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68章

伊黎塞納正站在客廳裏給他找衣服穿, 聞到這化開的味道,他的動作有一瞬間的滞礙。

哪怕他和言谕之間的距離有十八米,隔着走廊、牆壁、屏風,他都敏銳的聞到了言谕身上濃厚甜蜜的蟲母信息素味。

也許是汗液的揮發和蒸汽的沸騰讓信息素更香甜, 伊黎塞納覺得言谕的信息素好像也在升級, 如果以前是A級, 那麽自從那一夜法拉米冕下來過之後,他的信息素就變成S級了。

在這種屋子裏待着什麽都不做都是一種考驗, 是對雄蟲理智的殘忍考驗。

伊黎塞納非常确定, 如果言谕現在不貼抑制貼随便在大街上走一走, 他身後都會跟來一群雄蟲。

他實在太鮮美了,蟲母本身就是蟲族雄蟲們無法抵擋的愛意投放對象,更何況言谕比法拉米冕下還要溫柔随和的多, 蟲族對法拉米冕下表述敬愛的同時, 對看着長大的言谕有着更為親昵的愛意。

伊黎塞納感覺到自己的費洛蒙在劇烈翻滾, 一想到盥洗間裏的言谕, 那種畫面, 無論他在幹什麽,他都覺得很難抵抗生理本能的吸引。

這種反應與他是誰、他叫什麽無關, 而是與他是一只S級的高等級雄蟲有關,沒有雄蟲能抵抗蟲母冕下的味道, 除非他被閹了。

伊黎塞納擰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疼痛讓他的理智跑回來,他繼續把準備出來的幹淨衣服疊好給言谕穿, 言谕現在個子很高了, 在一次次發育周的折騰下,骨骼發育的飛快, 在雄蟲少年們之中也是頂頂惹眼的那一只。

可是,蒸騰的香氣不依不饒,仍然在他鼻腔裏環繞,糾纏,在腦海裏翻滾浪潮……

不行,要理智。

……可是伊黎塞納很難保持理智,他近乎貪婪的嗅聞着言谕信息素的味道,放縱理智與情感在腦子裏安靜卻喧嚣的打架。

他眼前好像看見水汽氤氲的白瓷磚包圍的狹窄空間裏,蟲母冕下在水中沉浮,後頸那塊兒軟嫩的腺體冒出細汗,那裏會飽含許多蜜囊,一咬下去滿嘴都将會是粘稠醇厚的蜂蜜,用雄蟲尖利齒深深陷在後頸皮肉裏,用溫柔的力量,卷走鮮血和蜜,一同将佳肴抽離飽脹的蜜囊。

然後任性的将雄蟲信息素全部倒灌進去,讓蟲族至高無上的蟲母冕下,猝不及防地沾滿濕漉漉的、可憐兮兮的味道。

這樣的話,那雙原本清冷優美的桃花眼就會變的淚光閃爍。倒映出的,都是這只作惡多端,肆無忌憚的,惡毒的蜂。

冕下在會迷茫的霧氣裏不知所措,面對摘掉手套,在永無中走近的白冰寒蜂,會一步步後退至絕路,然後無路可退。

他會擡着眼睫毛,輕聲哀問他你要做什麽,或者說,“不要這樣做。”

畢竟以言谕的性格來說他一定會逃的吧……

然後在要逃跑的一瞬間,被拉住能觸碰到的任何位置,更牢固的困在雄蟲忍無可忍的牢籠裏。

狠狠标記他。

——啪!

……伊黎塞納擡手給了自己一巴掌,打在臉上。

力氣很大,一整片皮膚都紅了,幾乎是瞬間就比周圍的皮膚高了幾毫米。

不可以這樣肖想他。

太冒犯了,太無恥了。

那是蟲母冕下,是他最親愛的冕下,他怎麽舍得那麽欺負他?

他那麽好那麽好,好到伊黎塞納掏空辭典也無法找出形容詞。

況且他還想起來,那一晚言谕騎在他身上笑吟吟地問他服不服,就那種反應,他真的會被吓哭嗎?

應該也不會,最大可能性是一拳把自己打暈吧……

伊黎塞納深深呼吸一口氣,忍不住覺得那樣的言谕好像更可愛了。

他強行讓自己放空,兀自去打開陽臺的咖啡機,忍着臉疼,手指翻找,一顆顆仔細挑揀出顆粒飽滿的咖啡豆,放進咖啡機裏,握住手柄慢慢搖。

這種最老式的咖啡機需要手磨,是伊黎塞納從荒星系舊物市場淘換來的,一直保留到今天也沒扔,那麽精密的機械構造,就算在王宮裏見不到,是個精美的舊物,

“咔噠”一聲。

浴室門打開,剎那間,甜蜜的信息素迫不及待奔湧而出,如洪流無聲裹挾風雨而來,伊黎塞納渾身上下所有的神經都繃緊了,他狠狠掐自己的手臂,讓自己放松,放松。

蟲母冕下對他不設防,只是因為過于信任他,他不能辜負這種信任。

但是伊黎塞納現在有點後悔把言谕帶回城堡裏了。

言谕披着浴巾,用白毛巾擦幹頭發,他沒有用一線城邦最近流行的幹發洗護一體風罩,而是很樸素的自然晾幹。

他向伊黎塞納走過來,“手磨咖啡?”他的語氣很輕快,“聞起來很香,你會做這個?”

伊黎塞納滿腦子都是“香”這個字,他把腫起來的那半邊臉遮擋住,垂下眼眸,長睫毛簌簌顫抖着,沉着地說:

“……嗯,蟲族喝的咖啡豆裏最出名的就是康斯坦茨種,咖啡樹種植在南部星域的一號自治星洲,那裏漫山遍野都是咖啡樹,咖啡果甲蟲族很勤勞,他們以此為生。”

言谕低頭觀察着咖啡豆,伊黎塞納努力保持淡定,繼續說。

“甲蟲們不僅販賣咖啡豆,還做巢穴,他們會往咖啡豆裏吃出一個個小洞,在洞內産卵,一旦卵孵化成幼蟲,幼蟲就繼續在豆子裏吃,不過比較有趣的一點是,咖啡果甲蟲族沒有倫理觀念。”

言谕“嗯?”了一聲。

伊黎塞納忍不住擡眸看他,言谕那雙細長的手揉着白毛巾,手指在黑發裏穿梭,一時間伊黎塞納分不清是他的手更白皙,還是毛巾更白。

伊黎塞納頓了頓,“……沒錯,雌蟲閣下會選擇和自己的兄弟交.配,極端缺乏蛋白質的情況下,他們也會選擇孤雌生殖,不需要雄蟲也能進行繁殖。”

“很神奇,”言谕把白毛巾晾在一旁的衣架子上,捏起一粒咖啡豆左看右看,“那他們的基因很具有研究性,帝國實驗室沒有邀請他們做自體繁殖研究嗎?”

伊黎塞納搖搖頭,“他們不能被研究,咖啡蟲的身體氣壓很特殊,只要有外力刺破身體,他們馬上就會死亡,所以他們都安穩的做果農,不離開一號自治洲。”

言谕笑了笑,“那我們有機會可以去那裏旅游。”

“嗯。”伊黎塞納也磨好了咖啡,給言谕倒了一杯,加了精神力鎮定劑,遞到他手裏,“鎮定劑能穩定你的S級精神力,否則你今晚可能會頭疼。還有,咖啡有點燙,要慢慢喝。”

伊黎塞納事無巨細地叮囑他,半邊臉一直隐匿在黑暗裏,燈光勾勒出他俊美的臉部輪廓,如果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他的異樣的。

言谕道了聲謝,捧在手裏,慢吞吞地喝。

霧氣蒙蒙繞在他眼睫毛上,剛出浴的蟲母冕下清新的就像一塊無蟲品嘗過的蛋糕,皮膚冒着水汽,後背的蝶翼也被好好的洗過,翅面的晶藍紋路看得清血管走向,還挂着水珠,靛藍色如同華麗夜幕的翅膀就這麽惬意的在晚風裏扇動着,連同言谕的心情也輕松下來。

少年穿着寬大松散的純白襯衣,白棉長褲,修長的腿被松松垮垮的褲子包裹起來,他光着腳踩在毛絨地毯上,慢悠悠地走向沙發。

言谕喝了一口咖啡,把杯随意放在手邊,坐在沙發裏,平平常常地打開随身光腦,開始處理帝國總政所發過來的臨時公務。

現在随時随地看光腦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不管他身在何處。

帝國總政所的級別高于王庭政務處,現在蘭諾調離軍政處執行辦,調去那裏工作,總政所的效率因此提升翻了一番,很難說是蘭諾一只蟲的功勞,但也絕對和蘭諾的豐富經驗脫不開關系,主要是兩棟樓挨得很近,蘭諾認識的蟲就多了,總能把工作調度的非常協調。

言谕看東西又仔細又快速,手指敲擊鍵盤打字的速度飛快,表情平靜而專注,瞳孔裏反襯出屏幕的白光,像星光一樣閃過他的視野。

伊黎塞納背靠在陽臺欄杆上,握着咖啡杯抿了一口,挽風拂過,他的眼神就這樣輕飄飄地轉移到他臉上。

可能是言谕這會兒沒貼信息素抑制貼的原因,他渾身上下散發着淡淡的香,蜂蜜混雜着花蕊的香,讓蟲感覺他那身衣服都是香的。

明明它們被從衣櫃裏拿出來的時候只有洗衣液的味道,現在它們變成了蟲母冕下穿過的衣裳,擁有了全世界絕無僅有的美好味道。

如果它被放置到衣櫃裏,那麽一整個衣櫃都會有他身上清香的信息素味道吧?

——他。他。

祂。

祂在眼前,也在心上。

祂近在咫尺,也遙不可及。

……怎麽辦?

想要觸碰祂,心就此亂成一團,但是不能,尊貴的蟲母冕下……怎麽辦?怎麽辦?!

伊黎塞納垂下眼眸,屏住呼吸,把滾燙的咖啡一飲而盡,咖啡進到他的食道裏就被冰鎮掉,伊黎塞納讓自己冷靜,快步回去浴室那邊洗澡。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溫暖的水流緩緩淌過。

伊黎塞納靠着白瓷磚的牆,他的精神力好像被蟲母冕下刺激到應激了,無辜的在水蒸氣裏亂竄。

對于雄蟲來說,精神力應激會導致行為激進,可能會傷害到雌蟲閣下們,一般這種時候,如果不能用抑制劑,就只能用電擊項圈了。

伊黎塞納關了水,從盥洗臺鏡子後取出一支抑制劑,順着靜脈打進了手臂血管。

他手臂的青筋位置很好找,針頭沒進血管,緩緩注入緋紅色的抑制劑。

他擡起頭,看着鏡子裏自己壓抑到幾近瘋狂的神色,平素湛藍無波的瞳孔因抑制劑的注入而晃動,伊黎塞納閉了閉眼睛,重新換上冷峻鋒利的表情。

他稍稍冷靜一下,穿好衣服走出了盥洗間,在卧室裏找到一枚電擊項圈戴上,然後翻起衣領,把項圈隐匿在領口之下。

銀發将項圈完全遮住,伊黎塞納仰起頭,看着項圈上鑲嵌的那顆切割成六面的紅寶石,當它紅到發光的時候,就說明精神力超标了,他必須把自己電暈過去才行。

伊黎塞納平靜的想,也沒關系,只要不傷害到言谕就好,他要做的是把野獸關進籠子裏,而不是把無辜的獵物關進籠子裏。

言谕看伊黎塞納穿戴整齊的走出來,就關閉了光腦,坐在沙發上安安靜靜地等他。

伊黎塞納看着端坐的言谕,桃花眼彎彎的,臉頰上有兩枚淺淺的酒窩,少年黑軟的頭發蓬松又柔軟,他朝伊黎塞納揮揮手,想要一起走,但是被伊黎塞納拉住了。

伊黎塞納顧及着他的身體,從抽屜裏取出一張信息素抑制貼,撕開了,仔細貼在言谕的後頸,不知道言谕感受到了嗎,他連手指都在抖。

伊黎塞納在他耳後問,“……你會不會覺得每次私下裏出門都要這樣,很煩?”

言谕如實說:“雖然貼上就有種悶熱的感覺,但是比起走到哪裏都容易引發事故,不如貼着,好像也沒關系。”

蟲母冕下的信息素是絕命毒.藥,整個蟲族為祂迷戀,這一點在全星際各種族之間都有共鳴。

盡管有90%的雄蟲是在生理因素影響之下,但是伊黎塞納很清楚如今星網的輿論走向,雄蟲們從被動的生理吸引轉為主動的心理吸引的比例非常高。

就比如今天,蟲母冕下在法庭上從容不迫的語速錄音被快速傳播,坐成avi,mp4,各種格式被下載到蟲族們通訊智腦裏,Alano冕下已經是蟲族最高都王權代表者了,可他的語氣和貴族閣下們都完全不同。

蟲族們聽過太多高高在上或是慢條斯理的說話語氣了,這很正常,貴族閣下們天生帶着一種矜持和嬌寵出來的自信,普通蟲族們已經習慣。

可是聽見冕下的聲音,廣大蟲族群衆才知道什麽是溫和的風,晴朗的雲,天邊飄來那一抹熹微晨光,那麽溫柔平和,雖然很輕柔,卻足夠有力量,聽在耳朵裏很好助眠。

出門之前,伊黎塞納拉住言谕,溫聲說:“乖乖,你的鞋子也濕了,傍晚氣溫涼,要多穿一點。”

言谕哦了一聲,然後伊黎塞納輕輕地拽着他,把他按到玄關椅上坐下,蹲下來給他穿了雙新鞋,又緊了緊高幫的鞋帶,把褲腳好好挽好。

之後他起身,在架子上取了條圍巾圍在言谕脖子上,力圖把他包裹得像個大粽子。

言谕只露出一雙眼睛和鼻尖來,伊黎塞納倒是滿意了,刮了下他的鼻尖,很溫柔地拉着他出門去了。

-

第一區是整個破碎星環最繁榮的地段,因為之前的蟲母冕下遇刺事件,每一條城區主幹道都額外安插了一個加強連的兵力,附近的大型商超有很多,随便走進一家,玲琅滿目的商品躍入眼簾。

今天的資金有一千塊,伊黎塞納推着車,走到哪個櫃臺都挑選一點,言谕看着他很快裝滿了一整個購物車,又舉起一盒外星系進口肉品問他喜不喜歡吃,言谕是被邀請的那個,自然說什麽都喜歡,等到買完菜出門之後,外面徹底黑天,漫天都是趕夜路的蟲族。

言谕一時興起,“要不要飛回去?”

伊黎塞納覺得他可能會受涼,但是側過頭看見他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就這麽望過來的時候,伊黎塞納到嘴邊的阻攔又給憋了回去,“……好啊。”

言谕迫不及待了一般,張開蝶翼迎着風飛起來,周圍的蟲族很快對他行注目禮,發出驚嘆的聲音。

伊黎塞納不知道怎麽了,一聽見這聲音,心頭妒火就熊熊燃燒,他也躍入風中,寬大兇猛的六支蜂翼變為全黑的詭谲顏色,擋着涼涼的夜風,和言谕一路飛回城堡。

雄侍們紛紛從庭院裏迎出來,接過他們手裏的東西,正想去做,就被伊黎塞納阻止了,然後他摘掉手套去了廚房。

言谕沒事做,就窩在他陽臺裏看書,都是史論和法學書,言谕看也正好。

大概一個小時左右,雄侍來喊言谕吃飯,表情十分滿意,而且看着言谕,笑得非常慈愛。

言谕就跟着他走到餐廳,看見眼前滿滿一桌子的菜,有點恍惚。

伊黎塞納拉着他坐下,溫柔的說:“言言,嘗嘗好不好吃。”

這種語氣讓雄侍們都挑起眉毛,好像沒聽見過伊黎塞納也有溫情的一面,很意外的笑着。

言谕被他們笑得局促,順從的捧起碗,接受伊黎塞納不停的投喂。

也許是因為伊黎塞納在荒星系獨自長大了許多年,他的內心實際上是很堅強的,他很會照顧蟲,也很會照顧生活,言谕默默的想着,覺得他其實一直都在強撐着,這麽多年過來很辛苦,也給他夾菜,勸他多吃一點。

伊黎塞納就乖巧的吃完了碗裏的所有食物,不過他一低頭,言谕就看見了他脖子上的電擊項圈,遮掩在白發裏,他一直都沒注意到。

言谕伸出食指,勾開了他的領口,輕聲說:“別動。”

伊黎塞納渾身就如同被凍住了一樣僵硬,但是很乖很乖的沒有動。

言谕的食指順着他的喉結,滑到他項圈的邊緣,落在那枚隐隐發光的紅寶石上,伊黎塞納微微擡起下颌,方便他的動作,卻露出一種微妙的求饒一樣的目光來,低聲說:“言言……”

言谕卻溫和的說:“別害怕,我幫你摘下來好不好?”

伊黎塞納低着頭,感覺到他溫柔的指尖輕輕解下脖子上的項圈,似乎是在安慰他,指尖又揉了揉他勒紅的皮膚。

“痛不痛?”言谕有點擔心。

伊黎塞納搖搖頭,白發如流水潺潺搖晃,擡眸望着他心愛的神明,“……不。”

痛嗎?怎麽會不痛呢?我這一路上已經不知道被電擊過多少次了。

可是,想要擁你入懷,縱使疼痛也心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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