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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入了夜的C市一改白天的燥熱變得粘膩而悶熱，走在既無風又無冷氣的走廊上，感覺像是蒸在蒸籠裏的小籠包。

倒黴的是，進了屋，依然沒有冷氣可吹——派出所值班室的空調壞了！

黎昭熙眉頭緊蹙，立在門口一言不發，英俊的面龐上陰鸷一片。

他心裏又煩又燥又無語，恨不得一拳砸在牆壁上。

舉了舉左臂，胳膊軟趴趴地垂下去，沒舉起來，他閉了閉眼，終于暴了句粗口。

那個刁蠻的女漢子竟然趁他不備把他左胳膊給卸了。

咔嚓一聲脆響，伴随着他驕傲的自尊心，擲地有聲。

What a fuck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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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還要從半個小時前說起。

黎昭熙目瞪口呆地看着糖糖和果果一人吃了五個冰淇淋球，終于狠下心拎着兩個小吃貨走人。沒想到剛一出門口，就被迎面過來的女漢子給攔住了。

和女漢子站在一起的，還有兩個穿着制服的片警。

丁丁指着正在黎昭熙手下掙紮吵鬧的糖糖和果果，轉頭對警察叔叔說：“人贓俱獲，可以抓人了吧？”

What？what？wh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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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鬧得是哪一出？

民警叔叔看着丁丁的眼神也很是頭疼，雖然他們很喜歡見義勇為的市民，可這熱心過頭的也是磨人吶！

得了，來都來了，問問吧。

民警同志首先看向果果，指着黎昭熙問：“小朋友，他是你什麽人吶？”

果果嘴巴閉得緊緊的，看一眼丁丁，看一眼警察，心裏流着淚搖頭，“不認識。”

好嘛，看來還真有可能是個人販子，民警同志仰起頭，對着黎昭熙發話了：“先生，有人舉報你誘拐兒童，跟我們走一趟吧。”

走你二大爺！

黎昭熙心裏呵呵，俯視着倆片警，嘲弄地扯了扯唇，“我是她們的叔叔。”

“可是她們說不認識你啊！”

“小孩子調皮，逗你呢。”黎昭熙牽着糖糖和果果的手，徑直從警察身邊過去，離開。

“哎，”

身後民警同志還沒“哎”完，黎昭熙感覺到似乎有疾風在耳邊吹過，幾乎是一瞬間，他就聽到“咔”的一聲，随即有淩厲的痛感自左臂傳來。

擦！擦！擦！

說話就說話，竟然還敢動手！

黎昭熙本能地轉身，右手随即出拳，往身後那人身上招呼，拳頭帶着他的怒氣，裹挾着呼呼的風，還沒掄圓，堪堪就被攔截。下一秒，他被一只纖細的胳膊剪住雙手。

黎昭熙這才驚訝地看到此刻抓着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丁丁。

他竟然被這女人輕輕松松卸了一只胳膊！從小被捧在手心，簇在人群中央的黎三少爺來不及震怒，有點發懵。

“想用氣場壓住我們然後假裝鎮定逃跑？你當警察都是傻子嗎？”丁丁瞪圓了眼睛威嚴怒吼。

洪亮的尾音直震耳膜，黎昭熙的世界終于坍塌了——他接受不了被女漢子鎮壓的事實。

糖糖和果果看到小叔叔被制~服，懵了幾秒，然後異口同聲開始大哭，哭聲震天，很快引來一圈路人圍觀。

眼下這場景再不及時處理非要鬧出新聞不可，兩個片警一商量，全部帶回所裏去！

丁丁像個女山匪一樣幹練而快速地把發懵的黎昭熙押上車，确定他跑不了了才松開手，得意洋洋地向坐在身邊的片警同志傳授經驗，“以暴制暴才是最有效的辦法，像你們那樣磨磨唧唧地講道理，話還沒問完，壞人就跑出三裏地了。”

片警同志默默地瞪她一眼，沒理她。丁丁也不在意，從包裏翻出紙巾給嗚嗚咽咽的糖果小姐妹挨個擦拭鼻涕眼淚。看來孩子被人販子吓壞了，可憐見的。

你确定她們真的是被人販子吓哭的？林錦沅不敢茍同。

默默圍觀了全程的林錦沅面色有些凝重，他悄悄拉丁丁的手：“你會不會搞錯了？”

人都逮到車上了，再說這些還有意義麽？丁丁很淡定：“這種事，寧可錯殺以一千，不能放過一個。到了派出所再說吧。”

派出所的值班室，丁丁和林錦沅站在左邊，黎昭熙和糖糖果果站在右邊，正中間桌子前正襟危坐着兩位無奈的民警同志。

“來吧，一個一個交代。”

沒什麽好交代的！自尊心和世界觀一起碎掉的黎昭熙早就從懵掉的情緒裏走出來，心裏燃着一座火焰山，滿滿的怒火恨不得把值班室一塊點燃。

他掏出錢包抽出身份證甩在民警面前的桌子上，“我叫黎昭熙，這兩個是我親生侄女，不信可以查。”

林錦沅看了看對面臉哭的像兩只紅蘋果的雙胞胎姐妹，又看了看身旁丁丁變得不太自信的表情，最後把目光定格在黎昭熙陰鸷冰冷自帶冷氣效果的側臉上，頭疼地用雙手捂住臉。

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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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室外，民警同志撓着快被抓破的腦門，抹一把汗，對丁丁瞪眼：“好好跟人家道個歉，看把人孩子給吓的。以後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才能報警，你說你這不是給我們添麻煩嗎？”

說完又轉向靠牆而立面色沉峻的黎昭熙：“黎先生，對不起，誤會一場，您可以走了。”

黎昭熙連話都懶得說了，從鼻孔裏冷哼一聲，扭頭就走。

旁邊糖果小姐妹喝着林錦沅買給她們的兒童奶，已經被治愈了，乖乖地跟着小叔走。

丁丁追上來，邊走邊道歉：“不好意思啊黎先生，我誤會你了。我這也是為這兩個小姑娘好，怕她們有危險，希望你不要太介意啊。”

哼，傻子才不介意！

黎昭熙大步流星，走得高貴冷豔，餘光都不給她一個。

丁丁又是愧疚又是生氣，咬着牙強笑着拿眼風掃糖糖和果果，都是這倆放羊的小孩惹的禍，吓得糖糖和果果咬着吸管直縮脖子。

剛才在值班室他們已經把事情都說清楚了，丁丁現在已經知道在游戲裏和她吵架的人不是黎昭熙，而是糖果小姐妹，對于一直被炮灰從未被超越的黎三少，她的确心存愧疚。所以她讨好地拽拽黎昭熙的衣擺，“那個……我先幫你把胳膊接上吧。”

不提胳膊還好，一提胳膊，黎昭熙的臉色又黑了幾分，徹底變成了燒了十年的鍋底色。

他拂開丁丁的手，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惡：“放開。”

丁丁理虧，縱使心裏有點不舒服，也不好發脾氣，讪讪地松開手。

拉扯間他們已經走到派出所外面的停車位，丁丁眼看着黎昭熙打開車門坐進去，還是跑過去拍拍他的車窗，“真的很對不起，我知道你現在生我的氣，可是你這個樣子能開車嗎？”

當然能！黎昭熙挑起眼尾掃她一眼，那神情仿佛不滿她質疑他的車技。

“那好吧，”丁丁又說：“那你一定要先去醫院把胳膊接上啊，給你我的手機號，醫藥費我出！”她從包裏撕了一張紙條，唰唰唰寫下號碼從窗口遞進去。

黎昭熙目視前方，沒接，小紙條輕飄飄地掉落在坐椅下。兩個人僵持着，氣氛陷入到冰點的尴尬。

黎昭熙沉默地坐着，不理丁丁，也不發動車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大概過了兩分鐘，正當丁丁悻悻然打算抽手離開之時，駕駛座上的黎三少突然別扭地開口：“你會接骨？”

終于願意開口了。丁丁忙點頭。

回答她的卻又是一陣令人抓耳撓腮的沉默。

半晌，黎昭熙硬梆梆從牙縫中擠出一句：“那你……把胳膊給我接上吧……”

不是他沒骨氣，而是，去醫院什麽的實在是太丢人了啊，嘤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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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錦沅無語地看着他家老姐爬上副駕駛，把她親手卸下的胳膊重新接上。說實話，他已經有些見怪不怪了。

黎昭熙不是被他老姐卸掉胳膊的第一個人，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輕微的咔嚓一聲過後，黎昭熙試探地動了動左臂，輕松地就舉了起來。

可是這會他連砸牆的心情都沒有了，雖然胳膊被接上了，可他的自尊心好像并沒有粘合一點，反而碎得更厲害了是怎麽一回事？

更讓他受挫的是坐在副駕駛的女漢子表情淡定地仿佛剛才不是在幫他接骨，只是從他肩上彈下點灰塵而已。

他不自然地清清嗓門，就看見旁邊一張笑臉湊過來，“不打不相識，交個朋友吧，我叫丁丁。”

“丁丁？”黎昭熙把這兩個字在腦海裏寫了一遍，扯起嘴角嘲弄道：“口味挺重。”

“小丁丁？”他似笑非笑地叫了她一句，尾音刻意挑起，帶着點戲谑。

丁丁秒懂。她的名字有時會被一些無聊的人作為某樣東西的代稱她不是不知道，因為這個她還怪她爸起名草率。可是這麽多年敢當着她的面這樣明目張膽嘲諷她名字的，黎昭熙卻是第一個。

如果是在平時她肯定會二話不說一個巴掌就招呼過去的，但她也是個講理的人，既然是她誤會他在先，知道他心裏有氣，她就不跟他一般見識了。

咬着後槽牙，丁丁強壓下不快：“黎先生，留一個電話給我吧，我明天請你吃飯以示歉意。”

黎昭熙可以說是被女孩子追要着手機號碼長大的，可以這樣要好嗎的方式和情形，卻還是第一回。

一身驕傲碎成一片，他心裏氣憤難平，但自小良好的教養又告訴他，不能和女人一般見識，尤其是丁丁這樣帶着私生子的可憐女人。

可這口氣真的很難咽下去啊。

黎昭熙半眯着眼睛思杵兩秒，然後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聲音清冷地對丁丁下逐客令。

“太晚了，孩子們該睡覺了，你下車吧。”

丁丁嘴上說好，卻依然穩穩地面對他而坐，眼睛一瞬不瞬盯地他。

黎昭熙看她。

“手機號碼？”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機。

“不好意思，我沒有手機。”黎昭熙淡淡地答，然後伸手替她打開車門，下車吧。

瞎扯吧，剛剛還拿着手機看時間！丁丁氣的大喘氣，鼻翼一張一合，胸口不住起伏，手指骨節掰得咯咯響。

不給就不給，幹嘛侮辱人智商！

糖糖被她掰手指的聲音吓得頭皮發麻，窩在後座流利地報出一串數字：“這是我小叔的電話號碼，丁丁姐姐我告訴你了你就不會再打小叔了吧。”

看把孩子吓得，好像她是個蠻不講理的女魔頭似的，丁丁被氣笑了：“我怎麽會打你叔叔呢，我就是想請你們吃個飯，向你叔叔道歉而已。”

這歉道的，還真是理直氣壯、簡單粗暴、霸道無二啊，林錦沅撫額。

然後他看見丁丁面色不善地從車上下來，糖糖從車窗探出腦袋對他揮揮手：“錦沅哥哥再見。”車子從他面前呼嘯而去，卷起一陣風。

“什麽态度！”丁丁對着車屁股狂吐槽。

“姐，”林錦沅無奈地叫她，話到嘴邊，欲言又止，“算了……沒事，你開心就好。”

他實在沒見過比他家丁丁姐更簡單粗暴的女人了，有點替她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