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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星際海盜們當然緊追不舍。

今夜烏雲遮月，被撞擊波毀滅的大地更是一片黯淡無光，他們的身影幾乎要隐匿于黑暗中。

不過于夏所駕駛的機甲雖然殘舊積灰，好歹也算是與對方同級的B級機甲，經過塔克斯的修複，全域掃描可以正常運轉，那些追擊者的行跡在她眼裏也就顯露無遺。

“要小心他們的棱光陣！”塔克斯急聲提醒。

機甲的內置屏幕能夠顯示駕駛員的視野所見，所以她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那些如同螢火蟲般分散到四周的微弱光點。

“棱光陣用的是小型發射器，相互間可以形成擊穿空氣的射線，那幫海盜想把我們削成人棍！”

實際上塔克斯基本沒有說錯，這正是紅發男一夥的打算。

他們顧忌塔克斯手裏的東西，那些強力的槍支炮彈就都不能使用。小型發射器能夠在空中任意變換方位，神出鬼沒且防不勝防，更容易卸去對方的武器裝備，恰好适合眼下的狀況。

而他們最主要的目标，當然就是于夏的肩甲。

這種機型通過分布于兩側肩甲處的16個噴射氣孔産生上升的沖力，如果沒了噴射氣孔，機甲也就不能起飛，行動将會大大受限。

最起碼如果只靠兩只腳的話，是不可能躲過這一打人的圍追堵截的。

于夏目光微沉，精神高度集中。

機甲變得越發輕盈迅捷，與之相對應的，那些飄忽不定的小型發射器開始緩慢下來。

她躲過一道又一道驟然顯現的危險射線，從剛開始還有些勉強，到後來漸漸游刃有餘，甚至能反手砍掉近到身旁的某個發射器，動作一氣呵成。

紅發男眼裏終于流露出震驚之色。

“怎麽可以這麽快！？”

他們12架機甲一共放出了 120個發射器，在空中交織成插翅難逃的隐形巨網，按照以前模拟對戰的結果，一分鐘之內肯定能夠拿下目标。

但現在都過去五六分鐘了，對方不僅活蹦亂跳，還破壞了至少三分之一以上的發射器！？

“怎麽辦？好像逮不住啊！”

“能用迫擊炮不？我看着那家夥四處亂竄就抓狂……”

“你傻啊，一個不小心就會把老大的東西給轟沒了！”

“但是再這樣下去，他就要把我們的發射器給砍沒了！”

……

公共頻道裏，衆星盜吵吵鬧鬧，意見不一。

在他們有決定之前，于夏已經成功從包圍圈中找到了突破口，幾個閃身便去到了三百米開外的地方。

衆星盜又是一驚，連忙全力追趕，如果跟丢了塔克斯，他們誰也無法想象首領的怒火。

同樣發生在夜間的這場空中追逐戰，比一天前雇傭兵與奧斯汀巡邏隊的那場要更激烈難分。但這次于夏作為駕駛員，神經連接後與機甲同調，反而沒有出現任何暈機的反應。

她保持着微微亢奮的精神狀态，理智卻處于絕對的冷靜，此時也不是毫無目的地四處亂竄。

就在不久前，她腦海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打破這個僵局的辦法。

*****

八星湖。

南葉坐在五十八號旅館的大堂沙發上，膝蓋上放着本書，看似在垂眸浏覽着，卻久久沒有翻動一頁。

活了27年，他頭一次感到這麽心緒不寧。

旅館的管理人上了年紀，在察言觀色方面特別敏銳，因此很容易就發現了南葉的異常。

“你怎麽回事，魂不守舍的？”

南葉一愣：“……我沒事。”

管理人：“你真當我是老眼昏花麽，瞧瞧你這樣子，就差把我有心事寫在臉上了。”

南葉默然片刻，苦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白天的時候不時能看到有古怪的東西從天上飛過，就總覺得好像會有事發生。”

管理人對他口中的古怪東西感到有些好奇。

南葉不像家族裏的部分年輕人那樣玩過機戰游戲，更不關心外太空的新鮮事物，雖然偶爾會聽旅客談起機甲之類的話題，也沒法跟白天見到的飛行物聯系在一起。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才說道：“應該不是巡邏隊或者什麽其他大鳥，那些東西有種冰冷的金屬質感，在太陽底下還會反光。”

管理人：“會不會是游客帶來的？”

他在這裏做了好幾十年，見過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有自動調節溫度還能變換顏色的帽子，也有上竄下跳張口說人話的機器兔子，以及藏在小型背囊裏的折疊式屋子。

“我也不清楚。”南葉茫然望着空氣，“但莫名感到心裏不安。”

管理人打量了他幾眼，給他倒了杯熱水，順便抽走那本久久停留在封面頁的書本，塞回到角落的櫃子裏。

“別想太多，早點洗洗睡吧，你不是還要帶隊嗎？”他說，“八爪大人可不喜歡吵鬧，如果你明天精神不佳，沒能管好隊伍裏的游客，就難說會發生什麽狀況了。”

南葉一凜，眼前不由自主浮現出八爪大人震怒發飙的模樣，心裏陣陣發涼。

“你、你說得對……”他連忙站起身來，“我這就去休息，明天可不能出岔子，絕對不能給八爪大人發作的機會……”

管理人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心想小年輕就是容易被八爪大人唬住。

緊接着他坐回到位置上，将應聲蟲抓到自己跟前，屈指輕敲它的背殼。

還是沒有反應。

這已經是他今天的第十八次嘗試。

管理人眉頭皺起，想不明白那頭究竟發生了什麽。

奧斯汀農場的每個旅館都配備有一只應聲蟲，與奧斯汀大宅裏的母蟲是精神連接體，可以在直線距離千裏的情況下進行實時信息交流，因此被奧斯汀家族用到了日常通訊當中。

這種擁有精神聯系的子母蟲很難培養，不過一旦培養成功，就會維持下去，直至一方死亡。

按照以往的經驗，他聯系主宅的管事，基本在兩到三次內就會有回應。可今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從傍晚到現在試了那麽多遍，沒一次成功接通的。

這樣想着，管理人又擡手敲了敲。

應聲蟲不耐煩了，頭部瞬間扭轉180度，巨大且猙獰的口器閃電般探出。

管理人及時收手，躲過一劫。

“你可真是臭脾氣，跟八爪大人有的一拼……”管理人嘟囔着，用玻璃罩扣住應聲蟲，移開到旁邊。

他決定明天再聯系了，畢竟只是補充日用品的事情，也沒必要急于一時。

*****

南葉說是要去睡覺，結果雙腳不聽使喚，晃蕩着就到外面去了。

八星湖的空氣比別的地方要涼快些，陣陣微風掠過水面，迎面吹來的同時，也帶上了某種若有似無的腥甜氣息。

他知道，這是八爪大人熟睡的标志。

南葉在湖邊找了塊石頭坐着。

遠在數百公裏外的奧斯汀大宅還在遭受星盜洗劫，但是出于種種原因，消息并沒能傳到這個被群山包圍的山谷裏。

南葉的不安是出于某種直覺，只不過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直覺有多麽敏銳，正在按照旅館老前輩的建議，努力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都趕出腦海。

他開始梳理明天游覽的路線。

八星湖面積廣闊，小島星羅棋布，居住在湖底的遠古生物體型龐大如山，由于經年累月栖息在這裏，已經很大程度影響到了周圍的生态環境，呈現出獨特的景致奇觀。

小島上沒有什麽過分兇猛的生物，因為那些能鬧騰的都已經丢了性命。

但這并不意味着不需要小心，畢竟八爪大人的感知器官遍布小島各處，如果只是小範圍的應激反應，還能算是給這趟旅途增添趣味，但如果徹底驚醒了對方，事情就麻煩大發了。

南葉越想越不放心，當下決定回到自己的屋子裏，把代代相承的手紮記錄翻找出來，仔細确認一遍路線有沒問題。

結果他才站起身，就突然注意到空中有什麽東西在朝這裏逼近。

月亮恰好在這時從烏雲裏冒頭，于是那模糊的暗影迅速變得清晰起來，赫然是南葉白天見到的飛行物！

小夥子有些驚慌，下意識後退幾步。

不過他馬上就發現那家夥并沒有朝自己飛來，反而落在了八星湖中心面積最大的那片島嶼上。

南葉心神稍定，又馬上感到憂心忡忡。

他想出聲提醒對方不要輕舉妄動，尤其是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音。但他們之間隔了五六百米的距離，如果真要大聲呼喊，先不說對方能不能聽得見，湖裏的八爪大人怕是要有意見。

然後他就聽見了清脆響亮的當當聲。

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用鐵棍敲打鐵棍的……當當聲。

越當越密集，越當越急促，如同狂風驟雨般回想在天地間，似乎恨不得立刻将沉睡的八爪大人吵醒。

南葉：“……”

南葉：“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這不知道是什麽身份的家夥是嫌自己的命太長了嗎！？

他忙不疊跑回旅館裏，重重把門關上，這才稍微松了口氣，趴在窗臺上往外瞧。

旅館外圍種植有八爪大人最讨厭的飛杜拉草，所以這裏是安全的。

管理人感到莫名其妙：“這麽慌張做什麽？你不是回自己房間睡覺了嗎，怎麽現在又從外面回來了？”

南葉沒有解釋太多，只是用力戳着窗戶的玻璃，示意對方趕緊來看。

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好，所以管理人并沒有聽見外面的當當聲，但是當他的視線透過窗戶落在那些翻騰起伏的浪花上時，就已經可以想象到水聲是如何嘩啦作響。

當然還會有八爪大人憤怒的咆哮。

那些漫天飛舞的細長黑影，成千上萬，交織纏繞，仿佛要把整個天空頂起，充分展現了什麽叫做怒發沖冠。

追趕着于夏的紅發男一行猛力急剎，卻還是在慣性作用下往前沖，最終撞入了那些瘋狂湧動的千萬條之中，迅速被吞沒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