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認親禮大戲開鑼(1)
自衣櫃裏找到邵玖那刻,裴翊恩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覺因為她沒逃婚而輕松?還是因為她被下藥而憤怒?
但不管怎樣,她蒼白瘦削、昏迷不醒的臉龐讓他無比心疼,裴翊恩抱着她坐在床沿,目不轉睛地看着邵玖
模模她的手腳,冰得厲害,這麽冷的天,就把她往衣櫃裏一塞,這不僅是謀人婚姻,還想謀她的性命吶邵玥,很該死!
他抱緊邵玖,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
當奴仆把從邵玥身上扒下來的喜袍送過來時,裴翊恩皺眉道:“不必了”
他已經命人回侯府取來披風
那是他用幾張火狐皮制成的,火狐不好打,他花好幾年才攢夠,本打算成親之後帶玖兒去賞梅時穿,現在……沒事,比起禮部縫制的嫁衣,火狐披風更能顯現他疼惜她的心意
在等待時分,邵家長輩進了稻香村
Advertisement
邵丞相上前道歉“侯爺,玥兒鬧下這麽大的事是邵家的錯,但今天是大喜之日,萬一傳出風言風語,對玖兒名聲也不好,這件事能不能交給邵家處理?”
交給邵家處理?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嗎?他淡淡笑着,沒有回答視線從長輩身上一一看過去,他們臉上透露出焦急,深怕自己會讓邵家顏面掃地
比起玖兒,邵家的面子更重要嗎?
視線落在周氏身上,她的表情是掩也掩不住的憤怒,所以這一群長輩中,真正在乎玖兒的只有這個岳母?
“櫃子頗高,憑五姑娘一己之力想把玖兒藏進去并不容易,定有幫手”
邵丞相皺眉,這是不能輕饒了?非要追究到底?也行,只要将此事留給邵家處理,他就能把傷害降到最低
眼看邵丞相就要發話,邵廷禾搶先跳出來“侯爺,玥兒年紀尚小,行事沒有顧慮後果,以致于鬧出這一出,都怪她母親教養不力,但她終歸是玖兒的姊姊,如果鬧得太大,往後玖兒在外頭行走,難免會被人指指點點……”
邵廷禾打得一手好算盤,明知周氏與邵玖感情深厚,如果将錯推到周氏身上,邵玖必定舍不得追究,殊不知此話卻把裴翊恩給徹底惹火
他冷笑道:“據我所知,邵家庶女皆養在生母膝下,邵大人竟想把罪名推到正妻身上,果然傳言無誤,邵大人與邵相爺不同,是個寵妾滅妻的主兒”
邵廷禾聽得心驚膽戰,哪來的寵妾滅妻?周氏明明好端端的站在那裏,家裏大小事全是她一把抓呀,萬一這話傳出去,他那頂小到很可憐的烏紗帽是不是就不保了?
他連忙争辯,“姨娘沒有見識,行事當然是聽嫡母的”
周氏苦笑這是打定主意非要把罪名往她頭上蓋了?“承蒙老爺看重,妾身卻不敢托大,讓八姑娘聽話這種事,妾身還真的做不來”
若她真有本事,當年就不會讓秦家婚事砸到玖兒頭上
眼看就要談崩了,邵丞相連忙說:“不要吵,此事——”
裴翊恩截下話,冷冽道:“就交給邵府處理,但願邵相爺能讓裴某滿意”
這話帶着威脅成分,邵丞相板着臉應承下來,怎麽說都是自家的過錯
“岳母,平南侯府剛立,後院紛亂,眼下玖兒昏迷不醒,女婿怕照顧不周,能否麻煩岳母到府裏照料幾口”
這是要替周氏撐腰?邵丞相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兒子一眼,嘴上卻道:“應該的,往後兩家就是一家人,自該互相幫襯周氏,玖兒年紀小,侯府又沒長輩主持,往後你有空,就去侯府住幾日,幫幫玖兒”
“是,老太爺”
“多謝祖父成全”
聞言,邵丞相松了口氣這會兒終于肯喊祖父了?這家夥是真把他們家玖兒給疼入心了,看看孫女婿、再看看自家兒子,唉,還嘲笑永安侯不會教兒子呢,可自己教出來的兒子又成了什麽樣?
不能再放任下去了,否則男人在前頭拼命,後院卻處處點火,沒有一刻安寧,秋風居那幾個得好好敲打一番
言談間,侯府下人送來火狐披風,裴翊恩把邵玖仔細裹好後一把抱起
“時辰不早,女婿得帶玖兒回去拜堂”丢下話,他親自抱起新娘走出邵家大門
醒來的時候全身舒爽,邵玖看一眼身上寝衣,腦袋昏沉沉的,今天不是她成親嗎?她的鳳冠霞帔呢?
舉目四望,她确定這裏不是稻香村,看着桌上嬰兒手臂粗的龍鳳蠟燭,她已經成親了?
可是整個過程怎會毫無印象?
心底正懷疑着,就見房門打開,裴翊恩提着食盒走進來,看見已經清醒的人兒,他把食盒往桌上一擺,快步上前将人托抱起來
模模臉頰、模模手腳,他不放心地用自己的額頭貼上她的,确定沒有發熱後,說:“大夫就說你該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頭痛不痛?”
“還好,我怎麽啦?”她捶捶腦袋,想不清楚怎會跳過人生頗重要的階段,直接在喜床上躺平?
“邵玥想偷龍轉鳳,代替你嫁過來”
“代嫁?她還真能想,你把人擡回來了?”
“我哪有那麽蠢,邵琀才剛背起她,我就知道新娘被調包”他把她從床上抱到桌邊,安置好碗筷後,往她碗裏夾菜
“玥姊姊和我身量差不多呀,你怎麽看出來的?”
嘗一口,是她喜歡的麻婆豆腐,今兒個掌勺的是百味萬源的張大廚吧?
滿桌子都是她愛吃的菜,他找人探聽過了嗎?突然想起衛梓青的話——真的,再沒人能像他對她這麽好了
“你那麽瘦,她肥得像豬,當然分得出來”又給她夾一塊松鼠魚,往她嘴裏喂
她張口吃了“你說她肥得像豬?玥姊姊聽見定會哭得死去活來”
“這樣就要死去活來?以後還有得她哭說,想怎麽修理她,我來動手”
“算了,這又不是第一次,只要是最後一次就好”反正已經出嫁,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兩人變成平行線,邵玥再想害她也沒啥機會
“她以前害過你?”
看着裴翊恩,本不想說的,但想起小姑子,猶豫片刻後她斟酌着用字,緩慢說道:“裴曦恩是個很有才華的女子”
裴翊恩不懂,不是在讨論邵玥嗎?怎麽會扯到裴曦恩身上“所以?”
“有才華的人難免恃才傲物,何況文人相輕,我家柳師父沒旁的嗜好,就喜歡炫耀學生,于是一次兩次……針尖對麥芒,裴曦恩與我杠上”
她說出裴曦恩三番兩次的作為,說邵玥扮演的角色,以及自己化險為夷的過程,最終她嘆道:“這就是女人之間的戰争,雖不見硝煙卻一樣慘烈”
裴翊恩擰眉“為什麽信裏,你從不提這些?”
邵玖進宮為賢妃守喪時,自己派人趕回來暗中保護她,後悔了,他太早把人撤回去
“沒有造成實質上的損失,何況我能應付的事,幹麽到處告狀”人之所以把一件事到處嚷嚷,通常是因為無能為力
“如果今天的事沒發生,你是不是打算連裴曦恩都放過?”
她搖頭認真回答,“就算沒今天的事,我還是會跟你稍稍透露,因為那是你妹妹,宮變時她遭遇禍事,往後婚嫁恐怕會艱難些,那麽我們碰上的機會可就多了,碰得多、她心裏又不舒服,意外肯定少不了,得讓你有點心理準備”
只想防止新意外,不打算追究舊仇恨?還以為她挺聰明的,沒想到是個看起來機靈的笨蛋
永安侯府那邊三番兩次派人過來,通知他成親後一定要帶新娘子回去認親,他始終沒答應,只在今日邀請父親以家長身分來觀禮鳳和長公主也跟來了,他沒讓她上座,高堂的位置上,除了父親,另一邊他放上母親的牌位
驕傲的鳳和長公主本想借今日大喜,重返社交圈,可他今天這一出讓她沒臉,她氣得連席都不坐,硬拉着父親離開
他知道父親為難,但最終他還是選擇離開
難受嗎?多少有一點,但無所謂的,自己已經長大,再不是那個懵懂少年經歷過風風雨雨,這樣的難堪于他而言早就無足輕重,反正他被父親抛棄,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以後你們沒機會碰上”
“怎麽可能,都是一家子呢”
“她們敢欺辱你,就甭想和我們當一家子”他壞壞笑道,過去的事玖兒能算了他不能,誰做過什麽,都得一筆一筆算清楚
“衆口磔金,往後你在京城當官,再不能像過去那樣罔顧名聲,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就能把你壓垮”
“你不是讨厭宅鬥?我替你免除還不樂意?”
“是讨厭,但在其位就得謀其事,我既然成為平南侯夫人,該我做的事,樁樁件件都得到位,我不希望你為了我被人說嘴”
不管這樁婚事她是不是被強迫,最終她還是心疼他?看吧,就說她心軟,這樣的她又怎會對窈娘使手段
“外面賓客都散了?你不必出去應酬?”
“沒,但四皇子和梓青、阿珩都在”現在他們幾個聲勢高漲,誰不想在他們面前露臉,尤其是衛梓鑫
“可你畢竟是新郎官”
“今兒個所有人都看見我抱着你舉行婚禮,平南侯的新婚嬌妻身體嬌弱,需要新郎官悉心照顧”這叫無心插柳柳成蔭,她不喜歡應酬,今日的意外成為最好的借口,往後她樂意就露個面,不樂意就待在家裏,想幹啥幹啥,任憑心意
“我嬌弱?”她強壯得像頭牛好嗎?随手能把小偷給打得顱骨凹陷
“別埋怨我,這是你家祖父想出來的說詞”
他夾一塊雞肉喂她,看着她咀嚼、看她咽下去,她明明吞得很正常,可被他這種看法盯着,氣氛瞬間暧昧到讓人頭皮發麻,她別開臉,懊惱道:“看什麽啦?”
“看你的嘴,請你管好它”
“為什麽?”她的嘴惹他啦?
“因為我随時想要親它”
這話……他從哪裏學來的?
裴翊恩又湊近她幾分,臉差點貼上她的,她擡手,下意識朝他巴過去
一把抓住她的小拳頭,貼到自己胸口,幸好他有先知之明,知道要強練武藝,否則早晚要被小豆丁搧到去貼壁還好,哥哥有練過
“唉,跟我在一起,你遲早要變壞”
嘆那口氣是什麽意思?又軟又綿又……害她臉紅心跳、血壓狂飙,血管裏面鑽出毛毛蟲無數條,勾得全身一陣陣麻癢
“是啊,會變壞,耳濡目染、近朱者赤”
“不對,是被我寵壞”
“裴翊恩,你夠了哦”她邊退邊推開他的臉
這種程度的挑逗,對于今晚怎麽夠?自己可是名符其實的壞蛋,她沒經驗,但他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高手,想當年多少青樓名妓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
“不夠,我要看一年、十年,一輩子、十輩子”他沒拔開她的手,反倒後退兩寸,舌忝上她的掌心
心一抖,觸電了,她連忙把手縮回來
邵玖就像無助的小紅帽,裴翊恩則是虎視眈眈的大野狼,越看她越覺得美味可口,恨不得立刻将她生吞下肚
她是愛情生手,但再生上輩子多少也看過幾回,還是能看懂他發出綠光的眼睛代表什麽的
“呃,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出去應酬一下客人”
她舌忝舌忝嘴唇、吞吞口水,想咽下那種不受控的感覺,卻沒想到感覺沒咽下,卻更加激起大野狼的口月複之欲
“我覺得我現在應該把新娘子抱上床,将今天晚上的重頭大戲給處理掉”說完,霸道總裁沒經過蓮花女主的同意,一把将人從椅子上抱起來
“放開我,我還沒吃飽”邵玖慌了,一拳捶上他的胸口
噗!幸好哥哥有練過胸口碎大石,不然肯定會在新婚之夜吐血而亡
“可我餓得厲害,不如……我先吃飽再喂你”呃,被打餓的
一個翻滾,男人依體型優勢滾到女子上方,他笑了,又邪又痞的壞蛋表情重現江湖,他俯,迅速封住了心上人的抗議
打過仗的男人和普通男人有啥差別?
差別在于體力及打過仗的男人,經驗教會他們,有肉堪吃直須吃,誰知道下一頓會在什麽時候出現,于是這個晚上,不懂得體貼的壞蛋把邵玖給弄昏好幾次,直到她開始懷疑自己能不能活着看見明天的太陽時,他終于願意對敵人發送些許仁慈
因此,永安侯府的人來催了好幾次,他們才姍姍來遲
根據邵玖多年在京城貴族圈混的經驗,對于房地産的估價還算準确,看着府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這個永安侯仕途如何不知道,但經濟上肯定混得不差,也許以後還有機會撈點遺産來花花
永安侯是個嚴肅的中年大叔,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兒個婚禮鬧得不愉快,坐在上位的他和鳳和長公主臉色都有點臭
搞不懂啊,這是啥操作?不愉快就少見面,卻偏要把人召來、再擺臉色給人看,這不是自找不痛快嗎?
看一眼身旁的壞蛋,從進入侯府大門,他的眉頭就皺成團,彷佛即将面對的不是親人,而是欠人砍的頭號敵人……這個家的親屬關系有點複雜吶!
在座的除了永安侯夫婦之外,族中幾個長輩,裴曦恩、裴駿恩也都在場
裴駿恩垂着頭把玩手上的玩偶,對外界的事沒啥反應,裴曦恩倒是從邵玖進門,眼神就銳利得像羽箭,咻咻咻地拼命往她身上發射
無妨,落敗者的仇視,是勝利者的徽章,她很樂意把這枚徽章別在身上
眼看鳳和長公主要發難,邵玖柔柔弱弱地開口,“還望婆婆見諒,媳婦這幾天病得厲害,早起頭昏眼花下不了床,但相公說今日認親,無論如何都得向族中長輩請安,因此請了回大夫、用上猛藥,這才勉強能夠下床,讓各位長輩久等,實在是媳婦的錯”
伸手不打笑臉人,又怎能打病人,更別說病人長得那麽美,笑龉這麽甜,聲音這麽柔,都得用猛藥才能下床了,還小心翼翼的賠禮致歉,責備這麽乖巧溫順的媳婦、肯定是白雪公主她家的壞皇後附身
下人端來茶水卻沒準備墊子,昨兒個才下一場大雪,地板冰涼涼的,這是誰在作妖?
幸好壞蛋他爹有點人性,快速端了茶說:“以後兩人好好過日子”随即給出紅封,讓兩人起來
走到鳳和長公主面前,裴翊恩不想跪,但邵玖拉着他跪了,別無他因……就是名聲挺重要,如果沒有其他族人在場便罷,可坐在右首的那位,彷佛是禦史大人
沒想人心險,竟比江湖更險,鳳和長公主居然讓兩人跪在地板上拉起家常,這是想跪廢兩雙腿嗎?
但真對不起,她才剛剛“用過猛藥”呢,于是眼前一暗、身子一歪,倒進裴翊恩懷裏,顫抖着被親腫的小紅唇,輕道:“相公,我冷”
長輩多數是男人,哪會注意女人間的彎彎繞繞,直到這會兒才發現夫妻倆直接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難不成整座永安侯府就找不出兩張軟墊?這哪是請安,根本就是在給下馬威、作踐人吶!
倘若以前就算了,但現在的裴翊恩可是皇帝跟前的大紅人,鳳和長公主這麽做,分明沒把邵丞相和皇帝放在眼裏
想起昨晚邵丞相特地上平南侯府,親自向在座客人舉酒致歉說的話,滿京城都曉得玉福郡主為了施粥濟貧,替皇上分憂而染上風寒,鳳和長公主竟還這般做派?衆人看一眼永安侯,長嘆一口氣
永安侯自從娶鳳和長公主進門後,脊梁骨像被人抽走似的,再也直不起來,族裏有事找上門,都得長公主點頭才作數,現在又……唉,夫綱不振吶,都說娶妻不賢禍事多,難怪他女兒會碰上那等糟心事
禦史堂伯父裴志陽出聲道:“天冷,先讓孩子們起來吧”
鳳和長公主還打算讓兩人多跪一會兒呢,但堂兄都說話了,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端了茶,放一對金镯子在托盤上
那镯子比邵玖這個吝啬鬼給姊姊們的添妝還薄了些,看來鳳和長公主挺摳門
之後,兩人分別給幾位長輩見禮,收的全是紅封,但肯定不單薄,呃……就是看着,比公公給的厚了那麽一些些
收完禮,邵玖分別贈公婆一雙鞋子,在視線與鳳和長公主對上時,心裏搭上一句:一路好走
她中規中矩地給了裴駿恩筆墨硯臺,卻在走到裴曦恩跟前時,沒拿出事先預備的荷包,反倒褪下腕間金镯遞上,那镯子比鳳和長公主給的大了一倍不止
這幕看在其他長輩眼裏,對鳳和長公主更加無語,回想傳言,過去族裏有清貧子弟上門求助,聽說得了幾兩銀子和一大篇酸言酸語,說那銀子拿在手上,卻心寒得徹底
該處理的事還是得盡快處理,于是鳳和長公主頻頻給丈夫抛眼色,永安侯握了握拳頭,雖然滿臉為難,但還是開了口
“翊恩,為父沒想到短短幾年你就能立下如此功名,為父深感欣慰樹大分枝,既然你能獨立,那麽也該分家了,弟弟妹妹還小需要照顧,但是你我很放心,這分家契書你就簽了吧”
說完,連同分家契書,永安侯拿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