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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于夏來了興趣，從躺椅上直起身子：“怎麽回事？”

洛北将機械臂上方的最後幾片縫合面拆下，讓內部的複雜構造暴露在兩人眼底。

“這裏有一條備用通訊線路，可能是我剛才通電的時候激活了電池，不知怎的接上了原有頻率。”

洛北指了指那道紅光閃爍的接口，“我們現在聽見的就是那個頻率發生的對話……但是這線路看起來接觸不良的樣子，估計聽不了多久。”

拆開外殼以後，裏面的聲音已經響亮不少，只是始終沒法連接成句，絕大多數時候都是無意義的茲拉聲。

直到空氣恢複安靜，紅光也徹底泯滅，于夏才勉強聽出來，對方應該是找到了一顆可以緊急迫降的行星。

這個“對方”究竟是什麽人？

“管他什麽人，反正和我們沒啥關系……”洛北的話音戛然而止，表情古怪地盯着出現在樹下的身影，幾秒後說道，“真是稀客啊。”

于夏聞言擡頭，庫普的臉出現在視野當中，眼神惡狠狠的，相當有怨氣。

跟在他身邊的雙頭三角虎感應到主人的情緒，也跟着龇牙咧嘴，發出近似威脅的低聲咆哮。

于夏有些無言以對，庫普這樣子，顯然是來者不善了。

果不其然，小孩率先沉不住氣，指着她怒道：“我是來找你算賬的！”

于夏并不是很想接話。

庫普：“你別裝傻充愣，我在說昨天的事情！”

于夏皺眉：“昨天我只是實話實說……”

“我去你的實話實說！害得我被母親責罰，你心裏肯定很得意吧！”庫普陰沉着臉，惡狠狠道，“霍克，咬她！”

老虎登時目露兇光，大吼一聲，兩顆兇悍的大腦袋瞬間逼近至兩米以內，從血盆大口中可見成排的猙獰利齒，令人極不舒服的腥臭氣味撲面而來。

庫普站在不遠處冷笑，已經開始期待于夏驚慌失措的模樣。

他當然不敢做太過分的事情，家族嚴格禁制各種形式的私下鬥毆。但昨天受了罰，他是越想越不爽，今天不把于夏吓得跪地求饒，他都難解心頭之恨。

然而庫普的笑容馬上就僵在了嘴角。

因為他看見洛北掄起機械手臂，輕描淡寫一揮，重重擊打在老虎的其中一個腦袋上。

——砰！！！

就算是幾經流轉的二手機甲部件，那也是采用真正的高純度玄鐵石打造而成，雖然比不上紅玉礦的硬度，也不是普通的血肉之軀可以比拟。

霍克的牙齒當場崩掉幾顆，整頭虎更是直接飛了出去，狼狽摔落在地，引起一陣塵土飛揚。

庫普：“……”

雙頭三角虎的嗚咽聲傳來，庫普一時呆住了。

洛北甩了甩有些發麻的手，面無表情問道：“你想要做什麽？”

庫普猛然回神，但怎麽都沒法再說出算賬之類的話來。直到這時他才突然意識到，這個主動搬出大宅、和于夏關系不錯的小哥哥，似乎曾經也是家族倍受重視的天才。

洛北見庫普不吭聲，便繼續說道：“不管你要做什麽，都勸你別對阿夏出手，不然我大概會忍不住對你出手。”

他的語氣很平淡，基本沒有什麽起伏，話裏的威脅意味卻是毫不掩飾。

庫普心裏莫名湧起一陣慌亂，盡管他覺得自己未必會弱于洛北，可在接觸到對方眼神的瞬間，這種慌亂便會不受控制地翻湧蔓延。

他依然揚着下巴——那是因為他的自尊心不願意低頭，但是說出口的話已然變了個樣。

“我等會兒還有事情，不跟你們計較。”

他瞪了還躺在地上叫喚的坐騎一眼，示意它趕緊過來，然後就要進入到林子之中。

——“你不能走。”

庫普頓住腳步，心說我都不打算和你們計較了，你們還敢不識趣！？

他繃着臉轉身，冷冷看向屋檐下的兩人：“為什麽不能走？”

哪知道于夏與洛北也一臉茫然。

于夏：“不是我在說話。”

洛北：“當然也不是我在說話。”

庫普：“更不可能是我在說話……等等，那剛才是誰！？”

男孩驚疑不定地打量四周，就在這時，黃昏的天色驟然一暗，仿佛被什麽巨大的東西遮擋了從天邊而來的餘晖。

他大睜着雙眼，瞳孔深處倒映出了那個從天而降的龐然大物。它至少二十米高，十米寬，通體泛着無機質的金屬光澤，但又擁有着與周圍環境近似的迷彩。

“是我說，你不能走。”

庫普這才發現了那個漂浮在空中的小東西，約莫指甲蓋大小，渾圓如珠，聲音正是從裏面傳出。

與此同時，珠子也飛到了他的跟前，靜靜懸停，似乎在打量着什麽。

于夏快步走出屋子，視野開闊以後，她也能清楚看見天上那位不速之客的樣子，立即皺起了眉頭。

上輩子當機甲智能，她跟着幾任駕駛員南征北戰，多年積累下來也算是見多識廣了。盡管在一個原生态偏遠星球待了十五年，也有【機戰星途】幫着溫故知新，所以很多事情都還記得七七八八。

就比如面前這架類人型的機甲，按照她過去的經驗，看起來不會超過C級，算得上非常普通。

不過它動作起來幾乎沒有聲音，機體上半部分也變化成了與天空相似的色澤，應該有側重增強過隐匿與靈活性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潛伏在這裏的。

想到這裏，于夏的心裏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緊接着她便眼睜睜看着銀光從機甲掌心迸射，在半空中化作縱橫交錯的金屬大網，将猝不及防的庫普……以及旁邊的她與洛北一把困住。

于夏：“……”

于夏表情木然，沒想到居然應驗得這麽快。

大網迅速自底部閉合，形成完整而細密的牢籠，将他們三個提了起來。

庫普又驚又怒，想要徒手破開而不得，于是大聲吼道：“霍克，你特麽還不快來救我！”

雙頭三角虎一躍而起，用還完好的牙齒死死咬住金屬網眼。然而另一只機械手臂馬上伸了過來，巨型的鋼鐵手掌握住了霍克的後肢，輕而易舉将它從網上撕下來，如同垃圾般扔回到地面。

“哈哈手到擒來！”另一道聲音從珠子裏傳出，聽起來相當興奮，大概是駕駛艙裏的人忘記關閉聲音外放功能，“我們快回去交差！”

“我再确認下有沒搞錯……”

“沒錯了，我都确認好幾遍！”

“那還多抓了兩個人，要不要丢掉？”

“嗐，丢什麽呢，抓都抓了，人越多越好！”

兩個家夥旁若無人地讨論着綁架的話題，機甲也在這期間騰空而起，無聲無息遠去，轉眼融入到天邊的晚霞之中。

籠子裏被吹得長發亂舞的于夏：“……”

她看了看眉頭緊皺的洛北，又看了看正在破口大罵的庫普，感受着撲面狂風源源不斷，心想這都是些什麽糟心事兒？

*****

機甲降落在一處莊園裏。

飛行了接近半小時，于夏早已放棄救援自己的頭發，所以眼下的造型比較狂野不羁，又因為着涼連打了多個噴嚏。

洛北：“你還好吧？”

于夏神色恹恹，其實感覺相當不好，不過嘴上卻說不要緊。

駕駛艙下來倆男的，一胖一瘦，面孔年輕。胖子守在籠子邊，瘦子走開了，沒過一會兒又領着幾個人回來。

庫普很快認出來了，這些人裏面有加西亞家族的家主，還有那個敗在他手下的愛德華，加西亞家族傳聞中的內定繼承人。

至于加西亞家族，則是奧斯汀家族歷來最大的競争對手，在這個星球上經營着第二大面積的農場，只不過近幾十年漸漸有些落敗，各方面都不如從前。

愛德華也瞧見了籠子中的庫普，臉上浮現出一絲得意：“父親您看，我都說兩位傭兵大哥肯定能完成任務！而且一來一回不過半天，換作別人哪有這種速度！”

家主點頭：“确實不錯。”

愛德華的眼睛灼灼發亮：“要是以後能配備一批機甲，武裝力量足夠強大，那麽就算是奧斯汀也得乖乖聽我們的話……”

“我呸！”庫普怒氣沖沖打斷，“卑鄙小人，自己沒能力，還妄想騎在我們頭上！”

比起于夏和洛北，庫普顯然是更為典型的奧斯汀人，家族榮譽感極強，容不得一星半點的輕視或者貶低。

愛德華其實比于夏還要年長一歲，但卻曾經被小自己五歲的庫普在公開比試中揍得渾身挂彩，心裏當然是很不痛快的。此時聽見這階下囚的叫嚣，他頓時冷笑出聲，不屑道：“有本事你出籠子再說話！”

庫普重拳砸在金屬網上，可沒法撼動分毫，只能憤憤怒吼：“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愛德華挑眉：“這還用問麽？拿你當人質，逼奧斯汀讓步……嗯？好像還有兩個人？”

他似乎才注意到于夏和洛北的存在。

胖子連忙解釋說：“是順帶捎上的，我們對比過數據庫了，也是奧斯汀家族的小輩。”

愛德華有短暫的愣怔，目光很快掠過于夏，落在洛北手中那條拆開到一半的機械手臂上，：“……這是機甲部件？”

洛北沒理他。

于夏上前幾步，橫檔在兩人之間。

愛德華眼裏閃過一絲不悅，而這點并不明顯的變化成功被于夏捕捉到了。

她笑了笑：“這是比那兩人所用的C級機甲還要高級的B級甲臂。”

愛德華：“……”

于夏：“如果你想看的話，不如先放我們出去。”

愛德華流露出了糾結的神色，下意識往向自己的父親。

加西亞老爺向來溺愛自己的獨子，再加上這兩個小家夥确實無關緊要，因此也沒有怎麽猶豫，吩咐胖子放人。

結果就在這時，空氣裏突然響起一絲輕微的沙沙聲。

所有人都是一愣。

“着陸……沙沙……準備……防禦……”

四周陷入一陣寂靜，最終是愛德華打破沉默，他發現聲音是從機械手臂裏傳出來的：“這是什麽情況？”

洛北依然沒有說話。

瘦子飛快思索，不确定道：“可能是線路問題吧，又或者是過去的紀錄數據……有很多種可能。”

說話間，那個疑似警告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清晰，就像是原本很差的信號開始恢複正常，到最後甚至可以聽見說話者短促的呼吸聲，以及轟隆作響的背景環境音。

更別說那對方言語當中傳遞出來強烈的緊迫感，甚至讓在場衆人也不自覺緊張起來。

就在這時，于夏記起一件事。

她下意識看向洛北，發現對方眼神有些古怪，似乎也跟自己想到了一處。

通訊恢複可能有很多種原因，比方說接觸不良的線路剛好變得暢通，但是這種越來越清晰的感覺，倒像是信號因為雙方距離的縮小而得到了增強……

頭頂天空突然傳來了某種異常響動。

衆人聞聲擡頭，只見已經徹底漆黑的天幕竟泛起一片詭谲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