确是這麽想的,她不想要季晚生氣,她想要迅速平息兩人之間的矛盾。

可是……

季晚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幾秒鐘之後,臉上掠過一絲失望。

這令沈黎安感覺到了一絲違和感。

……

回到家,兩人一起做了飯。

季晚好像把之前的不愉快通通忘了,滿臉輕松的笑意。

沈父如約在晚上六點準時到達,三個人一起吃了晚飯。

沈父跟她說了幾句家常話,很快又離開。

“黎安,有點累,我想先去睡了。”季晚站在不遠處,語氣有些困倦。

沈黎安露出一個笑:“好啊。”

季晚:“對了,明天早餐要吃什麽啊?”

沈黎安:“紅豆圓子羹,怎麽樣?”

季晚打了個哈欠,睡眼朦胧地回答她:“好啊,我會早起給你做的。我知道你喜歡甜一點……”

聲音都困得模糊了。

沈黎安失笑,推着她的肩膀讓她趕快去睡,自己也被她的所感染,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閉上眼睛之前,陷在柔軟的織物裏,她忍不住想:這樣的生活真是太好了。

早上醒來時,鼻尖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

她被刺激到,睜開眼睛,看到雪白的天花板上有幾滴水珠,剔透飽滿,正一滴一滴往下落。

自己鼻尖異樣的觸感就來源于此。

她撐起身子,手腕上仍殘留一絲痛感,她忍不住甩甩手腕。

疼痛瞬間消失了。

真奇怪。

“黎安,快起床吃早飯了!”季晚敲敲門,探頭過來叫她。

沈黎安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好啊,馬上。”

她起身,把剛才的異樣遺忘在身後。

早飯很好吃,季晚還做了生煎,金黃的一盤。

夾起最後一個,金黃色的生煎滴滴答答地落下幾滴水。

手腕上仍殘留着那種軟趴趴的疼痛,而且越來越痛,像是要刺入靈魂。

“怎麽了?”季晚看向她。

沈黎安不自覺打了個寒顫,好冷,她卻下意識搖頭,“沒事。”

季晚溫柔道:“有事一定要跟我說。”

……

睡前,猛然發現房間裏漫了水,已經到了腳踝。

沈黎安表情疑惑道:“晚晚,你是忘記關掉水龍頭了嗎?”

說着,擡手,手指接到了一滴水珠,“你看,我們的房間在漏水。”

季晚也擡頭看去,四周牆壁潔白幹燥,她搖頭,微笑:“沒有啊。”

她冷靜地說:“黎安,你是不是發燒導致産生幻覺了?”

說着,伸手撫上沈黎安的額頭,輕聲道:“好燙。”

沈黎安被她冰涼的手刺激得打了個寒顫,也伸手摸向自己的額頭,一點都不燙啊。

“你在說什麽?”

季晚一動不動,仍然低頭看着她。

“好燙。”

沈黎安不明白季晚到底是怎麽了,怎麽奇奇怪怪的。

“先去洗個熱水澡吧,我去幫你找退燒藥。”

“我不要。”

季晚蹭了蹭她的額頭,定定看着她的眼睛,語氣再溫和不過:“可是你發燒了,快去吧。”

她遲緩片刻,晃了晃神,答應道:“好啊。”

打開衣櫃找到自己的睡衣,去浴室洗澡。

放水、撒浴鹽……

她一條腿踏入浴缸,溫水沒過小腿,突然感覺有點冷,耳邊傳來一陣飄忽的風聲。

身後有個人影無影無蹤而來,沈黎安猛地一回頭,望見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季晚?”

她猛地向後退。

一腳踏空,身體随着重力跌落,微涼的水嗆入鼻腔和喉管,造成驚掠般的疼痛。

窒息的痙攣,求生的意志讓她想要奮力掙紮。

……所謂耳邊不斷徘徊的聲音,那些聽起來真實無比的聲音。

不過是身體失能、混亂的狀态中産生的幻象。

也是身體自救的本能在起作用。

……這和現實一樣真實的幻象。

季晚向她伸出手,她下意識要抓住,卻很快幹脆利落地放手

“你不是季晚。”

陡然清醒。

沈黎安正是清晰地知道,這是個幻象,所以才能坦然地以旁觀視角觀看。

眼前的場景無限閃回,如一幀幀快速倒退的影片,然後在某一刻定格,重新放映。

人的一生應該怎樣界定,是否一成不變呢?我們在人生中的每一步都在作出選擇,不同的選擇産生不同的後果。

沈黎安看到了自己,準确的說,是做出了不同選擇的自己。

公寓樓下出現了一只貓,毛色灰撲撲的。

她沒有選擇将她帶回家,只是每天投食喂水,幾個月後,那只貓消失不見,不知是死了還是離開了。

父親的診斷證明被她提前發現,在她的要求下,父親提前住院治療,進行手術,好在還來得及,手術成功。兩年後,癌症發生腦轉移,父親去世。

再向前推,她按部就班地選擇學習、升學,與零零散散的數學公式打交道。

後來成為一名大學老師,某天下課後聽到了兩個學生在讨論一個作曲人叫季晚。

她有點疑惑,這是誰?好陌生的名字,随後将其抛之腦後。

每個人都有選擇權。而沈黎安第一次真實的意識到自己的選擇權在自己手中,是五歲那年父親要給她買了一只小熊,分為兩種款式,一只是粉色領結,另一只是綠色領結。

她伸出稚嫩的手指,指向了那只綠色領結的小熊。

這是她選擇的開始。

而就像她曾做過的無數選擇一樣

——死亡也不過是她選擇中的一種。

每個人的歸宿都是死亡,她只是提前為自己的人生畫上句點。

她做了每個決定,在此之前她從未後悔。

她只是在站在人生的岔路口,選擇了某一個她喜歡的路。

包括死亡。

可現在,她得到了重新選擇一次的機會。

……

“病人生命體體征平穩,還未蘇醒,稍後可以探視。”

……

耳邊聲音嘈嘈切切,如漩渦般席卷着大腦。

肢體上的感知逐漸恢複,而腦袋的感知似乎還在停滞狀态。

這仿佛是一個重新認知的過程,她聽到了季晚的聲音,這次是真實的。

因為除了聲音,還有觸感。

她聽到季晚的聲音在叫她。

這回是真實的季晚。

眼眶微紅,焦急的,令人動容的季晚。

這是另一個她可以重新選擇的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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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也可以當全文完

#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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