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當天晚上會失眠簡直是理所當然。黃少天迷迷糊糊地覺着睡得熱的不行,身上好像還有什麽東西壓着似的,掙紮了半天才睜開眼睛。屋子裏一片黑,除了風扇嗡嗡地轉着的聲音就只能聽到他自己的喘息聲。心跳聲在耳邊砰通砰通地像是擂鼓一樣,少年黃少天定了定神才發現自己的內褲好像有點濕。
媽蛋。
他在心裏恨恨地罵了一句,不就是看了點小電影嗎幹嘛這麽把持不住。
他偷摸摸地去看對面床上睡着的和他一樣看了小電影的喻文州,對方的呼吸平穩和綿長,想來是睡得正熟。這讓黃少天心裏又懊喪了幾分,無論何時,只有自己一個人尴尬總不是什麽好事。他悄麽聲地下了床,拿了東西準備去洗手間,結果手剛碰到門把就聽見喻文州迷迷糊糊的聲音:“少天?”
這一吓差點讓他又出了一身冷汗:“啊那個我水喝多了上趟廁所你去不?”
——喻文州你要是敢說你也去我們就絕交。
“啊……行,你等下我。”
——擦還是絕交吧。
喻文州迷迷瞪瞪地坐起身來,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覺得少年好像是愣了一會兒才起身踩着梯子下床。黃少天晚上睡覺避光,喻文州白日裏又總有點用眼過度,乍黑乍亮總會受刺激眼淚流個不停,因此兩個人都練就了一手摸黑幹事業的本事。不過也幸好沒開燈——黃少天一邊注意地盯着他別踩空了一邊松了口氣,不然有些東西給對方看見了,那終歸是不好的。
兩個人都是從夢裏被扯出來的未完全清醒狀态,出了門也跟游魂似的在樓道裏木瞪瞪地游蕩。黃少天一邊慶幸自己睡前在水房泡了盆衣服打算明天洗一邊趁着喻文州還沒出來的時候把換下來的東西扔進了盆裏,喻文州出來的時候往那邊看了一眼,估計是沒看見什麽也沒說,兩個人又游魂一樣地游回去爬上了床,直挺挺地一倒準備繼續夜晚睡眠大業。
“少天晚安。”
“文州晚安。”
這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當事人黃少天做夢也沒想到這麽件事還能在很多年之後再被提起來。那天喻文州來找他,正好趕上他從訓練營的毛孩子手裏沒收了存有某些萬年不變內容的U盤,現在的孩子比當年懂得隐蔽的多,文件命名都是什麽1234567之類看起來純良無害的內容,哪像當年魏琛那個,隐藏一解開,滿目都是【此處可屏蔽】。
他随便點開了倆确認一下,結果喻文州就又卡在這時候進來了。
“黃教練挺有閑心。”現任戰隊戰術指導似笑非笑地看他:“這簡直是十年如一日啊?”
而黃少天當然也不是當年的毛孩子了,面不改色地按了右上角的小紅叉表示自己只是檢查一下有沒有什麽不該删的東西,順便趁着是午休時間辦公室裏空無一人,把他的隊長拉過來耍了一會兒流氓。
嘴唇分開的時候兩個人都有點喘,黃少天還在笑嘻嘻地說我看那個幹什麽隊長活色生香多了,喻文州眨了眨眼,忽然像想到什麽似的愉快地笑起來:“少天,那天晚上你半夜起床真的只是上廁所?”
所以說還是心虛,就算已經過去了那麽久而喻文州的語意也十分地模糊不明,但黃少天還是很快地就理解到了他說的究竟是“哪個晚上”,耳根子一下子熱起來。這可真是——算來他們認識,到現在都快邁進第十七個年頭,簡直超過迄今為止活過的一半時間。要說這麽多年,值得記一輩子的大事也不是沒有,但偏偏提起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覺得窩心,從第一期訓練營到退役,彼此最年少輕狂意氣風發的時候最低沉失落不堪言語的時候都互相見過,唯獨在對方面前沒什麽需要遮掩也沒什麽需要隐瞞,時光是最懂什麽叫積沙成塔集腋成裘的東西——他們都覺得,互相喜歡簡直是最令人驚喜、也最合理不過的事情了。
畢竟在那些燦爛得不可言說的年月裏,他們是最為靠近的那一對。
“我靠都這麽久的老黃歷了你還拿出來說行不行了行不行了……”黃少天喊起來把人往門外推:“行了行了你趕緊回去該幹嘛幹嘛去我這也該去訓練室了,晚上你自己回去不用等我啊我今天得陪倆孩子加練。”
“堅定支持組織工作。”喻文州笑:“我先回去做晚飯,吃什麽?”
“雞肉沙拉不要秋葵謝謝。”
喻文州走遠的時候黃少天才想起來。
特麽的自己怎麽不問一句那天的喻文州是不是也真的只是純去個廁所?
不過這事在他晚上回家,看到晚餐的時候就又忘了,熬得正好的皮蛋瘦肉粥配上四碟小菜,主食是小籠包主菜是放了大量秋葵的雞肉沙拉。他瞪着喻文州問說好的不要秋葵呢,還圍着圍裙的戰術大師露出了十分無辜的笑意:
“本來想不放的,但是發現再不吃該壞了。”
黃少天十分想說那就讓它壞了吧最好再也不要出現才好,但是嘴剛張開喻文州就往他唇齒之間塞了一塊叉燒肉。
“嘗嘗味道。”
黃少天努力地嚼着那塊還有點燙的叉燒肉,含混不清地開口:“再烤個十分鐘吧喜歡焦點的。”
“還有啊喻文州同志。”他笑容燦爛地提出表面上的抗議:“晚上吃這麽好行不行?我和你說我最近都覺得自己有點小肚腩了,是有了吧?當年整天坐在電腦跟前都沒有啊結果這才退役這麽幾年!”
“所以才要多吃點秋葵。”喻文州拍拍他的臉:“健胃整腸助消化。”
“我去那青椒還緩解視疲勞呢怎麽不見你多吃?”黃少天憤怒地揮拳頭:“正好該買菜了看我買買買買買一堆青椒回來!”
喻文州露出了稍微有點苦惱的笑意。
“這麽說吧少天。”他有點暧昧地湊到他耳邊:“你長沒長小肚腩長了多少,我最清楚了——不吃的話,那就多運動助消化也是可以的。”
“我去喻文州你還行不行了!”
“行不行你說呢?”
就在他們鬥嘴的這一會兒烤箱叮的一聲跳到了盡頭,熱騰騰的叉燒肉也上了桌,黃少天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恨當年的自己瞎了眼居然覺得喻文州溫文爾雅和藹可親,坐在他對面的人咬着筷子偏頭聽着控訴:“那現在發現真面目了?”
“是啊心黑手殘。”黃少天抱怨:“特麽的早知道就不喜歡了。”
“早知道?”
“是啊現在來不及啦就這麽着吧活多少年是多少年——我去你別又往我碗裏夾秋葵我好不容易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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