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54章

雌蟲醫護們想要靠近卻不敢, 冕下哭的太可憐了,好像要被搶走心愛事物的小孩子,兩只手環着哈蘇納的脖子,眼睛哭的紅紅的, 白皙的臉頰水津津一片, 小梨渦都哭沒了。

“冕下, 別哭了……”雌蟲們被他哭的心疼,“先不要走好不好, 我們好不容易才看見您, 我們也很喜歡您……”

沙耶攔住想要上前安慰的雌蟲們, 他的心也像是被一把十字韌帶緊緊勒死,讓他不能呼吸。

不僅僅是他,在場的雌蟲都發出急切的想要哄冕下不要哭了的聲音, 但是冕下哭的太委屈了, 小聲的抽噎着, 別過頭誰也不看。

“對不起, 先失陪了。”哈蘇納禮貌而疏離的點頭, 然後抱着冕下大步流星地離開了白塔室外一區,順着指路牌去往五區。

那裏是小白樓建築群, 都是獨棟別墅,帝國的雌蟲們通常在挑選被培訓過的雄侍, 也可以接待外賓。

言谕這樣可憐的情緒明顯需要緩解一下,至少要等他緩解一點再帶他走。

雌蟲們焦慮不安,蟲母冕下還小, 他的喜歡真摯而熱誠, 說出的話也不會撒一點謊,他所有的反應都發自內心, 雌蟲們一時間也猶豫了。

“沒有想到冕下這麽抵觸雄侍。”

他們看向哈蘇納的目光不由得有些責備,帝國的貴族雌蟲閣下們都有至少五位雄侍,是不是哈蘇納和冕下吹了什麽耳旁風,冕下才看起來這麽害怕?

“也不一定,我覺得冕下是真心喜歡哈蘇納。”小麥皮的雌蟲遲疑着說:“如果冕下真的不願意選雄侍,我們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沙耶疲憊的揉揉眉心,“一切以冕下為先,向上級分配中心反應情況,冕下不喜歡,我們就先撤銷這項制度。畢竟選雄侍也是為了讓冕下開心,如果冕下不開心還為此難過,那這項制度的存在就沒有意義,雄侍法典是既定的,但不是不可更改的,一切都是為了冕下高興而已。”

有蟲懷疑:“那哈蘇納一只蟲能照顧好冕下嗎?”

沙耶望着他們遠去的方向,“也許吧,今天恰好是蜂族的雌蟲閣下來挑選雄侍,冕下會看見這個過程,如果冕下看見那些雄侍之後還是堅定的選擇哈蘇納,那我也願意相信哈蘇納可以服侍好冕下,放心的讓他帶走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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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樓附近都是園林綠植,成排的樹木林立在大理石路面兩旁,精心修剪過的花草圍繞着兩側,言谕看見輕松惬意的自然生态,身體的溫度降下來一點,連心情都好了許多。

他一刻不離地抱住哈蘇納的脖子,生怕被弄丢那麽緊張,輕聲說:“先生,這裏是什麽地方?”

哈蘇納溫柔的笑着,柔軟的聲線哄着說:“這裏是小白樓中心,外界的雄蟲們不被允許随便進出白塔保護區,但白塔每年會去各個族群,部落,家族挑選優秀的雄蟲,帶回白塔調訓,等到合格後就可以邀請雌蟲閣下們來挑選雄侍了。”

言谕語氣迷糊,粘粘的連在一起,但是腦子清醒的問,“那先生也被挑選過嗎?”

“是啊。”

到了,哈蘇納站定,望着高聳入雲的小白樓标志尖塔,陽光明媚的鋪灑下來,他輕聲說:“就是在這裏,管理員們選中了我,把我送到您身邊。”

從那一刻起,他的命運發生改變,幼年離家,少年投暗,成年被送來白塔,他沒有怨恨什麽,也不曾覺得委屈,身為雄蟲,沒什麽扛不住的事,天總不會塌下來,一切也就沒那麽差,只是偶爾深夜失眠時會覺得孤獨,直到他得到通知,去往阿洛缇娜花園,迎接蟲族新生的王。

言谕就像光照進他的生命裏,他第一次産生了想要保護什麽的欲望,竹節蟲們生性淡漠,感情很難有起伏,所以他們也是蟲族裏數量稀少的一族。

然而哈蘇納見到言谕的第一眼,他就有了一種說不出口的眷戀,那一顆眼淚,是他情難自抑的本能,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比任何蟲都确定言谕就是尊貴的蟲母冕下,他将會照顧他,撫育他,深愛他。

言谕也看着那座塔,哈蘇納感覺言谕的身體很燙,是沒力氣的。

言谕的感知系統變得異常敏銳,今天是第二天發育熱,是數據峰值,極大提升了他的器官數值,他心率加快,身體乏力,氣味柔軟,連帶着皮膚也變得異常細膩,就像現在這樣貼在哈蘇納先生身上不動,他的基因就感覺到一種滿足感。

雌蟲會在這種時候露出柔軟的狀态,不管平時多麽強勢,戰鬥力多麽兇悍,總會在發育周裏變得像水一樣軟。

但言谕仍舊很理智,他知道自己在依賴哈蘇納,這是心理上的想法,而不是生理上的本能。

在無盡的孤獨時光裏,他養成了極大的克制能力,他能游刃有餘地管控自己不沉溺于溫柔,這樣就不會在失去的時候覺得被抛棄了。

言谕不知道哈蘇納是否是願意陪伴自己的,自從相遇,哈蘇納就一直對他溫柔相待,從未有過一句怨言,如果他最初被挑選來是并不願意呢?

這樣一想,言谕就不忍心了,“先生,讓我下去吧,”言谕拍拍哈蘇納,“我好一些了,自己也可以走。”

可是哈蘇納先生溫柔的阻止了他,“寶寶,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他敏銳地察覺到了言谕的心思,猜到言谕可能在關照他的情緒,頓時一種名叫“愛生憂怖”情緒湧上心頭,他低着頭親吻了言谕的臉,言谕的表情陡然無措起來。

“……先生?”

言谕心裏有一塊冰在融化,他望着哈蘇納的黃金瞳,被他緊緊摟在懷裏,聽見他動情的聲音安慰着,“誰說我們冕下什麽都不懂?冕下分明是最聰明的小蟲崽。我很喜歡冕下,很喜歡很喜歡,我從未後悔過與您相見。”

言谕有一點想哭,沒辦法,他的情緒也被影響的很愛哭,他抿着唇伸出手,輕輕觸碰哈蘇納的胸口,他閉上眼睛調動精神力,想讓哈蘇納心裏的傷痕複原。

他不知道的是,哈蘇納胸口,他咬出來的傷口也跟着一起複原了。

哈蘇納一直在忍耐着那種痛沒和言谕說,現在不疼了,他更不能說了,于是揉了揉小言谕的頭發,說了聲乖乖,就抱着他進入一間別墅。

小白樓的別墅都是刷瞳孔,每一名雄蟲都有編號,哈蘇納是287291,登陸級別是1級,可以随意進出這裏所有的屋子,他把言谕抱去二樓。

“寶貝,休息一會兒吧,”哈蘇納半跪着脫下他的鞋,襪子,事無巨細的照顧他,抓住他的腳腕按摩,“睡一覺,然後我們趁着陽光好多曬曬太陽,晚上上星艦回航,睡一個飽滿的覺,好不好?”

“嗯。”言谕乖乖點頭,“先生不走就好,我不想要你離開。”

“不會的,”哈蘇納捏捏他的手,抱着他的肩膀和腿把他放平,“我保證您醒來後看見的一定是我,乖乖,睡吧。”

言谕就乖巧的閉上眼睛,他一進屋就摘下了助聽器,自從進入發育期,他的耳膜就變得無比脆弱,時常耳鳴,如果聽不見了還好一些,更何況他還沒有特別聾,能聽見哈蘇納的心跳聲就能鎖定他的位置。

哈蘇納知道他這會兒又什麽都聽不見了,而且言谕睡覺的時候也不戴,所以他自己也躺上去陪着他睡覺。

言谕睡了一會兒,又在用鼻尖拱他的領口,這一回他不是那麽急切的去咬,而是熟練的找到那個位置,嗅着哈蘇納的費洛蒙。

但是今天哈蘇納沒有脫毛衣,幼王不太習慣的去拉扯他的毛衣,哈蘇納忍不住又心軟了,還是像上次那樣掀衣服,喂養小言谕的幼齒。

這一回他慢聲細氣地忍住了疼,一下一下輕輕拍打言谕的後背,唱着竹節蟲族獨有的搖籃曲。

睡眠持續了三個小時,言谕醒來時,一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哈蘇納,金發俊美的雄蟲毛衣敞開着,襯衫有點亂,正在扣紐扣,見到言谕醒來,哈蘇納也穿好衣服,俯身抱着言谕,柔聲說,“您看,我沒有騙您吧?”

言谕揉揉眼睛,點點頭,果然就情緒穩定多了,這也和哈蘇納的雄蟲費洛蒙脫不了幹系,那種助眠的熏香味道不僅好聞,更像夜裏吹來的溫軟的晚風,言谕是很喜歡和他一起睡覺的。

睡醒了當然要出去曬太陽,言谕這次要哈蘇納帶着他四處走走,哈蘇納自然答應,牽着王的手,帶着跛腳的他一步一步慢慢走。

路上有亞雌們和雌蟲們看着他,言谕沖他們溫和的笑着,他們并不歧視殘疾小蟲,更何況那是冕下。

他們低頭行禮之後,用愛慕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臉頰悄悄泛起紅暈來,議論着冕下出衆的樣貌,還有他溫和寬容的氣質,他是有一點距離的,卻又不高冷的,整個白塔也找不出第二個這麽有魅力的蟲了。

他是那麽獨特,那麽引蟲遐想,身上秀致的文墨氣息顯得他清秀有氣質,而修長勻稱的體型昭示着他并不是看上去那麽文弱,是常年運動的樣子,可能習慣駕駛機甲和飛行,所以運動量不太高,但都是有氧運動,纖薄的肌肉線條很優雅,小腿很長,看樣子能長高到一米八零的身高以上。

言谕對他們的猜想一無所知,走了一會,言谕擡頭看,“先生,那好像是個圖書館?”

塔後面是一座哥特建築的白色塔樓,門外來來往往都是雌蟲和亞雌,哈蘇納說,“是的,冕下要進去嗎?白塔的藏書和中央星系、破碎星環的藏書類型不太一樣,偏向于制度類和嚴肅文學,古典文學,還有愉快的輕小說,很少有插科打诨的市井類型,很多作家都被邀請來到這裏舉辦講座,辦簽售會,白塔塔樓也是證明一位作家有名氣的标志性簽售地點。”

哈蘇納說的沒錯,現在塔樓前就很熱鬧,亞雌們在自由活動,濃郁的學習氛圍伴随着筆墨香氣撲鼻,言谕走在其中,視線卻看向角落裏陰影裏那些默不作聲的雄蟲們。

言谕垂下眼睫毛,想起西塞庭軍校那些不被允許讀書的雄蟲,他輕聲問:“先生,這裏允許雄蟲讀書嗎?”

哈蘇納用手遮擋住曬在臉上的烈日,輕聲細語的說,“不允許的,我會讀書是因為我來這裏之前就軍校畢業了。冕下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言谕是有新的想法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圖書塔,軟綿綿的說:“我想讓雄侍們都認識字,學理論知識,能把自己的命運握在手心裏,而不是被雌蟲們挑選。”

哈蘇納深深的看着他,他很難形容這一刻他的心理活動,酸酸的,滿漲的。

他覺得眼前的小少年正在發光發亮,那不是錯覺,而是切實存在的光芒。

所以他打開了直播,在言谕不知道的情況下。

如果有榮耀,那麽就讓冕下沐浴在陽光和愛意之下。

他是哈蘇納見過的唯一一位思想新潮的蟲,哪怕他是柔弱的蟲母,跛腳,失聰,偶爾還會失明。

但他覺得言谕能幹出一番大事。

哈蘇納盲目的相信他親愛的言谕。

路過的亞雌們聽見這番話,不由得站下來,“冕下?”“冕下您在說什麽?”

越來越多的亞雌聚攏過來,他們放下手中的書,筆,從水池邊,噴泉邊,雕塑邊走過來,就連雄蟲們也看向這裏,眼神中不僅僅是喜愛和追捧,還有一些說不出的期待。

言谕被蟲們團團圍住,卻不驚慌,他很平靜也很從容,面對注視,他是從來不慌張的。

言谕始終不相信有活的生命體天生就不願意讀書,哪怕是蟲族也一樣,他和伊黎塞納在地下城建造機甲,所以他們經常要和地下城的蟲族們打交道,在買機甲材料的時候,言谕會貌似不經意地問起他們想不想要上學,很大一部分雄蟲會說,想,但是沒必要。

當時的言谕說,“沒有什麽是沒必要的,知識是窗子,如果不識字,我可能只是一只普通的殘疾小蟲,每天思考怎麽吃飯,不會知道世界發達璀璨的同時又階級分明,我就只想着吃飽穿暖。”

“可是知道了,不也就是為了吃飽穿暖?”

雄蟲們根本不懂他在說什麽,但他們能感受到言谕話語裏的力量。

直到伊黎塞納補充了很關鍵的解釋:

“但知識會讓你有能力選擇怎樣去吃飽穿暖。”

雄蟲們都愣住了,他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一直到言谕付款,又算錯賬多給了十歐加,抱歉的拿回來時,雄蟲們還沒有結束思考。

不過後來言谕聽說加圖索叔叔在黑市建立了一所夜校,本以為不會有雄蟲去上學,沒想到第一天開學就招來了三百多名雄蟲,年齡不等,但都乖乖交了學費,而且每夜都堅持來夜校上學。

加圖索叔叔因此逢蟲便誇他的言言,不僅僅活躍了地下城的經濟,還減少了犯罪率,聽說傭兵團都開始考核學歷了,接到的任務傭金也随之水漲船高,一派欣欣向榮。

但那畢竟只是一座小小的地下城,也有蟲很抵制夜校,到處抹黑加圖索,說他只是為了騙錢,加圖索叫蟲縫上了他們的嘴,風波一時間小了許多。

言谕那些天情緒總是很低落,欣慰的是,伊黎塞納懂得他的低落,他陪伴在言谕身邊,不厭其煩地逗他開心,捧着他的臉,溫柔的說:“不要自責,身體上的傷口會恢複,但認知裏的傷口很難複原,你已經盡力了,總要有些耐心,把結果交給時間。”

言谕每次聽見他的話都會心情晴朗,他知道,伊黎塞納曾經是沒父親的蟲,他的生存技能很一流,雖然長相出衆,性情卻堅韌強悍,他的心胸寬廣,能容納一整個星河。

伊黎塞納能挽起袖子做一頓好吃的飯,能戴着護目鏡一身髒污油漬的制造機甲,也能戴上白手套在權貴們當中周旋,握着一高腳杯的紅酒,和遠年長于他的蟲們談笑風生,他進退有度,會放下身段,接受做任何不符合他身份的事。

以至于言谕只需要專心致志地做調研,其他生活上的瑣事都不用費心。

想到伊黎塞納,不知道他在中央星系好不好?

言谕有些擔心他,不過,他也只是因為圖書館這件事想起了伊黎塞納,面對着許許多多的蟲,言谕有自己的考量。

恰好白塔圖書館的館長也出門來,言谕望着他,感知到他身上和睦的氣息,覺得他會是可以解決這一難題的蟲,可以試一試。

一番寒暄後,言谕說出自己的想法——雄蟲也應該被允許讀書。

“被分配給雌蟲後,雄蟲們如果運氣好,他們可以在雌蟲家安然度日,如果運氣不好,可能遇見脾氣差又高高在上的權貴雌蟲,因為沒有智慧想辦法離開他們,下場也會變得……很凄慘。”

具體怎麽凄慘,言谕還真想不到,他回頭,桃花眼巴巴地望着哈蘇納,“我也不知道了……先生知道該怎麽形容嗎?”

哈蘇納輕輕嘆息,“知道,可是您要聽嗎?可能沒那麽愉快美好,我并不是很想讓您知道。蟲族的家族之間只是表面友善,實際上藏污納垢的事情不少,充斥着大量的狗血,畢竟雄侍是可以買賣的,他們本身就不值得被愛。”

亞雌們沒有發出聲音,但也沒有異議,這個觀念深入蟲心,言谕并沒想着去改變,他想做的是別的事。

言谕思考着,娓娓道來,“既然雄侍可以買賣,那麽也就意味着可以在很多家族中服侍,對嗎?”

亞雌們被他牽着思緒走,點點頭,“是啊。”“然後呢?”

言谕溫和地說:“被階級和智慧壓制的蟲總不可能一直這麽善良,他們沒接受過高等教育,不會讀書,不懂得道德法律,就會變成地下城那些常年乞讨厮混的流浪蟲,甚至有可能一朝得勢,道德無法規範他們的行為,反過去欺壓他們服侍過的家族。”

“我想這不是白塔願意看到的結果。”言谕平靜的說,“一位有智慧,有學識,有修養,有良好品格的雄蟲,才是合格的雄侍,逆來順受并不是唯一的選擇,就算乖巧,也和機器無異。”

圖書館長認真的思考着,“冕下,您的想法很有建設性,如果能夠在全星系推廣實施,我想會大大降低雄侍的犯罪率,而且還會提升雌蟲閣下們的幸福指數,社會穩定度也會提高。但可實施度不一定高,您跟我來,如果您看完這件事就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說了。”

言谕同意,拉着哈蘇納的手指跟着走了。

他不知道此刻星網直播間的播放量達到了多少,無數雄蟲和雌蟲湧進哈蘇納的直播間,在觀看他們心心念念的蟲母冕下時,也在思考冕下提出的問題。

觀看的蟲上有權貴,氏族,下有低端勞動者,垃圾星的流放囚犯,就連遠在破碎星環的因奈塔也在觀看直播。

因奈塔比他們要感受深切,他曾經從白塔逃出來,就是因為他自認是個怪胎。

他覺得白塔對于雄蟲總是過于苛刻,這雖然符合蟲族的思維方式,但因奈塔曾經在銀河系出差過一段時間,自從他了解到銀河系的人類習慣後,他就毅然決然地跟随慕斯元帥進出戰場,僞裝成一只雌蟲,參與軍政處決策,用自己的頭腦,為上戰場的雄蟲英雄謀取最大的利益。

他深愛着蟲族的文明,這片永不熄滅的璀璨星火。如果能夠做一點什麽,那麽因奈塔願意用自己的螢火蟲微光,點亮無垠荒涼的邊境戰場,在雄蟲精神力暴虐而至的短暫而波瀾壯闊的生命裏,為他們留下一些光榮的事跡。

他早就該想到,言谕是多麽多麽特別的一只蟲,讓他的心為他歡欣,為他牽動。

言谕來到一間別墅,蜂族的權貴正在挑選雄侍,館長低聲說:“您知道嗎?伊黎塞納殿下已經成為蜂族的監察官了。”

監察官死了才能選第二任,前一任是科裏沙。

言谕茫然:“……發生了什麽?”

他還不知道幾位殿下合力殺死科裏沙的事。

館長搖搖頭,“我們也不清楚,中央星系封鎖了消息。冕下,咱們還是先進去再說吧。”

言谕只好進去,他拍拍哈蘇納,指了指自己的腳,“好累哦,”他小聲耍賴,“先生抱抱嘛,不想走了。”

其實是害怕雌蟲們又給他塞雄侍,哈蘇納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軟乎乎的,也暖暖的,俯身熟練抱起幼王,在所有蟲的簇擁和注目禮中進到別墅裏。

言谕舒服的倚靠在他胸口,覺得有點熱,疑惑地用耳朵去蹭蹭,聽見哈蘇納隐忍的呼吸聲。

先生最近是怎麽了?總是覺得他哪裏不太對勁?

言谕根本想不到是自己在欺負哈蘇納,他只是乖乖的任他抱,直到他看見難以置信的一幕,下意識抱緊了哈蘇納。

簾幕被緩緩拉開,一座巨大的純金打造、雕刻玫瑰花的鳥籠不偏不倚擺在正中央,雄侍握緊了籠杆,凄涼痛苦的神情在這張臉上,讓蜂族權貴的雄蟲下屬們摩拳擦掌,紛紛叫嚣着肮髒的語言。

哈蘇納捂住他的耳朵,言谕卻搖搖頭,表示自己可以接受,哈蘇納憐惜的望着他,只好把他抱緊一點。

還有很多雄侍等在觀賞臺下,無疑臺上那一位是最惹蟲注目的,是一只罕見的S級雄蟲。

言谕從沒見過被打的這麽慘的蟲。

蜂族雌蟲沒有動,反而是他手下的雄蟲屬下下手狠辣,一腳把雄侍踢到柱子上,有肋骨折斷的聲音,揪着他的頭發狂扇嘴巴。

哈蘇納沉靜的說,“雄侍之間也有鄙視鏈,雌蟲越是寵愛他們,他們越有話語權,甚至有的會買幾個雄侍玩玩,慰藉自己得不到雌蟲的虛空。被打,只是測驗雄侍的忍耐度和忠誠度。”

言谕很難接受。

沙發上坐着的雌蟲閣下淡淡地說,“我們蜂族現在擁有一位最接近王蟲的後裔,未來光明不可限量,你若是有實力加入我的家族,就證明給我看,斯藍。”

原來他叫斯藍。

斯藍一身幹涸的血跡,數道鞭傷抽在他脖頸上,腰腹間,雙腳被拷在粗粝的鎖鏈上,靜靜的跪在那裏,眼神渙散地盯着前方。

他黯淡無光的眼眸裏滿是絕望,像誤入陷阱的小豹子,傷痕累累,偏有一副孤高的神情,不肯服輸,不肯認命,像一把破碎的玻璃渣,雖然跪着,表情卻清冷孤傲,不屈不撓。

追光燈下,斯藍突然回眸,在蟲群裏遙遙地發現了言谕,忽然間,他輕輕地眨了眨眼睛,茂密睫毛微微顫動,像羽翼一樣,幹涸的嘴唇張開,“王……”

就連他也認得言谕。

斯藍的發纖長又淩亂,身上的白色制服開了扣子,深探進領口的光影,暧昧而晦澀。

他筆挺單薄的肩下有一握蒼勁有力的窄腰,後腰深深凹下窩陷,整只蟲乖順地跪伏着,雌蟲閣下一直在看着他,擡了擡手。

“不是說身段軟?怎麽看着骨頭很硬?”

雄蟲們再次圍上來,斯藍的眼神卻一直跟随着言谕。

言谕走過去,沒蟲敢來攔他,就連雌蟲也站起來注視着他,低下頭。

言谕站在舞臺邊緣垂眸看着斯藍,他頭頂着追光燈,逆着光的這一剎那,好像一位孤高絕頂的神明。

直播間裏,無數網友為這一幕而動容,他們也是雄蟲,也是雌蟲,接受過新時代的洗禮,就算是雄蟲也思想開放,但是他們沒見識過白塔這邊的規矩,一時間憤怒的情緒在星網蔓延。

“我開始擔心王的安危了!”

“我是雌蟲,我想說王的觀點實在太優秀了,同樣是雄侍,為什麽不能讓他們更有素養呢?一味的服從可沒意思。”

“不如把斯藍帶回阿洛缇娜花園,反正他長得也很漂亮。”

“我說某些貴族的家庭環境也太狗血了,真的不會給伊黎塞納殿下招黑嗎?”

“我不得不期待,冕下會不會是他心軟的神啊?”

這張截圖被轉載了無數次,幾乎是封神圖,評論區蓋高樓,今日,他們為蟲母冕下而瘋狂。

言谕對視着斯藍的眼睛,嘗試着說,“……斯藍?”

斯藍起初還愣愣的看着他,不過三秒鐘,盈盈的淚水充斥着眼眶,他微張着幹枯燥紅的嘴巴,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

言谕伸手,他乖乖低下頭來,“王……我髒。”

斯藍的脖子上勒着一條三根手指寬的皮質鉚釘項圈,好像被抛棄的乖狗狗,那場面別提有多可憐,看的言谕也很不舒服。

“不髒。”

斯藍眼眶通紅,眸子裏水光潋滟,他緊抿着嘴唇,過了好一會兒,才隐忍着悲傷的情緒,溫潤嘶啞的聲音平靜而顫抖,“王,對不起,讓您看見這麽醜陋的一面。”

言谕看了一眼哈蘇納,後者向他投來溫柔堅定的眼神,他用手語說:我支持您的一切決定,去做您心裏所想的事情吧。

言谕頓時感覺到踏實,他先是用精神力治愈了斯藍的傷,然後輕聲對斯藍說:“你想不想上夜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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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