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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陸子羲已經喝得有點暈了，人這一喝多了膽子也大，他差點張口反問你怎麽也在這兒，突然想起來，半山沁園好像是晏家的産業。

……所以，抱歉，有錢是真的可以為所欲為的。

你不能怪別人老遇到你，畢竟你去的地皮，都是他家的。

陸子羲将話頭吞了回去，繼續盯着晏允臻看。他努力穩住身形，定神仔細看，才确認了這是28歲的晏允臻。

28歲的晏允臻逆光站在那裏，身形是一如既往的挺拔和俊朗，只是比起十年前，肩背上的肌肉更加明顯，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澀，平添了獨屬于男人的穩重。

但即便是已經看清了人，那張存封在記憶裏的18歲的臉，還是不住地在陸子羲眼前閃爍，甚至蓋住了晏允臻現在的模樣，以至于讓喝醉的他，幾乎難以分清幻境和現實。

晏允臻晏允臻……

這個名字在他的腦海裏萦繞不去，似乎有一種魔力，将晏允臻的模樣深深地印刻在了陸子羲的腦海裏。

“你怎麽了？”晏允臻依然眉頭緊鎖，“喝多了？”

陸子羲只是盯着他看。

晏允臻自認很少在對視中先敗下陣來，這是氣勢問題，但面對眼前的這個人，他卻沒能堅持到最後。

像是落荒而逃。

就像他自問很少管人閑事，可眼前這個人的閑事，他卻似乎很難放手不管。

看到這個人的樣子，他就想起以前的陸子羲，喝多了就會盯着一個地方使勁看，一直看，看得別人拽都拽不走，晏允臻開始一直非常不解，直到某一天他也喝多了，他才明白這是因為暈，轉動視角容易變得天旋地轉。眼前的這個人也用着同樣的方式扛着暈，眼神都快迷糊得沒什麽焦距了，還在硬挺着。

如果僅僅是這樣，晏允臻也許還不會覺得有什麽，可這個人看的是晏允臻的眼睛，他一直用那種澄澈的眼神，盯着自己使勁看，一直看，那微紅的眼眶和蒙着層水霧的雙眸，在酒精的熏染下，像是受到了難以言喻的委屈，如同一只受傷的小獸，在獵人的坑底，用着世上純淨的眼神，對着自己最後的救贖，久久地凝望，看得再堅硬冰冷的人心都忍不住要軟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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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受嗎？”對視片刻後，晏允臻終于按捺不住，輕聲問。

陸子羲點點頭，又搖搖頭。

“拿一份解酒藥和一杯葡萄汁，”晏允臻心下了然，轉頭囑咐道，“再拿一條冷毛巾，不要太冰。”

盡管晏允臻的聲音壓得很低，但他的嗓音帶着特有的磁性，就連正一團混亂的人群中，都有不少人朝這邊投來的探尋的目光。

一旁跟着一起趕來的酒店經理接到命令，驚得下巴都要掉了，誰都知道這位晏大少爺冷面冷心，他對他老子都未必有這麽溫柔過，居然對着一個他們誰都不認識的只能在酒桌上陪酒的小角色關懷備至？

這是多大的面子？

晏允臻又一皺眉，經理立刻明白他是覺得自己動作慢了，趕緊吩咐手下的人去拿東西，自己則識趣地離開，去招呼那邊亂成一團的人群。

“你……別老皺眉，”陸子羲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突然不滿道，“你皺眉……不好看。”

晏允臻一怔，旁邊的趙志平卻吓得半死：“喝多了在這兒胡說些什麽！還不快滾回來！”

“你是他的經紀人？”晏允臻終于将視線轉向了一旁的趙志平，語氣冰冷，透着深深的質疑，“長興的經紀人，就是用這種口氣和手下的藝人說話的？”

趙志平萬萬沒想到晏允臻居然會為了陸子羲對他發難，頓時呆立當場：“哎，我……”

晏允臻剛準備習慣性地皺眉，眉心忽然落上了一陣輕柔的力道。

“都說了叫你不要皺眉了，你就是不聽……”陸子羲嘟囔道，溫熱的手指不由分說地将他的眉頭推開，“說了不好看不好看，會長皺紋的……”

十年前也有個人，一看到他皺眉就咋咋呼呼大驚小怪，跟他說你這樣不行啊，你可是個藝人，成天皺眉會長擡頭紋的，你得愛惜你的臉，有點職業道德好不好！

他記得自己那時候問，那你喜歡這張臉嗎？

那個人就很張揚地笑，一巴掌拍在了他後腦勺，讓他滾，說小爺就算喜歡男人，也不喜歡你這樣的大冰塊兒！

晏允臻忽然覺得心頭一空。

随後是一陣如出一轍的無奈。

這小子，膽子倒不小，也不怕他。

他一把扣住了陸子羲搗亂的手，剛準備拉下來，包廂內突然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剛剛穩定下的局勢再次方寸大亂。

“那小子！混蛋——”劉慶明咆哮着，聲音裏帶着顫抖，“他是怪物，是怪物！”

陸子羲被朝外閃躲的人群擠得朝前踉跄了幾步，手腕還被晏允臻握在手裏，一個不小心就撲了個滿懷。

晏允臻見劉慶明從門內沖了出來，一個轉身，伸手一帶，就将陸子羲護在了身後。

他說不清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可保護這個人，就像是印刻在肌肉裏的本能，他的理智還沒判斷清，動作就先出來了。

劉慶明氣勢洶洶，雙手叉腰，剛準備繼續吼，一時間卻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呼吸一滞，嗆得他直咳嗽。

剛剛紅包效應一過，劉慶明就恢複了正常，他在最開始的心有餘悸之後，發現剛剛的一切全是幻覺，頓時變成了怒火中燒，他丢了這麽大的人，原本是打算找陸子羲興師問罪的，誰知道門一開，出現在他面前的居然是光是站在那兒，就不怒自威到讓人心生怯意的晏允臻。

那是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氣息。

陸子羲被他嚴嚴實實地藏在身後，只能看見白皙消瘦的一節手腕，從晏允臻的指縫裏漏出來，那個人就像是他的保護傘，讓人心生忌憚。

“這，晏少……”劉慶明瞪大了眼睛，半晌才緩沖完晏允臻忽然出現，還護着剛剛那個怪物的情景，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後面那個小子，他……”

“他是我的朋友。”晏允臻平靜地接上了話茬，“請問劉總，有何貴幹？”

全場一片死寂。

晏允臻，那個跺跺腳整個商界和大半個娛樂圈都能為之震動的晏家，居然出面給一個半點名氣都沒有的小藝人撐腰？

晏大少爺居然還說這是自己的朋友？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一衆人的眼神從驚詫，警惕，慢慢變成了對劉慶明的同情。

誰都知道，遠鴻傳媒在業內有個名聲，那就是護短，無論發生了什麽，無論誰對誰錯，自家的藝人死命都要保住，待遇也是盡可能的好，這就是為什麽，之前的跳槽事件會讓高層如此震怒。而這個習慣，就是晏遠鴻慣出來的。

因為所有的晏家人，都有個同樣的毛病，護短。

如果這個小藝人真的是晏允臻的朋友，而劉慶明又冒犯了他，那劉慶明可就真的倒了大黴了。

“我我……”劉慶明顯然也很清楚這點，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

碾死陸子羲這樣的小蝼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但晏允臻，和他身後的晏家，自己哪怕是想動一星半點，都是蜉蝣撼大樹一般的徒勞無功。

想到這兒，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幹笑道：“沒什麽，哈哈，幸會，幸會，真是青年才俊。”

一衆人看着劉慶明睜着眼睛說瞎話，卻沒人敢吱聲。

“那這裏是沒什麽事了嗎？”晏允臻眼神掃過在場的人群，又開口道，“馬經理，那善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陸子羲已經在旁邊服務生的幫助下，就着葡萄汁吃下了解酒藥，脖子上挂着條圍巾，看起來懵懂又迷茫。

晏允臻看着他的模樣，莫名地有些想笑。

他等着陸子羲來問他為什麽，但其實沒什麽為什麽，他做事一向憑心情，人生信條就是天老大我老二，千金難買他樂意。

果然，陸子羲開口了。

“你，為什麽要幫我，”陸子羲顯然已經徹底醉透了，指着晏允臻問，“你，是不是在關心我。”

“你喝醉了。”晏允臻沒想到他能膽子大到問出第二個問題，怔了怔，收回了眼底的笑意，平淡地說。

“晏！允！臻！”陸子羲眼睛一瞪，“小爺我離喝多了還差那滔滔一江黃河水呢！我的酒量，豈是你可以揣測得到的？”

那一聲嚣張的“小爺”一出，晏允臻差點沒把控住握着他手腕的力道。

像，真像。

簡直像到無法解釋……

“你今天，究竟為什麽要來這裏。”晏允臻調轉了話題，口氣依然很平靜，“你想要什麽資源，我給你。離那群人遠點。”

陸子羲看了他半天，忽然笑了。

“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他吆喝了一嗓子，立刻被心驚肉跳了一晚上的趙志平給一把拉走了，搶在離開前沖晏允臻眨了眨眼睛，小聲道，“小爺我不稀罕。”

指間還殘存着那人因為喝酒，而略顯偏高的溫度。

晏允臻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指，低下頭，不去看那人的背影。

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他看了一眼，是宋揚。

“陸聞啓出道以來的資料全部整理完畢，”宋揚交代道，“已經發到了你的私人郵箱，請注意查收。”

“好，辛苦了。”

晏允臻挂斷電話，沒有理會在場其他人繼續寒暄的願望，大步離開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