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證據

證據

江寂并沒有回答他這句話,而是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終端,并沒有收到新的未讀郵件。

但自看到了調查報告中的某些細節後,在江寂的腦子裏兩件事好像慢慢有了交叉點。在普通的仇恨綁架、利益綁架兩個方向都沒有一點可靠的證據來證實的現在這種境況,江寂不由得不考慮起了一種令人匪夷所思但卻合乎邏輯的巧合。

在江寂的要求下,安羅不得不硬着頭皮重新把阿爾瓦請回了警察總局,對他進行了更嚴苛的對待嫌疑人的程序,重新制定了更詳細的問詢計劃。

并且安羅還不得不一邊對着星辰禱告,一邊硬着頭皮重新撥通了檢察長的終端,請他親自到警察總局錄制證言。

安羅都已經想象得到不管這次的兇手是誰從現在開始檢察長先生都不會再對他有好臉色了,果然,科·安德裏奧提在聽完這幾乎無禮的要求之後臉色慢慢變得不好看,并認為以他的職位安羅只有隔空問詢他的權利,卻并沒有權利要求他到警察總局接受訊問。不管真相如何,只要他進出警察局,都将是對他事業上一個重大的打擊。

安羅一時進退兩難,就在這時,站在一旁的少将突然走了過來,他的身影也瞬間出現在了終端中。科·安德裏奧提第一眼就認出了江寂,來不及掩飾之下露出了有些驚疑的表情。

盡管帝國艦隊與檢察院并不具有任何上下級關系,而且江寂的少将軍銜可能并不會比檢察長職位更高。

但江寂渾身顯露出來的,那屬于帝國艦隊的神話的氣場讓他看起來幾乎處于居高的地位。他平靜而清晰地說道:“檢察長先生,我想您弄錯了兩件事。第一,這并不是「訊問」,而是「問詢」。第二,對涉及自身的案件錄制證言和證詞,身為官員比公民更加有強制性的義務。我想您應該比我更明白這點。”

科·安德裏奧提神情更加不愉快了起來,但卻沒有任何理由反駁江寂但話。他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冷的笑容:“少将先生,果然是「帝國艦隊的神話」。”

還沒等安羅理解他這意味深長的話,科·安德裏奧提就切斷了終端連接,畫面瞬間消失了。

但安羅知道,檢察長先生這次肯定在前往警察總局的路上了。一想到他得罪了檢察長,安羅就有點想哭。同時又不得不對江少将生出了濃厚的欽佩之情。

但他卻沒有任何空閑時間太整理自己的這些感情了,因為江寂很快就開始和他讨論起了針對科·安德裏奧提新的問詢計劃。

這份問詢計劃和阿爾瓦的一樣,都變得更加嚴苛和精細,裏面甚至還有很多針對嫌疑人才會用上的“引誘提問”。安羅一邊看着這些問題被加上提綱,一邊膽戰心驚,這已經完全超出針對“證人”該有的問詢程度了,他很可能會因為這份提綱丢掉警察局長這個官職。

但江寂臉上那屬于帝國艦隊軍人特有但嚴肅冷漠的表情卻讓安羅無法再把質疑提出口,而艾貝爾中校作為對江寂非常崇拜的帝國艦隊的中校,也根本不管他們警察局的那一套,非常堅定地站在江寂那邊。

安羅只能一邊在心底瘋狂地像群星祈禱,一邊膽戰心驚地等着接下來的一切。

但結果就像安羅所預料的那樣,在他們問出第十個問題後,敏銳的科·安德裏奧提很快發現了不對勁。并且非常惱怒地拒絕了接下來的任何問詢。

這次他的理由就更加充分:“在目前為止所有的線索看來,我都是作為證人的身份,而不是作為嫌疑人的身份。警察總局不顧條例制定引誘提問,并且看起來是在并不參與偵破案件的江少将的授意之下制定了不正當問詢程序。我想我有權利終止這次問詢,而且會對貴局的偵破程序提出質疑。”

進行問詢的警察當場就懵了。而在旁觀室的安羅更是額頭冒出了冷汗。如果說之前的檢察長先生還有可能不會特別在意這些細節而稍微配合的話,那麽現在他幾乎已經徹底表示了:會追究首都警察總局的責任。江寂是帝國艦隊不可缺少的,有薩爾加多元帥親自庇護。那麽這首先要追究的,那只能是自己了。

就在安羅非常焦慮的時候,身邊的江寂忽然低頭看了一眼終端。他好像收到了什麽消息,看了很長時間。

随後江寂不發一言走出了旁觀室,安羅以為這位少将大人收到了帝國艦隊的命令要離開,一想到就剩自己接着這堆爛攤子,吓得連忙要追上去叫住他。卻沒想到江寂出門後一轉方向,直接進了證人問詢室,出現在了科·安德裏奧提的面前。

看見這兩個人對峙,問詢室裏的氣氛僵持得像要掉冰碴子。安羅只覺得冷汗不停地流,心跳快得要命。他害怕惹不起的少将大人又對檢察長先生說出什麽更過分的話,到時候有薩爾加多元帥,檢察長先生拿江寂沒辦法,只能把怒氣全部撒在自己身上了。

就這樣僵持了幾分鐘之後,江寂忽然平靜地開口說道:“您的立場是,您作為證人不能接受這種問詢方式?”

科·安德裏奧提整個臉色都是冰冷的,他毫不克制自己的怒氣:“當然!這是嫌疑人才會接受的訊問!如果江少将您執意要來插手您沒有權利負責的這件案件的話,我會向帝國艦隊提出質問。”

江寂擡眼看了他一眼,神情絲毫沒有任何觸動。他就這樣與科·安德裏奧提對視了幾秒,然後用非常平靜的語氣說道:“既然您覺得作為證人無法接受這樣的問詢,那就換一個身份——作為嫌疑人吧。”

這句話一出,整個問詢室裏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在一旁裝死的小警察完全不敢說話,而安羅驚疑不定地一會兒看看江寂一會兒看看科·安德裏奧提,他不知道江寂到底在說什麽為什麽這樣說,連祈禱都忘到了腦後,冷汗一滴滴往外冒。

而科·安德裏奧提在經歷了短暫的震驚後看着面前沒有一絲表情的這個所謂的“帝國艦隊的傳說”,突然變得無比憤怒,但其實在那憤怒底下,卻有一絲驚疑不定。

他抛棄了身為檢察長的紳士利益,徹底發了火:“江寂,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到底在說什麽?這件案件你除了與被害者關系的身份之外沒有任何身份能夠允許你在這裏指手畫腳,阻礙案件偵破!因為薩爾加多元帥袒護你,你現在就這麽放肆,我告訴你,你剛才毫無根據的揣測和行為以及對綁架案的幹涉,足以讓你受到帝國艦隊的處罰!如果你再放肆下去,我會親自向軍事法庭提出控告!”

檢察長的每一句話都飽含怒氣,響徹在整個問詢室裏。

安羅心底已經絕望了,他不想得罪檢察長,也不想得罪這個帝國艦隊的新星,只能戰戰兢兢想出來打圓場,安撫檢察長的同時委婉勸說少将暫時退出問詢。

但他組織好的語言還沒出口,就被江寂冷冷地打斷了。

剛剛被檢察長針對着說了這麽一大段飽含威脅的話語,江寂的臉上依然沒有什麽表情。

而現在,他平靜地取下自己的終端,交到安羅手上。在安羅驚疑不定的神情中依然看着科·安德裏奧提,漠然說道:“安羅局長,我的終端收件箱有作為可以推論檢察長先生為嫌疑人的證據。”

安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幾乎有些手忙腳亂地打開江寂早已開放了權限的終端收件箱。

而江寂則看着神情中隐隐透露着不安的科·安德裏奧提,平靜地敘述道:“我正在負責「巴塔哥」成員潛入首都的案件。調查組傳回的報告表明這些人是從河裕小行星帶邊卡入境,而「巴塔哥」失蹤成員有極大可能與首都某位高官或者是商人在暗中聯絡。偏偏這麽巧,那些有能力與「巴塔哥」聯絡的人中,和河裕駐星艦隊某些長官有密切關系的,就有您,檢察長先生。”

這段話如同水入沸油,震得人回不過神。

安羅之前接到了命令調出了一部分下屬配合帝國艦隊工作,但他根本不知道是因為「巴塔哥」入境。

此時更是聽天書一樣,一時間完全反應不過來。

而相比之下科·安德裏奧提就很快明白江寂到底在說什麽了,霎那間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但他畢竟是檢察長,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質問道:“江寂,這都是你自己的推斷!沒有絲毫合理性!你沒有任何證據!”

江寂平靜地說道:“安羅局長,我想我終端裏的郵件,可以作為證據之一吧?”

科·安德裏奧提猛地盯住安羅,安羅緊繃着神經看完了那份郵件,僵硬地點了點頭:“我想可以……”

科·安德裏奧提的臉上露出無比震驚的神色,他憤怒地質問道:“是什麽證據……我不信!我不信!”

帝國艦隊的調查方式确實與警察局不太一樣,并且是在少将的“特別關照”之下他們調查了更多的東西……

阿爾瓦說他在與檢察長先生散步聊天的那天,他住的那棟監控壞了的舊公寓樓、當天午飯後保潔機器人在垃圾通道中清理出了二十三份快餐餐具。

問詢了除開阿爾瓦以外所有的公寓住戶,只能算出二十二份。

排除了其他人撒謊的可能性,那麽就只有那個唯一申明自己在另一個地方和上司聊天的阿爾瓦是在說謊了。

一旦推導出阿爾瓦在說謊,那麽檢察長的證言真實性也變得岌岌可危。

安羅看着這份證據,不由得一陣唏噓。自己是站在認為檢察長無罪的立場上去盡量證明他的無罪,而江寂從一開始就站在檢察長有罪的立場上,去尋找證據……這雖然并不是完全合理的方法,安羅作為從警人員也并不能認同,但卻成功讓江寂達到了他的目的——對科·安德裏奧提用更嚴苛的問詢方式。

到了這一刻,安羅才真正明白為什麽江寂能在那場幾乎全員慘敗的戰役中創造了一個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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