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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時間又過去二十分鐘。

模拟考場裏的情況只有特定幾個監控室才能看到，戴維斯悄悄接駁了其中一條線路，但是很快就被主系統察覺并立即切斷。

他甚至收到了來自教務處的警告信息，表示如果再有第二次，将會根據校規予以相應懲戒。

“你就放棄吧。”趙禮扔掉手裏的煙頭，視線落在電子光屏裏滾動顯示的淘汰名單上，“我覺得那天才大概是被于夏給迷住了。”

戴維斯：“……”

“你別用看白癡的眼神看我好嗎！仔細想想就知道這很正常，畢竟是躁動的青春期。”

趙禮又抽出根煙放嘴邊，啧啧道：“那丫頭長得又漂亮，而且瞧着弱不禁風的，不是很容易激起別人的保護欲嗎？”

戴維斯：“……軍人和世家子弟不一樣。”

趙禮吞雲吐霧，嗆得戴維斯直皺眉頭。

“怎麽不一樣？古語都有雲，英雄難過美人關。”他笑道，“更何況你們整天訓練訓練的，大概也沒什麽機會見到漂亮姑娘吧。”

戴維斯不想和他說話了。

自從将軍把任務交到別人手中後，趙禮落得一身輕松，就跟個旁觀者似的調侃不停，現在居然開始說起這麽不知所謂的東西。

他早就聽說過德倫，也從那位年輕人眼裏感受到某種強烈而執着的不息之火，絕不可能因為美色又或者別的什麽而動搖。

他覺得德倫應該有自己的打算。

只是不知道這打算，是否會與将軍的意願發生偏差，甚至……背道而馳。

戴維斯目光微沉，結果很快會揭曉了。

模拟空間。

暴風雨已然停歇，然而從漩渦中降下的怪物卻依然在這片廣闊的沙漠肆虐。

它們乍眼看去就像是大號版的蜈蚣，每一只都有四米高，最少二十米長，兩側不計其數的足肢上遍布鋒利如鐮刀的倒刺，能夠輕而易舉劃破坦克的外殼。

它們擁有熱能感知，可以識別獵物——也即是人類所在的位置，外殼又堅硬如岩石，不懼小型冷熱兵器的攻擊。

面對這樣的怪物，絕大多數考生都只能不斷奔逃轉移，除非找到了特殊的保護道具，又或者是駕駛着巨型機甲與之抗衡。

沙漠西南角。

此時的德倫已經接近精疲力竭。

在過去的十多分鐘裏，他接連消滅了六只蜈蚣怪物。

盡管燃燒的是機甲的能源，但他的精神卻因為神經連接的關系産生強烈共鳴，汗水浸透了衣衫，人也在大口喘着粗氣。

這感覺對他來說，不亞于過去全天訓練量所帶來的疲憊和勞累。

但怪物根本源源不絕。

如今明明滿地肢體殘骸，濃綠色的血液濺射得到處都是，可是擡眼望去，又有新的巨型爬蟲出現在視野遠方，并以極快速度向這邊接近。

一只，兩只，三只……

德倫數了一圈，眉宇間籠罩陰沉暗色。

他想要騰空起飛，這些怪物都沒有翅膀，當時乘風落下還摔死不少，只要能到高空去，就肯定可以徹底擺脫他們的糾纏。

但是在最開始的時候，怪物的毒液腐蝕掉了機甲的四片翼甲，剩餘的推進器根本不足以支撐機甲進行長時間飛行。

而如果飛得不夠高，就會成為怪物噴射毒液的絕佳靶子，機甲上坑坑窪窪的凹洞正是這麽來的。

這一次同時出現了三只。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同伴的血腥氣味刺激，它們看着比先前那些要興奮得多，宛如鋸齒的口器不斷張合，通體浮現亮黃色的條形花紋。

“你不能和蟲子硬來。”

德倫恍若未聞，正在抓緊時間分析自己取勝的可能性，無論如何也必須要堅持到考試的最後一刻。

“你這樣殺是殺不完的，要找別的辦法。”

德倫眼底有一絲波動，他好像聽見了別人的聲音。

于夏見德倫還是沒有反應，真是又氣又無奈，她只能用自己的最大力氣拍在對方的胳膊上，希望這樣能起到點作用。

德倫猛然回神，怒斥道：“你做什麽！？”

他的語氣有些重，但不是因為于夏弄疼了他——那點力道對他來說基本無關痛癢，而是因為于夏打斷了他争分奪秒的戰略分析。

早在怪物來襲的時候，他就已經沒有再進行僞裝，所以現在的于夏并不奇怪他這種冷厲陰沉的語氣，只是有點惱火。

“我希望你能認真聽我說話……”

“我沒有時間聽你啰嗦！”

“關于那些怪物……”

“既然你幫不上忙，就給我安安靜靜待着角落裏！否則我不介意把你丢出去當誘餌，反正……”

德倫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然而即便使出渾身解數，也還是連挪動一根指頭都無比困難，舌頭更是像石化了似的徹底凝固。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對我做了什麽！？

于夏展示了一下手裏的小藥瓶：“肌肉僵硬劑，即刻起效，說是連恐龍星人都會中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是我根本沒碰過！

于夏将小瓶子放回口袋裏，将駕駛座的椅子沿着地板軌道往後移動，騰出點空間來給自己。

“你是想問為什麽沒空過也會中招？”她聳聳肩，說道，“這得多虧考場的人性化設置。”

德倫：？

“挺省時省力的，像藥劑啊，能量罩啊這類的輔助道具，只用選定對象按下開關就可以了，跟游戲差不多……大概把經費都花在攻擊武器上了吧？”

德倫：“……”

他先前光顧着找水晶球，不讓自己陷入被動局面，因此選擇性忽略了那些非常小巧的、不可能藏有水晶球的輔助道具，還真不知道這個情況。

于夏把原本打算用在文浩遠身上的伎倆用在了德倫身上，效果是同樣的出類拔萃。

在這之後，她不再理會從身後傳來的各種啊啊聲，将自己的雙手放在操作臺神經連接處。

這是一臺B級機甲，因此她很輕易就能連接成功。

“先說聲對不起了。”于夏輕聲道。

德倫感到莫名其妙，還在抓緊最後的機會勸阻對方，但他能做的也只有從嘴巴裏發出憤怒的啊啊聲。

于夏與機甲共享了聽力，耳邊盡是那些不斷迫近的巨型蟲族所發出的窸窣摩擦聲與詭異吼叫聲。相比之下，德倫的雜音就不那麽明顯了。

她又說了聲對不起。

然後就在某截汩汩流血的蜈蚣屍體邊上蹲下，開始将那些濃綠色的粘稠漿液往機甲外殼上抹。

滋滋的聲響傳來，那是怪物的血在腐蝕金屬。

不過比起怪物口器的毒液，這腐蝕現象要輕微許多，起碼撐個一時半會兒是沒問題的。

于夏盡可能快也盡可能多地往抹着，原本青空藍色的機體很快變成綠油油的一大坨。

那三只怪物也正是在這時來到他們的身邊。

借助位于操作臺正上方的環形顯示屏，德倫能看到于夏眼中的景象。

只見那些處于興奮狀态的龐然大物們，沒有立即采取捕獵攻勢，反而紛紛把把觸須湊近，似乎是對獵物的氣味有些困惑。

其中一條甚至直接爬上了機甲，緩緩移動間，鐮刀倒刺不時在金屬機體上劃出道道痕跡。

德倫不再發出聲音。

他能夠清楚感受到蜈蚣怪物爬行時所引起的震顫，距離最近時也許只與自己隔着一面艙門。

片刻後，三只怪物身上的亮色花紋消退了，通體又恢複到暗沉樸素的漆黑。

它們用觸角輕輕抵了抵機甲，像是在顯示親昵和安慰，然後便四散開去，尋找新的獵物。

德倫驚了。

主控室裏的一衆監考老師也驚了。

“蒼天大地，怎麽還有這種蒙混過關的方法？！”

“那幫蟲子腦子有病啊，明顯截然不同的構造，因為抹了血就識別成同類了嗎？”

“你都說是蟲子了，還能指望它們智商有多高？”

老師們情緒激動地議論着，直到李培民連着喊了兩聲安靜，才漸漸平息下來。

“這裏是主控室，不是你們評頭論足的地方！”他皺着眉頭，嚴厲的目光掃視一圈，“都給我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聽到了嗎！？“

衆老師連忙應聲，椅子一轉，個個都擺出一副專心致志的模樣，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面前的監控屏幕，仿佛能盯出一朵花來。

但他們的腦海裏，還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于夏給機甲塗抹粘稠濃漿的場景。

衆老師：“……”

衆老師：總覺得忘不掉了呢。

與此同時，李培民也在靜靜注視着監控屏幕裏的于夏，眼裏流露出一絲贊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