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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和他目光相撞的那一剎,盧允知渾身一激靈,倏地站起身來,發窘地抖了抖壓皺的衣裙,而後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裴少卿,适才有一只兔子跑過去,我正在捉兔子呢,就不打擾你了。”

盧允知将要開溜,肩膀上忽然一重,她扭頭看去,只見裴琢玉似笑非笑地按着她的肩膀。

“盧七娘別急着走呀。”裴琢玉踱步到她跟前,俯身與她平視,日光下徹,映得他如玉的面孔、琥珀似的眸子仿佛透着光,打趣她道,“旁的兔子我不曾見到,我卻逮着一只呆兔兒。”

盧允知忽然覺得脖頸一涼,心跳如鼓,又驚又駭地盯着他。

然後,裴琢玉收回手,直起身來,噙着笑問她:“來此處有何貴幹,盧七娘還不肯說實話麽?”

完了完了,她瞧見不該看的東西了,他該不會殺人滅口吧。盧允知心慌不已,低首時瞥見自己放在袖中露出來的桃花,頓時有了主意。

她抽出花枝,硬着頭皮,豁出去道:“實不相瞞,我對你傾心已久,我是來向你表達愛慕之情的。”

言罷,卻見壓扁的桃花枝悠悠地飄下幾片為數不多的花瓣,本就稀疏的花枝看起來更加磕碜了。

盧允知打算好了,若是裴少卿拒絕了她,她就可以裝作黯然神傷模樣,落寞地離開。最不濟,她就出賣色相,與他虛與委蛇。

裴琢玉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煞是養眼。他接過她的桃花,“好,我勉為其難,接受你的心意好了。”

“?!”

他這麽草率的嗎?

她打算得很好,可當她親耳聽到他應承下來的時候,她還是宛若晴天霹靂。

“你要不再考慮考慮?”盧允知幹笑道。

裴琢玉似是看着她,目光深沉得叫人心慌,“嗯?你不是心悅我麽,為何還要勸我考慮,難不成你在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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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是。”盧允知當即矢口否認,“這是因為……因為……”

她一時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見裴琢玉心情很好地把玩端詳她送的桃花,像是得到了這世間最好的珍寶,她更加心虛了。

“不必解釋了,我懂。”裴琢玉說完,就獨自走出院落。

不!你不懂。

盧允知趕忙追在他身後,心急如焚幾欲抓狂,“裴少卿,我覺得我既不懂吟詩作畫,又不懂刺繡彈琴,簡直一無是處,萬萬配不上你。”

“何必妄自菲薄。我說配得就配得,無需多慮。對了,”裴琢玉陡然間停下,緊跟在後的盧允知堪堪剎住腳步,差點沒撞上去,“你還叫我‘裴少卿’可就見外了。我表字謙與,私下無人時,你喚我謙與便是。”

盧允知怔怔地望着他,點了點頭,像個小呆瓜,裴琢玉眼底的笑意真切了些。

見他這般笑了,她的臉莫名地隐隐發燙。

“裴郎君、盧七娘安好。”一個身着淺粉衣裙的侍女端着壺美酒過來,向他們福身,“長公主體諒素日裏郎君辛苦,特地送來佳釀一壺。”

她不就是和薛敏蘭一起“密謀”的那個侍女嗎?盧允知立時打起精神。

裴琢玉斂了笑意,掃了婢女一眼,“公主所賜,某受下了。”

不行,這酒不能喝。

“我頭暈得很!”盧允知一手扶着額頭不偏不倚地往侍女身上倒,侍女冷不防地被她這麽一靠,手沒端穩,酒壺跌落在地,摔碎成渣,純釀流灑一地,酒香四散。

侍女的臉色難看得緊,卻又不得不吃力地扶住盧允知。

畢竟并非長公主讓她送的酒,要是讓盧允知真出了事,長公主的面子挂不住,保不齊要拿她這個小小侍女問責的。

“盧七娘,你這是怎麽了?”裴琢玉眼底閃過一絲玩味,佯裝擔心道。

“頭又暈又疼……”盧允知有氣無力,柔若無骨地依靠在侍女身上。

侍女一咬牙,只得扶着她去看藥師。

此刻,在一間僻靜的客舍內,薛敏蘭焦急地捏着手絹翹首以盼。按照計劃,裴琢玉飲下藥酒後,會昏迷不醒,然後會有人扛着他到此來。

也不知等了多久,薛敏蘭從白天等到傍晚,愣是沒見半個人影,她也從一開始的緊張羞怯到漸漸失去耐心。

看來,這次她的期望又要落空了。若是裴琢玉這條路走不通,她只能另辟蹊徑了。

*

興許是白日裏見了血腥一幕,盧允知心有餘悸,當天夜裏就做起了噩夢,夢見自己成了裴琢玉的劍下亡魂。

之後的日子裏,盧允知稱病,不敢也不願再出門。

期間,裴琢玉托人給她送信,她思前想後,提筆回了一封,大意是:謙與,見字如晤,我久病在床,怕是命不久矣,我不願耽擱你,我們還是斷了吧等雲雲。

裴琢玉哪裏看不出她的小心思,修眉微挑,大筆一揮:宴奴,無需傷懷。你病了數日,我心如火燎。曾憶少時,我結識了一名神醫,其醫術妙手回春,包治百病。你病重至此,不若我請神醫到長安為你醫治?

拿到回信的盧允知正躺在小榻上吃着酥山【1】。酥山淋上晶瑩剔透的蔗漿,頗為誘人。打開信一看,盧允知險些被嗆到,要是裴琢玉真找神醫來了,她不就露餡了嗎?

思及此,她連東西也不吃了,叫桃芝趕緊磨墨,好讓她寫信。

“不必如此麻煩。我見了謙與的信後,病氣盡除,想來沒幾日就能好全了……”

裴琢玉看了她的新寫的信,不由啞然失笑。

真是個謊話連篇的小騙子。

不知不覺,轉眼就到了黃姣姣的婚期,盧允知和黃姣姣感情甚篤,黃姣姣成親,她這個表妹焉有不在場的道理。

所謂婚禮,男方上午去女方家“搶親”,于黃昏時分結為連理。

岑家雖清廉,但迎娶黃姣姣時該有的排場和禮節都給足了,只見安仁坊內外響徹禮樂吹打的聲音,岑家從上到下無不展露歡顏、喜氣洋洋。

吉時到,岑珩騎上駿馬去女方家接新娘,鼓樂隊圍繞着接親的彩車一路吹敲唱打,儀仗隊個個人都神采奕奕。

黃姣姣的閨房內,雖然有劉氏在場指揮,婆子婢女們依舊忙得手忙腳亂。

“娘子的花釵呢?”

“新郎官快到了,新娘還未貼花呢!”

“扇呢,扇子去哪兒了?”

盧允知舉起滿是繡花和珠寶的團扇,“在這!”

……

好不容易将新娘收拾好了,前院的已經響起了禮樂聲,想必是迎親的隊伍到了。

現在盧允知要扶着黃姣姣去前堂行奠雁禮【2】,說巧也不巧,陪着新郎岑珩一起來迎親的傧相中,最為搶眼的一位,赫然是許久未見的裴琢玉。

裴琢玉朗目疏眉、鶴骨松姿,想叫人不注意到他都難。

好在岑珩長相清俊,也不比裴琢玉遜色,才沒讓人搶了風頭。

自進門起,盧允知就能感受到一道灼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低頭走路,只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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