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變得面目猙獰?(2)
裴翊恩進屋時,看見邵玖一手泡在水裏,一手拿着書,貌似在閱讀,卻半天沒翻頁
“做什麽?”他上前拉起她的手,發現水是冰的,而她的手背是紅的
他看見了,她便不隐瞞“沖月兌泡蓋送”
“什麽意思?”
“燙傷五步驟,燙傷後得先用大量冷水沖洗,再把傷口上面的覆蓋物除去,泡在冷水中降低紅腫發炎的症狀,最後蓋上幹淨棉布,送醫”
所以她也燙傷了“小雪,快去請大夫”
“沒事,再泡一會兒,上點藥就行,小雪知道我不喝熱茶,稍稍冷卻才送上來的暖暖情況怎樣?”
“大夫說不嚴重”
Advertisement
她猜也是,只是宋窈娘呼天搶地的模樣,讓人誤以為小孩就要傷重不治
“如果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不信?”
倘若傷的是窈娘,還能勉強解釋玖兒一時沖動,但傷的是暖暖,他更相信是……裴翊恩苦笑着道:“我信”
他苦笑是什麽意思?言不由衷?“我信”純粹是敷衍?他認定她心存惡意,就是不折不扣的始作俑者?
她追問:“如果我說我想不出來事情是怎麽發生的,你信嗎?”
想不出來嗎?那麽機靈的她也沒弄明白,所以又是……眉心緊蹙,他依舊回答,“我信”
他皺眉了,是不耐煩還是不相信,抑或是不想睜眼說瞎話,配合她在這個話題上演戲?
他更相信她在做無謂的辯解,在為自己的惡毒塗脂抹粉?
算了,他不想聽、她就不解釋,人一旦有了主觀認定,說再多都是白搭
可不是嗎?宋蓮花表達得那麽清楚呀,人家情深意重,就是打仗,他心底都時刻牽挂呢,她算哪棵蔥啊,現在是新婚燕爾,人家還肯哄上兩句就該得意啦,見好就收吧
她想生氣,卻無處着手,但是覺得好委屈,委屈到想找個人發洩一通,想重重打擊宋蓮花高昂的戰鬥力好啊,蓮花姊姊不想讓暖暖過來是嗎?那她就當一回拆散骨肉的惡女!
“如果我說,即使今天這事兒發生,即使所有人都認為是我惡意欺淩妾室庶女,我都堅持每天下午,暖暖必須在我跟前待着,你會同意嗎?”
這話讓裴翊恩訝異極了他想要啊,非常非常想要,卻怕玖兒不樂意,還想着多等一段時間再提起,沒想到……“好,你是嫡母,就算把暖暖養在膝下也是應該的”
他的反應讓她有些錯愕,他不是不信她、敷衍她,不是不耐煩聽她解釋嗎?怎麽就同意了?
“如果覺得帶孩子太辛苦,就多找幾個人來幫忙”
這是想往她身邊安插棋子,以防她對暖暖不利?那麽“幾個人”當中,有沒有宋蓮花?
突然覺得頭痛,忖度旁人心思累爆了,沒有宅鬥腦的她,再算計也算計不贏旁人,就憑本心吧,該怎麽做就怎麽做
“既然你同意,宋窈娘那邊你去說服,別讓她又跑到我跟前呼天搶地,好像我在她身上施用滿清十大酷刑”
滿清是什麽他不知道,但酷刑很容易理解,想到窈娘那副慘樣,确實……很像,他清淺一笑,說:“行,我處理”
他的點頭,讓邵玖在事件尾巴得到一點點小勝利,為這種勝利而高興蠢到斃,但确實譲她有扳回一城的傲氣,并且壓縮了她的委屈
所以她沒預估錯誤吧,陷入妻妾鬥争的她,早晚會變得面目猙獰
禦書房裏滿滿當當站了一堆人,只有皇帝和邵丞相坐着,四周氣氛低迷
衛梓青和郁珩、裴翊恩互看彼此,不知發生什麽事的三人,在看見永安侯那刻恍然大悟
郁珩在軍隊中出謀劃策,能順利拿下趙國他功不可沒,在衛梓鑫的極力促成下,受封忠勇伯郁家是清流,祖父輩還有人做官,但到父親那代,大家都忙着鑽研學問去了,開書院、講學、着書立作,很少人往仕途上走,直到郁珩考中狀元,這一代才陸續有人參加科考
郁珩低頭,不得不贊邵玖一聲,她那出戲确實演得很不錯
三個響頭、一把眼淚、一串鼻涕,就把永安侯府的不厚道宣揚得沸沸揚揚,當然裴翊恩也是個不消停的,這幾天上衙,就沒少見他裝出一副委屈樣兒
所有人全站在他們夫妻這邊,而多事的衛梓青偏偏“偶遇”周禦史,請客一頓、抒解郁悶一番,把對兄弟的不舍交代得清清楚楚,這不,事情很快就鬧到皇上跟前了
永安侯也有幾分底,他抿唇、臉上不見半分表情,沒人猜得到他在想什麽皇帝再看一次奏摺,被裏頭話本子似的敘述給惹笑了,不得不說這個周禦史哪天丢了鐵飯碗,還可以改行當說書人,沒有通篇的義正詞嚴、慷慨激昂,卻一句句精彩絕倫、引人入勝
淨身出戶?貪圖嫁妝?若事情不扯到皇家顏面上,說不得皇帝還要回味再三,閑來無事當笑話講給嫔妃們樂樂,可是奏摺裏頭的黑心後母是皇家長公主啊,縱使感情不深,終歸也是皇家出品
“邵相爺知道自家孫女、孫女婿認親時發生的事嗎?”
人老成精,邵丞相聽到這句,他先是嘆口氣、然後搖搖頭,滿臉無奈地回答,“回禀皇上,聖旨下達那天,家裏着實鬧過一回家中夫人和媳婦極力反對這門親事,說是婆家難以相處,但婚事是皇上禦賜,平南侯更是立下戰功的英雄,再有想法也應出嫁,畢竟問題不在平南侯身上,而是永安侯府的水太深
“誰知回門當天,孫女雙眼紅腫,百般追問下,才問出了認親時發生的事老夫帶着長孫與平南侯在書房裏談話,侯爺倒是心平靜氣,只穩穩答說既是長輩的想法,就依了吧,只是往後不能回家探望父親,又不能留下母親嫁妝作為念想,心裏多少有那麽點兒不得勁”一永安侯府這些年過得不差,怎地分個家還要鬧出這等事?”皇帝問
不得不說,鳳和長公主其實很有幾分本事,不管是不是仗勢欺人,她确實把永安侯府的産業經營得有聲有色,白她入門後,永安侯府的資産與日俱增,這也是她打死要裴翊恩淨身出戶的最大原因,她可不想自己掙來的浪費在繼子身上
倘若他還是過去那個不學無術的家夥,或者她還會多施舍個宅子,就當買下郁氏的嫁妝,面子上好看幾分,可如今他發達了,連五千兩都看不上眼,才會有淨身出戶的說法
永安侯面沉如水“回皇上,家中子幼女弱,微臣年事已大,怕照顧不到嬌妻幼子,而長子如此才幹,不需要府裏扶持,才沒給長子分財産”
衆人訝異,永安侯竟然沒辯解,甚至連五千兩銀子都沒提,直接認下了
郁珩上前說話“禀皇上,翊恩确實有本事,但這并不阻礙父母對子女公平對待,再者姑母仙逝,倘若沒有親生子女繼承嫁妝,律法明文規定,郁府有資格将嫁妝追讨回來,這兩天外頭流言蜚語,祖父已然着手準備此事”
皇帝冷眼看着永安侯那副窩囊樣,這人辦差倒是有幾分本事,怎會骨頭軟到全聽妻子的?過去不覺得怎樣,連邵丞相也被說懼內呢,但是今日……卻是越看越礙眼
緊接着皇帝又想起裴曦恩,那樁事确實是老二的錯,但老二為自己的錯已經送了命,至于裴曦恩,難道不知女子貞節多重要,早該找條七尺白绫上吊自盡,他給縣主封號,可不是為了替她增添顏面,而是提醒她做該做的事,豈料她竟不知廉恥,硬着頭皮非要活下來……想到這個,他心情更懷了
邵丞相苦口婆心道:“永安侯,我家孫女婿倒也沒貪圖裴家一針一線,只不過當時義憤填膺、話趕話做出傻事,你這個當父親的怎能不阻止?眼睜睜看着他把親母的牌位帶走,還令他此生不得踏進永安侯府一步這已經不是淨身出戶而是除籍吶,難道正妻已死,你還要與她和離?就不擔心黃泉路上有何顏面相見?糊塗啊……真是太糊塗了”
永安侯垂下眼睑,半句話不搭
這副窩囊模樣讓皇帝更火大,懶得和他廢話,直接下達命令,“上梁不正下梁歪,這種風氣可不能蔓延到民間!永安侯,三天之內把家産列成表呈上來,這分家之事,朕就費神替你主持了,郁愛卿,為平南侯追回母親嫁妝一事就交給你”
“臣遵旨”郁珩揚聲道,想起愛財的邵玖,這下子她會樂歪了吧?思及她的笑暦,突然間他的心情也跟着明媚
永安侯和邵丞相退下後,衛梓青上前“父皇,兒臣有要事禀奏”
“說!”
“父皇讓兒臣自選封地,兒臣考量再三,想選濟州”
“為何?”皇帝微哂早就猜到了,畢竟老六為了蓋宮殿,往那裏投入不少銀錢,聽說這些年賺的全往裏頭填了
不過這事他也有幾分責任,畢竟兩年前是他同意遷都的
只是濟州土地貧瘠,百姓稀少、生活艱苦,擇封地擇的就是稅收,濟州稅收少得可憐,傻子才會選擇那裏
“一來那裏離京城只有半天路程,兒臣是做生意的,自然是要離京城越近越好再者為了遷宮,兒臣在那裏投下大筆資金,如今用不着了,便想着把那處宮殿改成景點,讓游客去賞玩、住宿、飲食、消費,免得白白浪費第三:濟州土地貧瘠,百姓生活不易,但也因此土地取得容易,三年前父皇決定在濟州建立港口,如今港口已接近完工,借港口之力,兒臣想把濟州發展成商州,兒臣承諾,日後濟州每年稅收,五成上交國庫”
聽着他的說法,板着臉孔的皇帝瞬間松開眉眼
他家老六實誠啊,過去天災地變、國庫空虛,哪次不是他拿銀子出來解決?
還有人嘲諷他不思正事,一心栽進俗氣的黃白之物裏呢,殊不知沒錢萬事難行吶
若不是老六總拿銀子往老四那個坑填,趙國有這麽容易拿下?光是戶部喊窮,百官的反對聲浪,就能讓老四寸步難行
而今吃過甜頭的老四,最近又蠢蠢欲動,打算把西南方的齊國給吞下……非常好,先帝在世時想一統天下卻無法實現的夢想,看來是能在自己手上實現了
這會兒,皇帝看着裴翊恩、衛梓青、郁珩幾個,越看越心順、越看越龍心大悅“朕允了”
郁珩繞去東宮,自從衛梓鑫被封為太子後,他經常往那裏去、聽說小皇孫認了他當幹爹,現在負責給小皇孫授課
其餘兩人一起出宮,他們腳步飛快,都急着回家跟老婆獻寶
裴翊恩眉開眼笑,這下子他把自家的一整籠包子都從狗嘴底下搶回來了,這幾天玖兒心情郁郁,聽見這消息應該會開心吧!
“翊恩,你家小豆丁還好嗎?”
“還可以”他說得模棱兩可
玖兒把管理後院看得太簡單,進府後只将下人召集過一回,立下獎懲制度、讓大家各司其職
制度确實發揮功效,在分層負責的情況下,多數人都能将手邊工作完善只不過有更多的人想要一步登天、越過旁人,于是企圖透過關系得到好處或者高升
玖兒不懂得恩威并施也不會随意賞賜,事事照着制度走,在籠絡人心上頭,遠遠不如窈娘,但後院是玖兒的權利範圍,他不想過度插手,只暗中敲打過總管
“難道她不會為了采窈娘和你鬧?”
是沒鬧,但……确實怪怪的
他把窈娘安排在歸雁閣,那裏離主院稍遠,平日兩人碰不上面,他想,碰不上自然就沒有紛争,只是情況好像沒有他想像中樂觀
“難道嫂子會為了那幾個姨娘跟你鬧?”
于他們而言,姨娘的存在就和家裏的擺設一般,是必要性存在,只要男人懂得節制,謹守規矩,別惹出寵妾滅妻的醜事就行——就算鳳和長公主這麽厲害的女人,父親身邊不也有三、四個姨娘
“不會”衛梓青長嘆,就是不會才鬧心……
“那你幹麽愁眉苦臉,應該高興才對”誰不想要娶個寬容賢慧的好妻子
“我以前也這麽覺得,還想得此賢妻,人生大幸,但……”自從上次聽過壁腳後,每回她把自己往姨娘那邊推,見她對自己客氣疏離,心底越發不是滋味“她現在不會跟我撒嬌置氣,不會有事沒事就想賴在我身上,對我有說不完的話,她獨立得……讓我心裏不得勁兒”
“終究是兩個孩子的娘,許是長大了吧”
“長大”兩字刷地刨上他的心,他真要變成祖宗牌位,被高高供着?想起心如止水的周氏,不行、不要,他不想和語薬變成這種關系,他要恢複過去,要和她有說有笑、有商有量,他要成為她的依賴和重要
“算了,我回去把那幾個女人送走,先走一步”
送走?自己聽錯了嗎?那些女人是他花大把銀子搜羅來的“你不是說那些女人和衣服一樣,可以用來妝點身分?”
“我是瑞王爺、天生的貴族,哪裏還需要女人來妝點身分”
頓悟了,他不想當語薬的“外人”,就得先把“外人”送走
看着憂心忡忡的衛梓青,突然輕快雀躍起來,裴翊恩不懂,把自己說過的話當屁,可以這麽理直氣壯、惬意歡愉?
于是他認真把兩人對話從頭到尾想過數遍,越想眉頭皺得越緊,難道老祖宗傳下來的三妻四妾竟是錯誤的?