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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招生老師迅速隐藏了自己的情緒。

雖然他瞧不起走後門的，但這畢竟也還是拿着星盟上将推薦信的人，指不定是哪個名門世家養尊處優的小姐。

盡管那身着裝打扮确實不像什麽大家族的，但也沒有規定大家族的小姐不能喬裝打扮體驗生活，他不想得罪名門，也就不可以把嫌棄擺在臉上。

“精神力等級B，很不錯了。”

老師象征性表揚了一下，只是口吻比先前冷淡不少，倒是和剛開始的時候差不多。

于夏當然知道B級精神力連“不錯”都有些勉強，畢竟這意味着所能駕駛機甲的最高等級也只有B，在高水平的對戰中就是充當炮灰的命。

她多少還是有點失望。

本以為自己在三號行星能夠那麽順利地連接B級機甲，精神力或許會在A級以上，現在看來當時還算幸運，不然可能就沒辦法擺脫星盜的追擊了。

不過這失望的情緒也平複得很快。

畢竟于夏對駕駛機甲并沒有太大的執着，她只是因為上輩子被困在無法自主活動的機械軀殼裏，所以這輩子才想要嘗試接觸更多新鮮的事物。

招生老師瞥了于夏一眼，說道：“第二項是體能測試，800米跑、50米游泳和1分鐘仰卧起坐。”

于夏神色冷靜：“能放棄嗎？”

招生老師并不怎意外，在他看來，面前的小姑娘全身上下都和“體能很好”這個概念完全沒有任何關系，簡直就差把虛弱二字寫在臉上。

“放棄可以，只不過這一項就沒分了。”老師頓了頓，簡單解釋道，“入學初試分為精神力，體能和理論知識三個部分，各占40分，合計120分。”

“你的精神力等級為B，按照現行評分标準可得30分，如果放棄體能測試，那麽即便理論考核取得不錯的分數，也未必可以入選複試。”

于夏毫不猶豫：“我放棄。”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參加體能測試也絕對是零鴨蛋，還相當于給自己找罪受，又何必呢？

招生老師點點頭：“那行。”

他幫于夏登記了個人信息，給她發放了一份考生證，上面有前兩場考試的成績記錄。

“小嚴，你帶她到裏面的房間去吧。”他對助理說道，“把注意事項也和她說說。”

被稱作小嚴的男生看起來像是剛成年的樣子，臉上還有幾分揮之不去的青澀，但為人非常熱情開朗。

他邊走邊給于夏介紹考場規則，将她帶到一條多扇門并排的狹長走廊，由于幾天前的報名熱潮已經過去，現在考生不怎麽多。

他們站在一扇顯示綠燈的門前。

“我再說一遍哈，考試時間為90分鐘，總共有100道題，考試開始30分鐘後可以交卷，不過我們建議盡量留有足夠的檢查時間。”

“交卷後由系統自動出成績，也會同時登記在你的考生證上。在所有初試結束以後，學校會按成績高低順序從上往下選擇500名，作為複試名單的人員。”

男生雖然覺得于夏希望不大，但還是在最後安慰道：“盡力就好，有機會的。”

于夏道了聲謝，考生證在操控臺上掃過，綠燈變紅，自動門立刻向一側滑行打開，露出了裏面房間的模樣。

四四方方，大約兩三平米，一張椅子，還有一臺座機款式的信息球，正向着上方投射出扇形界面的熒藍色透明光屏。

“祝你好運！”男生在門外揮了揮手。

于夏落座以後，懸空的光屏上開始陸續出現考試守則和注意事項，同時還有一道機械女聲在以語音播報的方式宣讀，重點強調考試将實行全流程監控，杜絕作弊現象。

她等了好幾分鐘，終于等到第一題。

“請問類人型機甲的身體構造當中，哪個部位的神經網絡最為密集？A、脖子，B、肩背，C、腹腔，D、大腿。”

這個問題對于夏來說并不難，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選了B。

屏幕跳到下一題。

“請問機甲發射了搭載于右臂的光束能量炮以後，哪個部位容易出現過熱現象？A、右臂，B、後腦，C、左臂，D、前胸。”

于夏又一次順利作答，她上輩子當了那麽多年的機甲智能，當然清楚局部過熱情況的因果對應關系。

頁面繼續往後翻動。

“請問機甲內置的地圖系統，最高可以做到哪種精細度的定位？A、1米，B、0.1米，C、0.01米，D、0.001米。”

于夏樂了，她百年前的那具機體已經可以實現0.001米的精細度，那這道題就必然選D。

她想起剛才在路上，那助理還說今年的題目會比較難，這麽看來好像也不是？

“也太難了吧！”

“總共100道題，我就蒙了50道！”

“我更慘啊，第3題開始就卡，甚至一直卡到了最後！”

兩個剛考完的年輕人先後走出考試房間，由于相互從對方臉上看出了共鳴，于是很容易聊到了一起。

一濃眉大眼的中年男性行色匆匆，正好與拐角處轉出來的兩人碰上，更與其中一高瘦小夥發生了輕微的擦撞。

小夥子踉跄着退後兩步，望向中年男子頭也不回遠去的背影，忍不住嘟囔道：“怎麽回事啊？這大叔走路都不帶眼睛的嗎……”

“喂喂，快別說了！”

同行人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低聲提醒：“如果我沒看錯，那位應該是學校的副校長！”

小夥子連忙閉緊了嘴，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花園小路深處，才敢發出聲音：“不至于這麽巧吧，随随便便都能遇上校長？”

同行人：“誰知道呢，可能是學校特別重視這一屆的招生，也可能他剛好有什麽事情要辦……”

小夥子有些後怕，如果真與副校長發生沖突，自己十有八九不會有入學的機會了。

正慶幸着，他又瞧見了考生證上那個堪稱慘淡的總成績，五官瞬間耷拉下來，覺得現在的入學機會好像也很渺茫。

而在同一時間，李培民正向着這處分部的主控制室走去。

他沒有提前通知，更沒有驚動任何人，作為一次突擊檢查，他是直接通過預先設置在校園中的粒子轉移通道過來的。

主控制室的門半開着，李培民悄無聲息站在門口處，裏面兩個當值老師仿佛毫無所覺，還在興致勃勃地嗑瓜子聊天。

四十九塊監控屏幕呈方形排列，将學院分部各處的情況如實反映。

除了理論考試的房間以外，還有正在進行體能測驗的操場，因招考而暫時閑置的階梯教室、模拟演練室，以及食堂和走廊等地方。

李培民能夠明顯感覺到一陣混雜着酒水和煙氣的味道從主控制室裏散發出來，大概是那兩個家夥擔心觸發煙霧警報系統，才會半開着門通風散氣。

他眉頭緊皺，終于重重咳嗽一聲。

屋裏倆老師好像還是沒聽見，也不知談到什麽興致高昂的地方，端起紅酒就要碰杯。

李培民：“……夠了，你們在做什麽！？”

他的話如同雷鳴炸響，成功把兩個還沉浸在氛圍中的當值老師驚回了現實，他們下意識望向門口，在看清來者是誰的瞬間從座椅上一下子從座椅上跳起，繃直了身子。

“校長好！”兩人齊聲喊道。

“我看你們更好！”李培民壓抑着怒氣，“讓你們坐在這裏，是要實時監控考場情況，你們倒是當成了自己家，又吃又喝還聊得挺高興？”

兩人噤若寒蟬。

李培民：“怎麽不出聲？啊？”

他看向左邊那個身體略微發福的黑發老師：“趙禮，你給我說說是怎麽回事。”

趙禮用眼神朝同伴求救，偏偏後者只顧低頭看地，好像那裏有什麽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寶貝。

他幹脆瞎編道：“是戴維斯，戴維斯說他帶來了些家鄉的好酒給我嘗嘗。”

戴維斯聞言，猛然擡頭辯解：“是趙禮，趙禮說他老婆剛生了個大胖小子，所以帶了幾包貴煙來分享。”

“瓜子兒花生也是戴維斯的！”

“是趙禮說要有下酒菜，我才在路上買的！”

兩人你一句我一言，甩鍋甩得非常積極，都想證明是對方先開的頭，才會導致他們在主控制室裏做出不恰當的行徑。

李培民不想聽下去了，他責令兩人住口，嚴厲警告道：“如果再讓我發現第二次，你們接下來半年的獎金就不用想了！”

趙禮連忙點頭應是，說沒有下次。

戴維斯沒有出聲，只是眼裏有憤憤之色。

李培民通通看在眼裏，感到既生氣又無奈。

因為他知道這兩人就是這樣的性格，如果并非如此，也不會打發他們來分部，擔任主控室監考老師的工作。

雖然聽起來好像責任重大，但由于整個考試流程都有系統規範化管理，只要不發生意外，主控室的監考基本就只是坐在房間裏而已，甚至還比不過學院保镖的重要性。

李培民早就看這兩人不順眼，但他們一個出身天海星名門世家，一個似乎與星盟軍部有所關聯，要解雇起來相當麻煩。

想到這裏，他眼底閃過暗色，轉移話題道：“ 情況怎麽樣？”

趙禮擦了把虛汗：“校長放心，目前已經進行了為期六天的初試，全都順利進行，沒有出現過異常狀況。”

李培民走到椅子邊，擡頭望向位于右上角的一塊顯示屏。

影像之中，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少女正坐在位置上，以驚人的速度回答着理論考試的題目。

他放大了信息球上方的熒藍色光幕，發現答題時間為20分鐘，題目已經進行到第68道。

而就在他查看的這幾秒間，對方再次翻頁。

“這是誰？做得挺快。”

趙禮瞅了幾眼，陪着笑臉說道：“可能是她跳題了，又或者是不懂，胡亂選的。我們先前有過的最快記錄，好像是……好像是多少分鐘交卷來着，戴維斯？”

金發碧眼的男人想了想：“70分鐘。”

趙禮：“對呀，70分鐘！”

李培民卻覺得監控畫面裏的女生有點意思，他在趙禮的椅子上坐下來，一邊觀察着女生的答題進度，一邊問：“她是哪個考生？”

趙禮：“啊，您等等，我這就調取出來。”

片刻後，有關于夏的考生信息送到李培民手中。

他低頭看了兩眼，眉頭又一次皺起：“精神力值B級，體能測試放棄？”

趙禮點頭：“是啊，聽說她居然連試都不試就直接放棄，再加上精神力又普普通通，肯定進不了複試了。”

李培民沒有做聲，視線停留在備注一行。

“該考生擁有星盟上将唐長林的推薦信。”

掃一眼就能看完的話，李培民卻足足盯了好幾秒鐘，然後才把平板給回趙禮，像是不再感興趣。

他又靜靜坐了一會兒，終于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趙禮立刻恭送，就連向來有點脾氣的戴維斯也說了句校長慢走。

“我随時有可能回來檢查。”李培民警告道，“別忘了，下不為例！”

趙禮：“不會忘，當然不會忘！”

李培民的視線掠過房間一角，發現那裏堆着好些包裝袋和紙箱盒，火氣又有往上飙的跡象：“主控室可是學校財産，不是私人空間，你倆趕緊給我收拾幹淨！”

趙禮：“好好好，我們馬上收拾！”

他讓戴維斯去把清潔機器人叫來，沒過幾分鐘，半米高的智能機械設備出現在門口，按照戴維斯的要求去到角落開始打掃。

李培民這才終于離開了。

趙禮扒在門邊上，看着對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盡頭，然後立刻把門關上。

清潔機器人盡職盡責，已經快要把角落裏的各種垃圾掃除幹淨，現在正跟一件硬邦邦的扁圓形金屬物件較勁。

該物件體積較大，不容易塞進它體內的垃圾暫存箱中，于是機器人亮出了激光切割的噴槍，準備将垃圾分割成小塊後再收納。

“喂，你他媽趕緊住手！”

趙禮撲過去跟機器人搶東西。

機器人脖間紅光閃爍：“我在清掃垃圾。”

趙禮：“你看清楚點，這不是垃圾好嗎！”

機器人：“指令沖突。”

機器人：“根據前一道指令，角落裏堆放的所有物件都屬于本機清理範疇。”

“那我現在命令你不用掃了，哪裏來哪裏去吧！”趙禮直接提起機器人上方的凸形把手，将它丢到門外，“有多遠滾多遠！”

随着自動門關上，他不高興地沖戴維斯喊道：“剛剛那傻機器人要切掉我們的東西，你怎麽都不阻止一下？”

戴維斯沒理他，正在争分奪秒地操作着什麽。

只可惜李培民的到來還是占用了不少時間，以至于他這會兒沒能來得及黑進系統漏洞進行修改，那邊的于夏就已經結束了理論考試。

“該死！”戴維斯一拳砸在桌上。

趙禮：“你還想着要給小丫頭增加難度？那套随機題已經很難了，80%的A級以上題目，如果在增加比例的話，很可能會被系統察覺異常。”

戴維斯：“你沒看見她答得有多快嗎？”

“我都說了，她肯定是随便選的。”趙禮并不擔心，“往年基本都要70分以上才有可能進入複試，這丫頭現在只有精神力的30分，要有70分以上，可不得理論滿分才行？”

戴維斯：“……”

趙禮：“可你想想，這十年裏有幾個理論滿分？更別說你還給她整了套難題，我覺得能有一半答對就很了不起……怎麽了？”

戴維斯陰沉着臉：“自己看。”

趙禮從他手中接過平板，心裏已經有了一個不祥的猜測，他的視線落在于夏理論考核的得分上，猜測當即轉變為現實：“……怎麽可能！？”

戴維斯的臉色越發難看：“早知道精神力測試的成績再調低一點。”

“你是不是傻！？幾乎整個黎明號都知道這丫頭能駕駛B級機甲，尤其是唐長林！如果她的精神力連B級都沒有，可不就等同于自爆有問題？”

戴維斯：“……”

戴維斯煩躁地抓頭發：“那現在怎麽辦？将軍交代給我們的事情要完不成了。”

這些年來，他們一直在阻止那些持有唐長林一脈推薦信的人入讀九江臨水學校。

将軍與唐長林之間的關系水火不容，這種小動作也許并不會給對方帶來麻煩，但卻是一種無聲的示威和警告。

過去十年間，兩人搭檔合作，成功通過類似方法趕走了五個報名的學生，沒有引起學校主系統或其他老師的懷疑。

基于特殊渠道，兩人早在一年前就已經知道了于夏的事情，也有所準備。只是新官上任兩年的副校長李培民突擊檢查，讓原本順利的進展出了差錯。

當時的戴維斯正在給監聽機器人做維修工作，哪知道對方就趁這間隙跑了過來。

他們猝不及防，直到安裝在屋外的輻射探測器發現有人接近，才開始手忙腳亂地布置現場。

用那些散亂的包裝盒和塑料袋蓋住機器人，又回到座位上端酒碰杯，裝作聊得正嗨的樣子。

所幸他們本來就有在主控室抽煙喝酒的習慣，所以布置起來還比較容易，也沒有引起李培民的懷疑——如果被他發現垃圾底下藏着個軍用監聽機器人，就不是那麽好解釋了。

可兩人沒有想到，李培民會在主控室裏待這麽久，而于夏的答題速度竟然那麽快。

一旦成績錄入以後，他們就沒辦法進行任何操作了，畢竟那部分系統固若金湯，不存在可以利用的漏洞。

兩人頹然坐在椅子上，有些不敢想象被将軍得知這件事後，他們會受到怎樣的責罰。

戴維斯：“不如找人把她幹掉？”

趙禮瞪圓了眼：“萬一沒幹掉怎麽辦？萬幹掉後留下了馬腳又怎麽辦？将軍的責罰應該不至于要命，但如果背上命案被送到監獄星去，你想活着出來就難了！”

戴維斯很清楚監獄星是個什麽狀況，他當年服役時去那裏待過一段時間，确實是人間煉獄。

“……那就聽天由命吧。”

他的耐心已經耗盡，不想再為這件事情折騰自己的腦細胞，抄起酒瓶咕嚕咕嚕往喉嚨裏灌。

趙禮卻更為憂心忡忡。

能避免将軍怒火的話，當然是最好了。他琢磨着是不是可以找于夏談一談，勸她到別的學校去，又下意識拿過平板電腦，翻開本屆考生的成績浏覽查看。

片刻後，他眼中突然浮現亮色。

“喂，戴維斯，你快過來看看！”

戴維斯悶頭灌酒。

趙禮一把将他拽了過來，指着當前考生總成績分布情況，語氣有些激動：“按照目前的報名情況，70分以上的考生已經有558個人，那丫頭不可能進得了複試！”

戴維斯擡起一邊眼皮。

仔細盯着那張表格幾秒，他也笑出了聲，沙啞的嗓音低低道：“好，很好！”

九江臨水學校的入學初試持續一周時間。

于夏在第六天參加考試，拿了70分的成績，這确實算不上好，起碼她的網友就很擔憂，反倒是于夏自己比較鎮定。

直到第八天，學校放榜。

于夏看着自己收到的短信，尤其在“總分排名第569位，無緣本屆複試”上停留了好一會兒，終于微微皺起眉頭。

就在這時，凱麗發來了一句關心。

“考得怎麽樣？”

于夏把自己收到的通知轉發給她。

那頭沉默了很久，久到于夏覺得會不會是凱麗感到有些尴尬，不知道該怎麽回複的時候，對方發來了第二句。

“你這成績不對勁。”

另一邊，宅機也說：“你這成績真的非常不對勁啊！”

于夏瞧着兩行不對勁飄在聊天界面最上頭，心想原來你們對我的期待都這麽高的嗎？

凱麗發起了聲影同步通訊。

于夏接受，對方的虛影出現在面前。

她沒有任何寒暄問候，直接開門見山道：“你現在就去找招生辦的老師，我幫你……罵他一頓。”

于夏打量着凱麗怒氣沖沖的模樣，十分懷疑她想說的其實是“我幫你揍他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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